欢喜十三(2 / 2)

欢天喜帝 行烟烟 3444 字 6个月前

他咬牙,她低吟,要痛一起痛,谁又比谁不痛。

他侵袭掠夺寸寸逼入,却比不过她这一次反击来得彻底。

英欢脸色痛得发白,红唇似血,娇灼潋滟,她浅吸一口气,伸手扼住他的咽喉,而后慢慢俯身而下。

身上纱袍褪了半边,雪乳贴上他赤|裸的胸膛。

贺喜眼中火花乱迸,喉间起伏,却无法开口。

英欢一双眼里水光孱动,看了他半晌,忽而轻勾唇角,开口道:“邰涗境内,凉城行宫之中,此处是朕的景阳殿,此榻是朕的御榻。”

他眯眼,不解其意。

她停了一下,低喘一声,手上之力愈大,“今夜,是朕临幸了你。”

是她,临幸了他。

贺喜褐瞳陡缩,两手紧握成拳——

此言猛于惊雷!

身上女子笑得妖饶,眼中尽是嘲讽之意,她的手慢慢松开他的咽喉,在他身上轻轻划了两下……而后敛了笑意,直起身子,淡淡道:“邺齐皇帝陛下,亦不过如此。”

他脑中胸口均是大震,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英欢看着他,眼中愈来愈冰,身子缓缓退回来。

一寸退一寸,寸寸皆痛。

贺喜僵着,由她离了他的身子,身上之火一时全灭。

他十年来掠疆夺土,独霸一方,天下没有女子拒得了他,何故今夜竟能被她侮辱至此地步!

他侵占她,他让她痛,他让她再也撇不开他……可她云淡风轻一句话,便让他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他这一生,最辱莫过于此。

竟不知床第之事,可以惨烈如是!

这哪里是男与女之间的纵情欲爱,分明是王与王之间不见兵戈的征战!

这一役,他二人间到底是谁输谁赢,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英欢下床及地,拾起衣物,竟是穿也不|穿,便朝殿门走去。

贺喜猛地直身坐起,望着她的背影,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伸手拉开门,然后走出去,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沉眉,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身下锦褥,死死捏在掌中。

冰凉,湿滑,略粘。

他低头,血色映目。

外面的夜风扑门而入,令他身上一阵寒。

他一把扯过外袍,随意披上身,飞快地捞起乌靴套直踝间,眼中之火似要烧穿那门。

将案上干净黑袍一卷,才走了两步,脚下就是一绊。

他低头去看,两只平头绣鞋散乱在地,赫赤娇滟,金边泛光。

她竟是赤足而出。

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弯腰,拾起那鞋,底面相触对合,握于掌中,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夜幕天青,无星,只半盏明月挂在空中,被黑云掩去一角,四下不甚清楚。

夏夜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火气消了些,人清醒了些。

他立于殿门外,闭眼,吸气,心中问自己,此时是在做什么。

却是一片茫然。

这女人……这女人!

撩拨他浑身似焚的人是她,惹得他陡生怒气的人是她,羞辱他撇他不顾的人还是她。

本是怒火中烧不可遏,可看见她衣衫碎落而出的背影,他心裏却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有一点空旷,有一点冷,有一点揪心。

他此生真的,从未对女子生过如此之情。

贺喜睁眼,殿角高悬宫灯散出柔和的光,斜斜地照下来,将他的影子在脚下拉得长长的。

景阳殿外四周远处竟无宫衞,也无人声,叫人心生疑思。

空留这夜,更显寂寥。

他下了宫阶,又朝前走几步,心底里那空荡荡的感觉愈加浓洌。

有紫薇花的香味随着夜风飘过来,淡淡的送入他鼻间,轻掀他脑中早已闭合了的回忆。

那一夜的紫薇树,那一夜的她……

贺喜转头,目光沿着景阳殿侧面的殿廊一路望过去,尽头有花有草,其间几株紫薇树高耸着,枝繁叶茂,苍峻挺拔。

风一过,枝晃叶摇,沙沙作响。

她在树下站着,背对着他。

身上绯色纱袍凌乱不堪,轻纱伴风而荡,露出她的腿,她的足。

她的腿,她的足……

及踝嫩草掩了玉白之色,碧绯相映,在这夜中格外亮目。

贺喜看清她,眼皮跳了下,呼吸忽而一重,抬脚急急而去。

腿似沉非沉,想走快却走不快。

这一刹而起的焦躁之情,心中却是辨也辨不明。

他先前,到底是折磨了她,还是折磨了他自己。

迈上殿廊,一步重似一步,袍子下摆翻飞乱扬,他知他自己衣衫亦是不整,比她好不到哪去。

她似是察觉到了,肩膀微晃,就要转身。

他大迈几步,走至她身后,扬手抖开带出来的黑袍,将她裹了进去。

右手从后环过她的腰,下巴轻抵在她头顶。

左手一松,掌中握着的绣鞋落至草上,一只压着一只。

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英欢不动,不开口,身子有些僵。

贺喜亦没说话,就这么抱着她,头顶有树叶飘下,擦过他的发,落至她肩上。

花香愈浓。

怀中女子倔强万分,沉默亦能成刃,一寸寸将他凌迟,溅血折肤。

他心底千褶相叠,不知如何开口。

她的身子如此柔软,骨架瘦削,腰枝纤细,他一双胳膊圈过,还留不少空隙。

高处不胜寒,他于皇位上且觉心疲,何况是她。

她比旁的女子要瘦上些许,娇乳亦不如旁人丰满,腕骨清晰可见,下巴尖尖。

他想到那一晚狄风所言,胸口紧了一瞬,胳膊将她圈得更紧,终是开口道:“冷么?”

她不语,轻轻摇头,发梢摩挲他的脸,微痒。

他喉间有些干,“狄风说你之前大病,三个月才好。”

人在邺齐时虽是听闻她大病,却不知会那么严重,更不会想到她能病至咳血。

她身子有些发颤,试着挣扎一下,可他却紧抱着她,不放手。

他声音低了些,贴近她耳侧,慢慢道:“可是因为我?”

英欢心上大震,多日里心底种种,忽然在此刻全部涌出来,眼眶发酸。

多少个夜晚,人在御案前咳得天昏地暗,念及千里之外的他,是恨也不能,忆也不能,手中奏折沾血,便作朱墨,拾笔勾去。

那老臣们催婚的折子一摞连一摞,摞摞压心,让她睡不安稳。

外敌内乱,心力憔悴,他大兵临境,更是让她心如刀割。

此时被他这般圈在怀中,听着他低沉不戾的话语,她是再也忍不住,身痛心亦痛,痛痛拜他所赐,泪就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贺喜眸光渐黯,她的泪烫痛了他。

他逼她,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谁。

他与她处心积虑相互算计,到头来谁伤谁不伤,谁痛谁不痛,又如何分得清楚。

谁能背得了先祖遗愿,谁能弃得了身上尊位,谁能放得下掌中江山。

不见是煎熬,见了亦是煎熬。

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天下大乱五国举兵,千军万马奔列沙场,多少人死去多少人伤,才成全了他与她的这一次相见。

这一夜,似凝血盛宴,奢华,却凄零。

往后还能几回求。几回得。几回这般任性。

家国万民,何人能够许得了他与她之间的这段情。

若想光明正大与之相伴,除非邺齐吞了邰涗,抑或邰涗吞了邺齐,败国降主,方能长留身侧。

若想两国从此世世缔盟,除非他与她再无瓜葛再无牵挂,事从国出,方能合力扫群雄,裂土分疆共享其利。

世间再无比这更讽刺的事,再无比这更荒谬的情。

风愈大,夜愈冷,树愈响。

他应当放手,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他低头,见她莲足被草划出红痕,模样竟似民家尚未长大的幼|女,不知深浅分寸,只顾贪玩。

他心中层层阴骘瞬时尽祛,低低笑出一声来。

英欢侧过头,不知他为何而笑,如此突兀,挑眉看他,不语。

贺喜见她脸颊微红,一双眼睁得大大,心中不由一动。

他抱着她的手松了松,唇飞快地沾了一下她的额头,低笑道:“你亦是过于任性了。”

天子之身,半夜离殿而出,衣衫不整,足不履鞋,长发未绾……

是在气头上,是在对他发怒。

她此时这样,全天下也只他一人能见。

英欢绞眉,心中对他怨气仍存,听了他这话,不由更恼,正待发作时,却见他忽然弯身下来。

他拾起草上绣鞋,一只握在左掌,一只搁在膝上。

他垂眼,用手掸了掸绣面上沾了的尘。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右足踝处。

然后他抬起她的足,慢慢替她将鞋穿上。

英欢看着他,看着他,身子越来越僵,心口越来越热,手在发抖,心在狂跳。

他放下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子幽深黯邃。

她想开口,可他却又低头,去握她左足。

心口似被热水烫过,疼,却不真实。

月光斜落,他的面庞陡峭锋刃,神色如常,动作温缓。

她的身子一软,胸口梗窒,“你……”

他的狠他的心机他的手段,她全都受得了。

却独独受不得他的这般温柔。

……这般温柔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