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情潮翻涌,沙哑的声音在这寂夜中更是颤人心弦,“……再也不走。”
她用力撑榻,身子倾过去,靠进他怀中,罗袖半褪,凉滑玉臂搭上他的肩,三两下便解了他的袍子。
他未动,低眼看着她。
她小挣了一下,将手从他掌中抽回,而后两只手利索地探进他衣内,沿着他裸实的线条前前后后摸了一番,未见有伤布,才放了心,手松松搭在他颈侧,抬头对上他闪烁的双眸。
他大掌按在她腰后,用了些力,开口欲言。
可她却将身子贴过去,仰起下巴,不及他开口便吻住他,软软的舌尖滑进他口中,缓缓勾搅了一番。
微咸的汗味,裹着尘嚣土味,滚滚染透她的唇舌。
她舌尖掠过他薄薄的嘴唇,长睫如扇般扬起,声音轻哑:“抱我。”
他动容,眸中洞邃,两臂一用力,紧紧抱住她。
她软偎在他硬梆梆的怀中,心一下下在跳,眼眶越来越湿,满腹千言欲道与他听,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夜如凉水。
他松敞锦袍落在腰间,玄带迤榻,怀中馨香阵阵溢,同他满身仆仆战尘混为一处,没来由得令人心荡……终是闭了嘴,不欲再言。
她如小猫般,柔软且安静,靠着他不说话。
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只要这样抱着他便好。
可她生怕这是一场闪逝秋梦,他哪里能够回来得这般快?
两手不停地轻轻摩挲他的身子,只有时时触到他,才敢信他真的回来了。
他大掌握了一把青丝在后,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睡够了?”
她在他怀中动了动,摇头。
身子虽软,却同他贴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闭了眼,抬手顺着他的喉结一路滑下来,长睫端湿沾泪,垂垂欲滴。
多少个夜来都是噩梦交加,战火血沫、背叛离情,纷纷扰扰有如漫天巨网,将她的心绞得死死的。
“陪我睡。”
她红唇轻颤,声音细淡。
他按住她不停在动的手,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大掌抚过她曲软的背脊,“回来后还未洗过,浑身脏得紧。”
她不管不顾,一把将他推倒在床,软伏在他身上,不叫他走。
长长柔柔的发扫过他的肩,她的脸轻轻贴着他的,呼吸相闻,心跳同速,绵软英悍寸寸相契,密不可分。
于是他不再动。
双臂环上她细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身子。
知道她苦。
想象得出这些日子来,她是如何过的。
孤城被困,无援断粮,面对数倍于己的北戬大军,明知不敌却得咬牙相抗,以她柔弱之躯,就算心性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她一副半寐半醒的样子,动也不动地枕在他肩头,呼吸渐渐稳了下来。
在人前作出一副千矢不催的坚强之态,哪怕心惶无措也现不得一丝疲弱,可此时对着他,她再也不须防备什么,再也不用硬撑下去。
心角柔脆之处,尽坦于他面前。
世间万万人,有他懂她,有他护她,有他知她心。
夫复何求。
床边纱幔摇摇而垂,金丝团花在夜里淡淡散着光,牡丹芍药大朵大朵盛开在她身旁,人比花嫩。
她闭着眼伏了很久,都未动一下。
他以为她睡着了,轻一推她,欲起身时却被她死死按下。
于是他低低笑出声来,“不走。”
她将头埋入他颈窝,柔软的嘴唇落在他颈侧,舌尖缓缓扫,银齿轻轻咬,没两下就叫他呼吸重了起来。
“没料到你回来得这般快。”她唇气轻吐,声音低低窜进他耳中。
他身子火热僵硬,大手探进她身后薄衫内,指腹摩挲过她的身子,低声道:“只领了三百骑疾返,途不扎营,昼夜平治,所以才这般快。”
她觉出他手上力道加重,不由小动了一下,身子撑起来些,轻声道:“吴州战事已定?”
他望着她,竟然摇头。
她怔然,身子有些僵,“那你……”
他大掌将她用力一压,重又让她伏回他身上,这才贴着她的耳根,慢慢道:“吴州四野俱清,中宛北下援军亦为我剿,如此孤城,何须我再留于軍前坐阵围打?”
她垂了垂睫,不再言语。
知他定是筹谋在握,若非吴州已在囊中,他又怎会弃之而返。
他抱着她,声音低了些,又道:“接朱雄来报,知你人在顺州被围,我又如何能坐得住!”
她心突突一跳,呼吸微急,抬眼看他。
他一把将她的头按回胸前,不让她瞧见他脸上神色,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北戬南下围攻顺州,你在城中纵有千难,竟也不发一函与我!”
她眼中瞬时水雾氤氲,鼻尖酸红,口中却笑道:“吴州是你心头一大念,你领军东攻吴州,势出迅猛,一路横扫东面数州才近吴州……迫在眉睫之刻,我又怎好让你分兵来援。”
他不开口,只用力箍着她的腰,似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良久才道:“你是怕我接函后,会弃你而选吴州,因而才未向我讨援。”
一字一句,声音碎哑。
她心口如被锤敲,铮叮一裂,泪珠娑娑而落,滴透他左胸之下,无声而泣,却也不言。
当日越州城外他拦她御驾,误会滔天恨火满腹那一刻,她问他,溥天之下,可有一人一物一事,抵得过他掌中江山,心中天下。
他说,没有。
知寸土寸疆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更知他对吴州存了势在必得之心,她又怎敢心生不实之期。
他收手回来,扳过她的脸,伸指揉去她的泪,声音冰冷暗哑:“幸是朱雄率军及时赶赴,否则你人若有万一,倒要叫我将心置于何地!”
她泪涌得更凶,任他捧着她的脸,口中说不出一字。
知他并非擅表其心之人,明明是一腔热血绵情,却硬被他以这般迫寒带戾之言道出。
可她却心颤而动。
未有一刻如此时,满足得胸口发胀,人都要被心底缠杂诸情撑裂开来。
他听她低泣不止,大掌竟然微微在抖。
她抬手拉下他的掌,脸贴上他的胸膛,五指穿过他指间,哽咽道:“你令朱雄率军北上,为何事先不叫我知道?”
他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率大军疾速东进,顺州只留风圣军不及二万人马,如若让你知道我命南岵屯军北上,你会如何想?”
怕她误会他。
才要这般瞒着她。
若非顺州真的有难,南面大军定也不会入得中宛境中,而她至今也不会知道,他曾调兵北上。
用心如此之深……
只因怕她对他心生罅隙。
这一世波澜纠葛,这天下人人觊觎,当年那么恨,如今却能这么爱,狠厉傲然霸道如他者,万般铁血势迫于外,独一腹柔情护她在内……
叫她如何不动容!
她心潮一波波在涌荡,浪激百骸,开口时声音禁不住地发颤:“……早就不再疑你了,你又何苦妄为揣测。”
他胸口微微一震,停了半晌,才又道:“我本也没想到北戬会精于那时发兵疾下,令朱雄北上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却不料顺州竟会真的出事。”
她闷窒无言,搁在他肩头的手忽而变得冰冰冷。
身骨一块块硬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他察出她的异样,皱眉,手指顺过她的长发,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她僵了半晌,甚是艰难地开口:“……宁墨。”
他眸中骤起黑雾,薄唇紧抿,心中思忖起她这二字其下之意。
一早便知宁墨抵赴顺州,归程途中心裏焦灼难耐,不知她能如何平处;可入城后便闻宁墨生疾,卧病在三堂之后的偏院已有多日,而她命人守院,裡外不得进出,倒是让他心觉蹊跷。
此时说起北戬大军,她却忽而道,宁墨。
他眼眸一眯,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念,不由握紧了她的身子,紧声道:“此人为邰涗朝中细作?”
她身子愈僵,埋脸于他胸前,闷了半天,才吐出几字:“……你可还记得当年北戬宁王?”
他瞳眸乍然淬火,猛地翻身将她压于下,冷声道:“你说什么?”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眼里弱光淡闪,终是垂了睫,漠然一偏头,不再开口。
他撑在她身子两侧的手紧攥锦褥,满面不置信的神色,咬牙半晌,才一松眉,凝眸盯着她,道:“可有想过打算?”
她素面光灭,眸间也冷,半天才侧眸看向他,而后轻启唇瓣,声音如气,凉凉道:“军中得谍,立斩。”
他面色未变,定望了她半晌,忽而道:“可是因狄风?”
她心底一下痛得抽搐,阖眸不语。
心曾立誓,它日若知何人为间,定要为狄风血仇血报,纵是将其处以极刑亦无法解去她心头之恨。
可谁能想到,间者是他。
十几年间纵然没有真情,又怎能忘了那病中函料,夜里相伴。
可眼前转瞬便见那一日的黑甲森骨。
寥落无靠,苍然骇人。
心似被人撕成两半,裂了一腔碎血,去去留留不能定。
他看着她,眸中不复有惊,已然回复了往常寒稳之色,抬手抚过她的脸,低声道:“今夜不谈此事。”
她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勾下来,拼命吻上他,素齿磕上他薄唇,边咬边吮,浑身都抖。
他悬宕在她身上,任她肆意宣泄,眼里黑雾点点褪去,转而燃起簇簇大火,点滴迸溅,燎烫了她的心。
她轻喘着,手顺滑而下,抽落他裤带,两腿柔柔盘上他的身子,手臂抬起,紧紧扣在他肩后,长睫掀颤,仰起头,满眼企盼地望向他。
他读得懂她眼中神情,不须她道,便展了眉,抬手拨开她襟前薄衫,缓缓揉捏她嫩雪一方。
她愈发颤抖,眼里痛意被火雾掩去,却还不够。
于是他便彻底成全她。
蓦然垂首吻上她微肿红唇,腰下用力一抵,觉出她全身上下骤然绷紧,听见她口中散出小兽般的呜咽声,才抬起头,停了动作,看向她。
她急急喘着,盘在他腰间的腿往下滑了些,将他压了压,又压了压,而后轻缩身子,绞了他一下。
他斜眉落汗,大掌扣住她的腰,身下开始抵进,动作狂野不已,一下下有如万军阵中孤枪过,直擒那一点。
她呻|吟声碎碎洒了一床,面如花中红蕊,肌肤下荡着一汪水,随着他的动作而悠悠在晃,积蓄着摇颤着,终是破地而淌。
痉挛着,颤抖着,紧缩着,绞扎着。
他喉间滚过几声哑音,最后用力一动,滞在她体内,肩头肌肉紧紧绷起,瞳中散了一瞬,复又升起黑雾,低头牢牢吻住她。
她不停地咬他,觉出他在她身子里陡颤,这感觉陌生却又令人满足,眼角不禁又湿。
满身都是汗。
神回一刹,人疲乏难当,阖眼昏沉便欲睡。
他起身,拉起薄被盖在她身上,定定看了她半天,眼底渐亮渐黯,抬手拨了拨她额上湿发,低声问她道:“诸事都信我?”
她神乏不思,瘪着嘴,含糊地应了一声。
完全不复先前势烈,只如餍足小猫。
他嘴角弯了弯,用手背蹭了蹭她红汪汪的脸颊,下地披了袍子,抬头朝窗外望去。
天边泛白,就将日出。
他略理了一番衣物,回头再看她一眼,转身,缓步出去,仔细将门合好,才往三堂后面的偏院走去。
天色|欲明仍暗,院外两个守兵看贺喜走来,不由一凛,站直了身子,低头道:“陛下。”
他足下未停,欲过门而入时,身前却横过来两杆长枪,拦住他的去路。
那守兵握枪之手微抖,看他道:“我上有言,皇夫身子未愈,不准旁人来探。”
他停下,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挑眉斜眸,冷瞥那士兵一眼。
刀唇之锋利比枪刃,锦袍下摆被晨风翻起明黄一片。
身前长枪哗地一收。
士兵额上落汗,朝后退一步,“小的胆大,陛下请。”
他撩了袍子,大步而过,直朝院中那间隐隐现光的厢房走去。
门板推开之刹,屋内白衫轻晃而转,湛眸之光横扫而来。
他迎着那目光站定,反手合上门,朝内走了两步,抬臂挥袖,朗朗一扬,眸中透寒,“该要如何称呼。”
是北戬宁王还是邰涗皇夫,是向氏皇子还是宁姓太医。
宁墨慢慢搁下手中卷册,脸色清寥,好整以暇道:“随陛下之愿。”
一眼便知他是何人。
此时此刻,能进这屋子里的,除他再无第二人。
贺喜袍袖骤落,坐下来,拊掌于膝,冲他道:“但坐无妨。”
声音不疾不缓,听不出其下之意。
宁墨依言落座,一袭白袍清垂散曳,面无波澜,只一双眼中黯了几分,“陛下此来何意?”
贺喜目光利扫其面,上下逡巡而过,眉展声寒,不答却道:“果然不负当年北戬宁王之名。”
宁墨微一垂首,眸底愈发黯下去,低声道:“……陛下英容伟岸,亦甚所传之言。”
贺喜语如剑刃,直劈而过:“顺州城外战势如何,你当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