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疏庄中热闹非凡,颍国夫人阖府上下都忙碌不已。
花厅里,落叶飞了一地。石凳之上暗纹棱棱,青白砂粒嵌在其上,勾出种种奇异花文,端肃而华美。
英俪芹握袖而坐,微微笑着,看桌前两个孩子,眼中满是宠溺之情。
沈知书端端正正地坐在凳上,眼不眨地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卷书,右手两指拈着书页,时不时地咂咂小嘴,一副小模样极是聚精会神,让周围服侍的丫鬟们都忍俊不禁。
有人上前打趣地问他,“沈家轩哥儿,这些可都能看得懂?”
他抬头,两条小眉毛一扬,一本正经地看看人家,随即飞快一咧嘴,露了个耀人眼眸地笑容,却也不说话,仍旧埋头继续去看。
英俪芹在旁笑着,对人轻声道:“这孩子……颇有其父之风。”
沈知礼在桌子另一头趴着。听了这话一下直起身来,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地,小手乱挥一番,嚷嚷道:“哥才不像爹爹呢,爹爹可比他,比他……”她蹙了蹙细眉。想不出下面的词来。半晌之后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眯眯又道:“娘说……娘说哥与爹爹比起来,儒雅有加,风流尚欠,再过个十年才好去比呢!”
话音未落,那边便有一粒绿枣轻弹过来。恰巧擦过她的小唇,滚落到桌下了。
她嘟着嘴。“哥作甚么?”
沈知书脸色臊红,小手按着书,冲她道:“娉娉且莫张嘴胡说,连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沈知礼眼睛瞪得圆圆的,哼哼道:“我怎么不知道啦?娘说爹爹当年儒流之范无人及,乃是京中千金春闺梦中人。多少女人只要一看见爹爹,那脸就羞得跟这花一样红了呢……”
旁边的丫鬟们都掩嘴轻笑,脸上浅浅泛红。厅外微风荡过来,吹动厅角软花。一室清香。
沈知书见止她不住,脸更是臊了,转而去看英俪芹,小声道:“夫人……”
却不料沈知礼还不罢休,仍继续嚷嚷道:“……爹爹说了,当年只有娘一人不放他在眼里,又不像其她人那样动不动就脸红,所以爹才……”英俪芹乐不可吱,捧袖笑了半天,才轻咳道:“娉娉记性真好,家中爹娘说过什么话,竟是一字不落,都能背出来……”
沈知礼一抿嘴,小脸绽得花儿一样地,嘻嘻笑道:“爹爹说了,我地记性要比哥还好呢。”
正顽笑间,厅外有人来报,“谢将军寻到太子殿下了,眼下刚至府外,已有人迎进来了……”
英俪芹闻言,笑容稍僵,旋即拾裙起身,命人在厅中陪着两个孩子,自己出了花厅,往府中前院行去。
谢明远未行多远,便见红衫长裙之影迎面而来,不由足滞,竟不欲再进一步。
身旁少年觉出异样,朝不远处看去,思索了一阵儿,才转头来问他:“谢将军怎么了?”
声音清冷击心,令他掌中渗汗。
谢明远皱眉,“臣无碍。”说着,便又随着府中下人朝里走去。
英俪芹小步飞快,看见几人,淡淡一笑,便上前来轻轻拉过少年地胳膊,“殿下一路可好?”
少年弯唇笑笑,不答,只点了下头。
谢明远停在后面,按剑于腰,低了头道:“殿下既至,臣便先行回去……明日殿下若要出行,府外自有人来禀臣,届时臣再来陪驾。”
说罢,也不抬头去看,转身便要走。谢将军且慢。”
他停下,就听少年在后又开口,声音依旧凉而无波,“父王尝言,谢将军乃是罕忠之将,此次出京之前母皇亦要我替她语慰将军,便请将军这几日随我一道入府而住,日夜好向将军请教当年之事。”
谢明远蓦然转身,看向少年,见他眉宇间稚色未褪,神情间竟有丝盼望,不由一愣……耳边又响起方才那“罕忠”一词,心头直直一梗,拳攥更紧。
少年低眸,微微一挑眉,半晌后才去看英俪芹,“想来夫人不会怪我擅自作主?”
英俪芹略有迟疑,斜眸悄看谢明远,口中轻应一声,“随殿下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