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美泉宫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而又娇艳。在特蕾西亚女皇精心修建的殿堂下,鲜花将整个宫廷装点得纷繁富丽。这些花有的穿上了紫色的连衣裙,有的穿上了雪白的花裙子,有的穿上红彤彤的衣袍,还有的穿上了金黄的晚礼服,就如同每一个身处殿堂当中的人一样。
中央的大厅里人声鼎沸,在这华贵的厅堂当中,一场盛大的典礼悠然展开。
使节、廷臣、女伴们个个都衣冠楚楚,将这裏变成的勋章和华服的海洋。他们按照自己或明或暗、心照不宣的等级排列着,围绕在中央的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陛下的周围。
这位陛下年轻、俊秀、身形纤细修长,并且拥有哈布斯堡家族多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健康,看上去是个能够长久拥有国祚的君主。他温和而富有学识,执政也并不严苛,所以虽然今年才二十一岁,虽然登基还没有几年,但是已经得到了整个帝国的拥戴——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如此。
而他现在神态十分严肃,手里正拿着一样东西。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同样神情肃穆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留着金色短发,同样高大硬挺,并且穿着宫廷绣花礼服。
他就是从法国来访的法国要人夏尔·德·特雷维尔,他是经由瑞士,于两天前来到美泉宫的,而今天帝国皇帝也结束了自己手上紧急的国家要事,然后来专门给他授勋。
德·特雷维尔是法国着名的贵族家庭,按理说本就是可以得到帝国皇帝的礼遇的,不过今天这么破格的殊荣,主要是因为这位年轻的先生,现在是法国外交部的实权人物之一,而且众所周知,他对法国现在的主人路易·波拿巴极具影响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弗朗茨·约瑟夫皇帝轻轻地将自己手中的绶带别到了德·特雷维尔肩上,颜色鲜艳的绶带顺着他的肩膀斜着滑过了腰部。停到了大腿上。然后,皇帝陛下将光彩夺目的利奥波德勋章别到了绶带的尾端。
大十字利奥波德勋章。
利奥波德勋章是1808年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陛下设立的,为了纪念自己那位1790—1792年在位的父亲利奥波德二世皇帝,这枚勋章作为帝国的荣誉。专门授给那些具有特殊功勋的人,以及外国的重要人士,作为法国的国家要人,德·特雷维尔自然能够得到一枚,不过今天这么隆重的授勋仪式。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而当皇帝将手松开,完成授勋之后,周围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为德·特雷维尔拥有此项殊荣而祝贺。
不过,在场的大多数人除了把视线放在皇帝和访问者,以及光辉灿烂的勋章上之外,不少人还将视线时不时地放到了站在夏尔·德·特雷维尔旁边的夏洛特·德·特雷维尔夫人身上。
这位同样出身于特雷维尔家族的公爵小姐,此时肚腹已经高高隆起,看上去已经怀孕很久了。也就是说,德·特雷维尔夫人为了享受如此殊荣。不顾自己已经怀了数月身孕的身体,强行千里迢迢地从巴黎赶到了奥地利,这确实让人十分惊异。
不过,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这位年轻的夫人恰到好处地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并没有展现出旅途的疲惫来。
而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掌声当中,夏尔·德·特雷维尔同样也笑容满面,似乎沉浸在这种礼遇所带来的激动当中,除了他的妻子之外,没有人发现他早已经魂不守舍。只是依靠本能的礼节机械地应付着这样的场面而已。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盛大的礼节性场面,但是碍于现在的身份又不得不参加,更加不能拒绝掉皇帝授勋的殊荣,所以只好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了。
他一边满面激动地向皇帝道歉。视线却不期然间上移,放到了美泉宫中央大厅那着名的绘画穹顶之上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金色的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投射到了殿堂当中,让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大厅更加增添了几分虚幻迷离的色彩。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世纪之后的游客。而不是身处于其间的参与者。
我……就在此刻,同哈布斯堡帝国的皇帝相谈甚欢?甚至被他当成了尊贵的客人?
这真的是我吗?他不由得闪过了这样一个想法,对自己的这一生颇感离奇。
我真的能够在这个时代当中,走出更加宽阔的路,直到将这个世界改得面目全非吗?他再度问自己。
“德·特雷维尔先生?”也许是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缘故,弗朗茨·约瑟夫轻轻地呼唤了他一声。这个语气恰到好处,冷淡中透出皇帝与凡人的距离,却又不显得傲慢。
看来他这三年的皇帝没有白当,至少样子是学会了。夏尔在心裏暗想。
“抱歉,陛下,您给我的荣耀让我感觉愧不敢当,我真心希望做点什么回报您赐予我的礼遇。”夏尔连忙收敛回了自己的心思,笑容朝对方躬了躬身,“我只是有些担心我的妻子,她……”
“您的妻子确实辛苦了。”皇帝陛下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她真值得我们敬佩。”
夏尔和夏洛特一来到奥地利,就通过奥国宫廷的官员,将自己夫妇真正的来意——夏洛特想要去秘密拜访波旁王家的长公主殿下——告诉给了皇帝。而显然年轻的皇帝陛下对夏洛特的这种正统主义感情十分敬佩和支持,几乎是在立刻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也许正是因为夏洛特的正统主义忠贞感情,他才会对特雷维尔夫妇如此突然这么另眼相看吧——毕竟,也许在如今的法国人裏面,还对波旁王家抱有如此强烈感情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从两个家族的历史来看,也许他感受到了某种兔死狐悲一般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