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说得有些夸张,但是因为他的话确实有些道理,所以皇帝和外交大臣都将信将疑,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预言来临得这么快,这么直接,他们发现他们已经受到了来自北极的寒风——从他们得到的情报来看,俄国人在边境线上面集结的兵力十分庞大,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搞一次武力恫吓而已,他们是想要动真格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新婚燕尔的理乍得·冯·梅特涅亲王不得不草草地结束了自己和妻子的蜜月,然后带着自己的秘密使命重新赶回到了巴黎,并且一开始就直接跑到了夏尔的府上。此时此刻,他极度需要来自这位朋友的帮助。
按理来说,摩达维亚和瓦拉几亚两个公国此时此刻还是土耳其人的附属国,首当其冲的是土耳其人,并没有直接威胁到奥地利,可是在奥地利人看来,这种威胁也毫无疑问地正投射到他们自己身上。
在过去的时代,土耳其人曾经让整个基督教世界闻之色变,历代苏丹武功赫赫,几次兵临维也纳城下,可是到了现在,土耳其早已经国运中衰,再也不复当年之勇,现在被称为欧洲“病夫”、被后来的温斯顿·丘吉尔称之为“声名狼藉、衰老垂危、不名一文的土耳其”的奥斯曼帝国,一直被窥视左右的欧洲列强看作已奄奄一息,它们只等它死后下手,瓜分它的庞大遗产。
而作为土耳其的近邻和世仇,奥地利人就认为自己是最有资格瓜分这一份庞大遗产的人,他们对巴尔干虎视眈眈,摩达维亚和瓦拉几亚公国同样充满了觊觎,这些地方一直被视为是奥地利帝国自己的禁脔——虽然他现在还吞不掉土耳其人的所有遗产,但是他们认为迟早吃得完,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而一旦这些地方落入到俄国人的手中,那么这一切美梦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泡影。
更何况,一旦俄国人控制住了这些地区,奥地利帝国之前得到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也毫无疑问地会暴露到俄国人的刀枪面前,现在虽然是土耳其人受苦,但是以后呢?控制了多瑙河下游的俄国人继续向前进发,到时候奥地利人又该如此自处?
毫无疑问,此时奥地利人已经感受到了类似于唇亡齿寒的巨大压力。
谁都知道俄国人欲壑难填,对领土的贪欲永无止境,所以被俄国人一步步往前挤压,并且不得不对俄国人俯首帖耳,这种前景是丝毫不能吸引到弗朗茨·约瑟夫皇帝陛下和他的大臣们的。
但是奥地利帝国如今也并不算国势昌隆,所以这种压力他们也不想独自承担,这时候,皇帝陛下想起了夏尔曾经在他面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保证,于是他们想要再从这位如今法兰西帝国当红的大臣阁下口中,再确认一下这个保证,以便奥地利可以做出最为明智的判断。
“夏尔,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是否现在还具有效力?”在大致讲述了一下背景之后,理乍得·冯·梅特涅略显得有些紧张地看着夏尔,“我知道,有时候在外交事务上面,一年就相当于一个世纪了,但是我认为既然当时你能够做出那样的承诺,那么现在也没有必要临阵退缩……”
“我的朋友,如今我已经不在外交部任职了。”让理乍得有些失望的是,夏尔并没有受到他的激将,而是以一种圆滑的态度绕开了保证的要求,“我能为当时的法国政府负责,之前说过的话也是贴合了当时的时机,可是如今,如果你想要知道法兰西帝国的态度话,我认为最好去问一下帝国外交部,我想他们会给你们答案的。”
“夏尔,话不能这么说——人人都知道你是陛下的宠臣,对他的意见有莫大的影响力,我想这种影响力是不会因为离开外交岗位而消褪的。”理乍得打量着这位炙手可热的大臣阁下,“你放心吧,只要您能够解答我国的疑难,我们的皇帝陛下会诚挚地感激您的。”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我只想着贪污腐败?夏尔虽然脸上还在微笑,但是心裏则微微有些尴尬。
“我很感激皇帝陛下对我的看重,但是现在时机紧迫,要我们仓促表态本来就很让人为难——如果在美泉宫时他能够表态更积极一点那就更好了。”夏尔貌似遗憾地暗讽了一句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当然理乍得只当做没听见。“当然,如果您非要问我的个人意见的话,我可以告诉您,我还是坚决反对俄国人对现有欧洲秩序的挑战,放任俄国的扩张,这是不符合情理——而且对我们的子孙后代来说,将是不折不扣的灾难。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虽然夏尔努力想要表示这只是个人态度,但是他这种表态,仍旧让理乍得大松了一口气。
他才不相信夏尔会是什么私人看法,这位大臣阁下既然这么说,就肯定表示法国官方确实有意以任何手段阻止俄国人的扩张,而这就代表自己的使命将会圆满完成。
“谢谢你,夏尔!”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斯拉夫人把阴霾投射到整个欧洲的上空!”
“那么现在奥地利人的态度是什么呢?”夏尔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然后突然冷不防地问,“我可以理解为,如今皇帝陛下想要和我们合作,一同对抗残暴的俄罗斯人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理乍得的欢悦,他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绝对不会坐视俄国人控制多瑙河的源头,否则这将是奥地利的灾难,也将是整个欧洲的灾难!”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低声说,“但是,考虑到之前的暴乱当中,沙皇陛下帮助我们平定了匈牙利人的叛乱,对我们一份恩义在,所以我们不得不在行事当中考虑到这一点。”
“嚯……”夏尔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如今的国际秩序当中是极少讲究道德的,知恩报恩从来都不是必然行为。
所谓“恩情”不过是一个好听点儿的借口而已,本质上只是奥地利既想要狐假虎威,借英法的势力来为自己撑腰,又不敢挥霍自己的实力,冒险和俄国人硬抗,于是选择作壁上观坐收渔人之利而已,理乍得自己明白,他知道夏尔肯定也明白,所以未免有些尴尬。
不过,外交本身来说就是要睁眼说瞎话,所以虽然尴尬,他倒也是顺畅地说了出来,没显得有多么理屈,哪怕夏尔的面上有些嘲讽。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夏尔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在行将到来的日子裏面,奥地利人希望我们和英国人挺身而出,为奥地利遮挡住可怕的阴霾?”
“倒也不能这么说,夏尔……”理乍得略带尴尬地回答。“我们有决心为您助阵,在道德上削弱俄罗斯人的立场,我相通道义是十分重要的资产,会让俄国人无法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