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富家子弟是不用跟穷人拼运气的,就算抽到了前面的倒霉号码,他们也可以花上一笔钱去找人代替服役,有些生活无着的穷人就以这种方式前往军队卖命。
“最后一点不算特别倒霉吧……至少您避开了一场大战。”芙兰小声回答。
“什么?大战开始了?”青年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这两天打得很厉害。”芙兰点了点头,“伤兵一直都在往这边送,受伤的人很多。”
“我的战友们……天哪,他们厮杀的时候我不在场,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呢?”青年人突然焦急地坐起身来,“上帝啊,他们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不过也许过一会儿之后我可以帮您问问,只要您所在的部队参加过战斗的话,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没人受伤来这儿吧。”芙兰不定还会有人成为战斗英雄呢。”
“我……我不想要当英雄,也不想要勋章,我只是个士兵而已,我只想要回家……我想念我的家乡,想念妈妈。”青年人突然哭了出来,“我想吃家里的面包,我不想在这个离法国千里之外的地方白白丧命,我不想死……您看,我是个懦夫吧?”
“不,您不是懦夫,您的想法很正常。”芙兰连忙按住了对方,让他重新躺了下来,然后柔声安慰对方,同时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现在,您需要的是休息。”
“嗯,我现在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慢慢恢复了,很快我就能回到他们身边了……我要和他们并肩战斗……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青年人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喃喃自语,“上帝啊,能够碰到您这样的天使真是太好了,我怎么能当懦夫让您蒙羞让您的努力白费呢?我会勇敢战斗的……为了法兰西,为了您……”
在纤细的手指的微微摩挲当中,仍旧有些气力衰颓的青年人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然后沉沉地陷入到了睡眠当中。
芙兰站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
这样的年轻人最近她已经见过很多了,他们对战争的火焰既又害怕,又憧憬。虽然害怕死亡,害怕受伤,想要逃离战场,但是又害怕对不起战友,害怕被世人所耻笑,害怕违背自己“为国效劳”的义务。
她更加知道,即使如此矛盾纠结,最终他还是会走上战场去,成为庞大的军事机器的一颗螺丝钉。大多数年轻人都是带着这样的患得患失的心情走上战场的,其中很大一部分人,也许永远都回不到他们的家乡。
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天真呢?一个个都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她忍不住暗想。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名誉,让人们知道特雷维尔小姐是多么慈悲的人,可是在这裏待久了之后,她好像看尽了人间百态,而且似乎真的对这些年轻士兵们产生了一些同情心。
就在这时,有一位年轻的医学生突然惶急地跑进了后院裏面,然后大声对着裏面的伤病员和医生护士们大喊。
“总司令来视察了!”
在最初的惊诧之后,芙兰马上放下了自己心头的思绪,也放下了手中的那些水壶,向外面的院子赢了出去。
而特雷维尔元帅此时正在随从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医院裏面慰问伤兵们。看到这位威严的总司令大人的时候,几乎所有还能够行动的法军官兵们目光都充满了热切,不少人还挣扎着从病床上站了起来,对这位卓有威望的元帅行军礼。
元帅满面笑容,亲切地慰问着他们的伤势并且给予鼓励,时不时地和他们讲一些笑话,和当年他自己在各地打仗时的见闻,惹得周围人一片大笑,气氛突然变得欢快了不少。
在和外面的伤兵们攀谈了一会儿之后,元帅走入到了后院当中,而这时候,芙兰终于有机会走到了他的旁边。
“爷爷,您辛苦了。”芙兰向他行了礼。
而元帅则定定地端详了一下孙女儿,看到了她衣服上密布的污秽,然后叹了口气。
“你做得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好。”
这是夸奖吧?
芙兰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是当真的听到的时候,她的心裏却是一片茫然,她呆呆地扫视了周围的一切。
我真的做得好吗?
“怎么了?”看到她的态度有些异常,老元帅连忙问。
“抱歉……爷爷,我实在无法高兴起来。”芙兰摇了摇头,“您知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多少人死去吗?”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尖锐,而老元帅更加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自己的孙女儿在暗暗责备自己。
“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但是想必不会比我更多了。”老人镇定自若地回答,“就在昨天,我和拉格伦元帅亲手送几万人上了战场,我眼睁睁地看着几千人在我面前倒下。”
“那您……不觉得不安吗?”芙兰忍不住反问。
但是很快,她就苦笑了起来。
是啊,怎么可能不安呢?如果有慈悲心肠的话,也当不了一军的统帅吧。
“孩子,帝国将这支军队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可能再有慈悲心了,因为我慈悲的时候死的人只可能更多。”老人果然如同她所想的那样回答了。“他们是获得胜利所必须的燃料,仅此而已。”
此时,已经是黄昏的最后残留了,金红色的太阳在天空中燃烧,火红的云像鳞片一样一片片地布满天空,红色的光线就像给大地补上了一层血光一样。
站在庭院当中的祖孙两人,影子也被拉得越来越长。
“除了最简单的包扎止血之外,我禁止你们浪费别的资源和时间来医治送过来的俄国伤员。”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老人继续下达了命令资源有限,运输能力也不够,应该节省使用宝贵的资源。”
“是。”芙兰点了点头。
她已经清醒过来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