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宁夏(1 / 2)

蝴蝶飞不过沧海 易术 8261 字 3个月前

<small>2002年 8月15日 天气:有时炙热有时宁静</small>

<small>好一个宁静的夏天。</small>

<small>宁静得寂寞,但是寂寞却有寂寞的快乐。</small>

<small>我以为夏天都应该是肮脏又燥热的,毒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出一趟门得鼓起巨大的勇气。还有夏天的知了和以前黏黏糊糊的柏油马路,就像一部情节复杂看得人心浮躁的电视剧的开场白。</small>

<small>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害怕夏天的到来,总是很多很多的故事在夏天展开,尽管这个夏天宁静又澄澈,但还是避免不了。对于我这么一个悲观的女孩子来说,任何时刻,情绪来了,那么,悲伤的事件便发生了。</small>

<small>中学的时候,陆丹笛和杜薇薇骄傲得像公主,是班上最漂亮的两只丹顶鹤,她们似乎与所有的男生为敌—在我们念初中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开放,你要和谁谁谁过度亲热了,立马要请家长写检查并且划入坏学生的行列。</small>

<small>也就是那个时候,初三毕业之前有两个月的突击复习,松和我同桌。松有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皮肤。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瓶肥皂水,拿个吸管吹泡泡,他站在三楼对着楼下吹出无数个可爱的泡泡,刺眼的阳光穿过这些透明的精灵转眼折射出七彩的色泽。</small>

<small>尽管他对我很好,我甚至猜想,他指不定会按照我幻想的那样,捧着我的脸微笑—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微笑,在这个炎热得让人心绪不宁的夏天包围我,从此以后不受到任何伤害。初中毕业后他考上了别的学校念高中,我们再也没有联系,高中在陆丹笛和杜薇薇的吵闹与家事的悲痛中慢慢度过,有好几次,我几乎要忘掉那个在阳光下吹出七彩泡泡的男孩子。</small>

<small>可怜的成人,等到如今,我虽然已经失去了那种最原始的害羞,但同时也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那么,老天爷,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一段长久又平稳的爱情,就像今年这个宁夏一样美好呢?</small>

<small class="right">——《苏荷日记》</small>

下了飞机,夏寂刚打开手机,陆丹笛的电话就来了,他走到一边接听。

“臭小子,你怎么报答我?”

“我代表组织感谢大姐通风报信儿,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担任苏荷同学的私人保镖,至于怎么孝敬您,等我回去再说呗,咱一路杀向国贸,您随便挑,悠着点儿别闪着腰。”夏寂边说边看看一旁等着的苏荷。

“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欺负她,如果我接到她的投诉,你就等着过清明节吧,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回来后赐你三尺白绫一壶毒酒,你要能活着走出联大,我陆丹笛每天倒着走!”

“遵命!”

“她反应如何?”

“高兴坏了。”

“真的假的?”

“真的,说假话王八蛋!”

“跟我嚷嚷说什么要一个人旅行,我就知道她其实挺怕孤独的,还好我当机立断,派你出马,姐姐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好好把握机会吧。”

“您的意思是?”

“有戏。”

“真的假的?”夏寂瞪大眼睛。

“说假话王八蛋。”

“我爱死你了!”

“你可别爱我,好好爱苏荷吧,祝你们旅途愉快!”

挂完陆丹笛的电话,夏寂跑过来说:“走吧。”

“谁啊,打这么久。”

“我妈呗。”

夏寂说完立马打了个寒战,感觉凭空挥来陆丹笛的巴掌,啪地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不过,自己的亲妈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她知道夏寂暑假放弃英语研习班的学习报团去广东旅游,优雅的夏夫人瞬间变了嘴脸,整整僵持了一天一夜,但夏寂铁了心要去广东,老妈最终败下阵来答应了她,嘴裏虽然不停念叨着,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他大获全胜。

夏寂想,真希望这趟航班从此失踪,两个人迫降在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让她忘记所有不开心的过去,从今天开始幸福,然后一直一直幸福下去。不回去也罢,因为拥有了苏荷,其实就拥有了全世界。

烈日当空,广州的热闹与拥挤有它独特的城市氛围。

带团的负责人是夏寂的熟人,软硬兼施之后那负责人终于答应让他们单独行动。

苏荷问为什么不跟他们一块儿,夏寂义正词严地说:“旅行团都把观光客带到各个珠宝店购物,我再清楚不过了,走,我带你去吃小吃。”

“我怎么觉得好像到了你家似的,这么熟门熟路?”

“我来过广州好几次呢。”

“那你还来干吗啊?”

“这不是为了你……哎呀我也不知道,来都来了,问这么多干吗,走啦!”

夏寂毫不顾忌地拉着苏荷的手就朝上下九路奔过去,奇怪的是,苏荷也没有拒绝。她一直是很保守的女孩子,中学时连男孩子的贺卡都不敢收,有暗恋她的小男生中午悄悄塞张卡片放进她的书桌,换了陆丹笛一定拿出来大声朗诵还要责怪送卡人的文笔太差,但她却会紧张地把卡片藏在书桌里,偷偷拆开,然后也不拿出来,轻轻地瞥几眼,接着迅速地关上,双手平稳地放在桌上假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但这一瞬间,她居然觉得,牵着他的手是如此自然,他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一天在传媒学院门口她说的那一番话,还是他故意忽略。很奇怪的感受,在C市时,她无比抗拒夏寂的爱,换一座陌生的城市,反而能接受这样的相处,也很享受被宠爱被照顾。所以,他牵着她的手,她并没有恶狠狠地把手甩开。

他们俩逛着街,吃着双皮奶,然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夏寂跑开买了两碗萝卜炖牛腩,用长长的竹签插着吃,看起来很香。苏荷手里还拿着一根没吃完的红豆冰,一不小心,没接好,油汤泼在手上,一阵炽热之后开始发红。她大叫起来。

“苏荷,你没事吧,快,小心,我帮你先擦干净。”其实不关夏寂的事,但看着她的手被烫得红肿他比自己受伤了还要难受,眼前又浮现出陆丹笛挥舞双手对他使出降龙十八掌,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

“没事儿,真没关系,就是有点疼。”苏荷拿餐巾纸擦着手上的油。

“等等,我有个好办法。”

三分钟后,夏寂从麦当劳买来一大杯加冰块的可乐,然后把可乐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冰块用来给苏荷冰敷。他蹲在一旁拿着一块冰慢慢地在受伤的部位推摩,等到冰块融化再换另一块。苏荷像个乖巧老实的孩子伸着手一动不动地任由夏寂倒腾。

太阳底下,游客众多,所有人都看到这可爱的一幕,一个短发的小姑娘安静地坐着,一个男孩表情严肃极认真地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冰敷,几乎每个人都投以灿烂的一笑。冰块用完了,红肿也消失不见,苏荷揉揉手,似乎已经完全好了,她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夏寂哈哈傻笑一下也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说吓死我了,万一因为这碗萝卜炖牛腩而破坏了一个原本美好的旅行,我会恨死自己的。

“夏寂……”她小声问。

“干吗,休息好了?再逛逛?”

“不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真好。”苏荷突然温柔地来这么一句,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你觉得好就好了,这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千万别担心,我没有想太多,真的。”

“我觉得你真的很好。”她有点忍不住想笑的可爱表情。

“是吗?哈哈,当然!”夏寂得意地戴上墨镜,靠在长椅上,眼睛望着白亮亮的天空。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啊……苏荷,你千万别这么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要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了,都怪我都怪我,怪我不该那么莽撞地喜欢上你,让你为难了。”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对你印象很坏,其实,是因为对你有误解。”

“哦?是吗?”他放下搁在脑后的双手,认真地听。

“我常常想,像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不是都很霸道。后来慢慢发现,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你身上很少有纨绔子弟的习气,并且很开朗也很细心,甚至,一丁点儿怪脾气都没有,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相处的男孩。”

“呵呵,谢谢捧场,头一次被这样夸还真不习惯呢!”

“所以,你一定要原谅我,之所以要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我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害怕别人对我有期待,我像只蜗牛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拒绝任何人对我张开的怀抱,我以为躲起来,就不会被伤害,但是我发现,这样并不快乐。我不应该拒绝你的善良,更不应该拒绝你对我的好。”

“那我们……接下来会怎样呢?”

“答应我,顺其自然好吗?太轻易发生的爱情,也无法保鲜很久。”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再对我避而不见,我们就开心地做好朋友,像你说的那样,顺其自然,如果某一刻,你爱上我了,就接受我的拥抱,好吗?”

他们面对面站着,在热闹拥挤的上下九路。

天空中有蓝天白云,还有漂亮的气球,他们此刻在另一座城市牵着手坦然地行走,如果时间可以静止,那么就请在这一刻静止。假如今后会失去,至少,还有这一刻永恒铭刻于心。对于简单的小孩,这应该是最大的恩赐了。

陆丹笛下午在电视台开完会,台领导要她搬来电视台的员工宿舍,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然后和白羚一起主持《音乐中心》。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但主持人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职业,也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她从会议室出来,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晃了一晃,两人对视几秒。

那男孩扭头就要走。

“你站住!”陆丹笛见没有旁人,妖孽本性又爆发出来。

男孩站住了,坏坏地笑着转身。

“陆丹笛,你好。”那男孩穿着得体,头发长长,笑起来有两个逗趣的酒窝。

“你是……尚恩伦?”她有点儿匪夷所思,怎会在这裏遇见中学同学?

“嘿,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活见鬼了……呸呸,我这乌鸦嘴,我正纳闷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巧了,我刚听说你也来了潇湘衞视,主持《音乐中心》是吧?”

“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你还是一副死德行,一点儿也没变。”

“我在广播学院念大学,昨天来这儿报到实习呢,咱们今后可以多多交流,可能你还不知道,节目总监尚敏就是我爸!”

陆丹笛一张嘴半天没合拢,原来尚总竟然是她高中同学尚恩伦的爸爸。这尚恩伦,中学的时候还追过成绩优秀又鹤立鸡群的陆丹笛,那时年少气盛可疯狂着呢,因为她多搭理了别的男生几句,他还买来一瓶陈醋仰头猛灌,直灌得气管冒烟头晕目眩一头倒地上送医院去了。陆丹笛当时可恶心这男孩了,穿得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整日游手好闲就知道给漂亮女生写情书,而且还写得狗屁不通,为了让文字更加优美四处抄袭一些华丽的句子,有一次没头没脑不小心抄了语文教科书上的一首长诗。陆丹笛看后捧腹大笑,站在课桌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诵起来,这一招把尚恩伦惹怒了,发誓再也不理陆丹笛。谁知道斗转星移,今时不同往日,他老爸今儿居然变成她的领导,这哥们不会借机报复以解多年来的心头之恨吧。

“要不,咱们明天见吧,我今儿得回趟家去看看我妈,明天就正式搬来员工宿舍了。”陆丹笛蜻蜓点水地笑了笑,也不想和他显得太密切,别让他觉得如今有老子撑腰了,陆丹笛就会怕了他,不得已跟他套老同学的近乎,最好少些心猿意马,惹毛了她,玉皇大帝她也敢指着鼻子骂,一个节目总监算个屁。

“你家还住西苑吗?小区三栋601,我没记错吧?”

“你怎么还记得?”她心裏暗自震惊,猛然想起来有段时间她不搭理他,他便在晚自习后站在她家楼下看着灯光灭掉,有天喝醉了还特疯狂,对着601的窗户大声喊陆丹笛我爱你,陆丹笛想也没想抄起一盆肥皂水就泼了下去,淋得他一身透湿。第二天上学,陆丹笛像什么也没发生,尚恩伦却有点感冒鼻塞流鼻涕,每打一声喷嚏陆丹笛就忍不住笑一下,逗得杜薇薇还起了疑心问她,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他怎么着了?

“脱口而出,突然发现自己记性还不错,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爸弄了辆旧车给我开着玩儿,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你要不嫌弃就甭不好意思了。”他说得自然,不像是记仇的模样。

“就你,行不行啊,我可不想白白葬送大好青春,你该不会是因为当年没追到我,想今儿跟我一块儿殉情吧?”

“瞧你说的,几年没见还那么犀利,我可是有证的,现在正是的士交班,你也难打到车。”

陆丹笛警觉地看看他,然后扑哧一下笑了。

他们俩一起下楼取车,陆丹笛走在尚恩伦后面,惊奇地发现这小子三年长高了不少,少说也有一米八,当年又瘦又矮头发乱糟糟不说,还特喜欢经常捉些蚱蜢和青蛙吓女同学,追求陆丹笛未遂之后越发过分,总干些譬如给女同学自行车的轮胎放气之类的坏事,导致那时候女孩子之间骂人就说你活该要跟尚恩伦白头到老。

谁知道事过境迁,这小子出落得大不一样了,从侧面看还有点像韩国那个最爱跳热舞秀肌肉丹凤眼娃娃脸的歌手Rain(郑智薰),换作以前打死陆丹笛也不会坐他的车,传出去会被姐妹们笑到下辈子。三年未见,偶尔听说尚恩伦的消息也只当耳边风并不在意,没想到无巧不成书,两人竟然在电视台碰面,时光真是一件奇妙的法宝,所有人的命运在时光织就的网里交错,偶尔一个转弯,便有新的邂逅。

“我大一的时候去找过你,但是你家没人,从那一天开始我便真的断了想追你的念头,我觉得,唯一不让你讨厌的办法,就是不再打扰你。”

他认真地开着他老爸的车—这哪是什么旧车,分明就是一辆崭新的别克—沉默许久突然提到这件往事,让陆丹笛措手不及。

“哥们儿,我哪值得您老人家这么做啊。”

“还不是年少无知呗,行了,到啦。”他踩刹车。

“敢情你比我还熟路呢,要不上我家坐坐?”她客气地问。

“我就不进去了,代我向你家人问好,你待会儿去哪儿,如果不介意,咱们一块儿吃饭吧?”

“行,那你等我,但我不知道要多久。”

“没事儿,”他想了想,“多久我都等。”

陆丹笛刚打开家门顿觉有些不对劲,妈妈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又沉浸在麻将桌上,而是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家里一片狼藉。怎么回事,妈妈明明是爱收拾打扮的女人,此刻却像年迈的老者颓唐地躺着,任凭电视屏幕上是点点雪花也丝毫没有换台的意思,她分明还在抽泣。

“妈,您怎么了?”她小声地问。

“丹笛,你回来了啊。”妈妈应声答道,也坐了起来,面容憔悴头发凌乱,一见陆丹笛马上来了精神,提高嗓门儿哀号道,“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爸爸上周来过了,和我正式办了离婚手续,他说那小狐狸精答应跟他结婚,所以无暇顾及我们母女俩,昨天他又来了,说是听别人说你要去电视台当主持人,所以他再也不会给咱们钱了。今儿更过分,他还把家里的电视机、微波炉和冰箱全搬走,他说那全是他出钱买的,我们得付钱给他,任我哭天喊地他也不肯放手,我不停地告诉他‘老家伙你以后还得靠女儿养老送终的’,可他就是不听。丹笛,我原本还想,不管这个家庭有多么畸形,不管你爸爸多么坏,可他终归和我夫妻一场,也终归是你的亲生父亲,可这一次真的让我太绝望了,我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念骨肉亲情,做得这么绝!”

“妈,你告诉我他的窝在哪儿,我现在去放平他,他想下半辈子过得幸福安宁,我偏偏让他没法儿安宁,让他跟那小狐狸精同生共死!”陆丹笛脸色苍白,继而铁青,她坐在妈妈身边摸着妈妈染黑过几次却渐渐花白的头发。

“丹笛,你别去了,其实一开始就是妈妈错了,当妈妈知道他已经变心时不应该委曲求全还维系这个家,如果早一点儿和他断得干干净净,现在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伤害。丹笛,你现在就算去又有什么用,他的心已经走了,人回来也没有用。这些年,我面对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这样尴尬地生活着全都是为了给你一个看似完整的家,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早该干脆地离开他啊。”

妈妈放声痛哭着,她是个好强的女人,这些打击与委屈绝对不会和娘家人说,因为当初爸爸坐牢时舅舅和外公外婆都极力劝说她离婚,但她非但不听,还和娘家人闹僵了,这时候让她回去哭诉,换来的肯定只是冷嘲热讽。

“妈,您别怪自己,这都是那个畜生的错,妈,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陪在您身边。”

“丹笛,你可千万别像你妈,这么相信男人,最后却落得这般田地,你一定要好好干,有自己的事业,这样就不怕男人欺负你骗你。”然后,她拿出一个信封,“你明天就要去电视台培训了,这是妈妈攒的一些钱,一定够你花,你要努力,不能像你妈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落魄,妈一直相信你能够做出好成绩,到时候你扬名立万了妈妈就跟着你沾光了。”她的声音急切而紧张,似乎担心一不留神就会连女儿也失去。

“妈,我有钱,我不要,您留着自己用。”她推开妈妈的手。

“拿着,现在妈就你一个亲人,妈谁也不认了就认你,你好了妈妈也跟着好,妈妈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开始好好表现。”她果断地把信封塞进陆丹笛的书包里,擦干眼泪勇敢地说,她一贯如此倔强,不让女儿担心自己的处境。

“妈,您吃饭了没,要不我现在带您出去吃,我一个朋友在外面等着,是电视台节目总监的儿子。”

“妈不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收拾收拾就去朋友家,你那朋友……不是男朋友吧,安佑宁呢?”妈妈关心地问。

“妈,您都说什么哪,普通朋友而已。”

陆丹笛帮妈妈收拾好客厅,然后便离开了。她更愿意选择逃避这个家,从小便逃避,不去理会没人性的爸爸,也不去理会哭哭啼啼但转背便会兴致盎然地活跃在麻将桌上的妈妈,她只想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摆正,快乐地生活,幸福地生活。

她上车,向尚恩伦道歉,让他久等。虽然是老熟人,但今天却好似第一天见面。

“你晚上干吗?”她见天色有点晚。华灯初上,潜伏在这座城市的妖孽们都要出来活动了,当然,陆丹笛也是这些妖孽中的一员。

“没事儿,你呢?”他继续认真地开着车,脸上的表情很淡然,不是苦恼,也不是高兴。

“我心情不太好,咱们去喝酒吧。”

“行,先吃饭吧。”

自从和安佑宁谈恋爱后,陆丹笛几乎就没正眼瞧过别的男的,更何况是单独约会。可是今天她偏偏就坐在了尚恩伦的车上,也没觉得有啥愧疚的,本来嘛,一起吃饭喝酒又没怎么着,只有那种每天怀揣着红杏出墙心思的女人才会时刻觉得自己会干点儿对不起男朋友的事儿,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是有道理的。

她心情低到谷底,像只疲倦的虫子软趴趴地躺在副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过客,如果这时没有人陪着,她指不定会突然抓狂弄把冲锋枪来对着路人横扫一通。

刚才和尚恩伦吃了历史上最沉默的一顿饭,她甚至连吃了些什么都忘了,自始至终都不吭一声。尚恩伦也知趣地不问,只礼节性地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微笑,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牛排。这种心情刚刚好适合喝酒,难怪有人说C市的夜晚小青年们不是在酒吧就是在酒吧的路上,没在酒吧的肯定因为喝高了所以回了家。

这种感觉很奇妙,背着姐妹和男友和一个熟悉的陌生男孩去喝酒,两人之间还曾经有过比较暧昧的斗争,之后是三年的交往断层,纵然是陆丹笛这样已修炼成仙的千年妖孽也没干过这么英勇的事儿,但一想想让人头疼的爸和让人哭笑不得的妈,他们俩现在一个在跟小狐狸精欲|仙|欲|死,一个在麻将桌呼喊得地动山摇,就想闭上眼睛大醉一场。哼,这歌里不是唱“酒不醉人人自醉”吗,现在还真有点儿头晕。

“你小子,出息了,一副一表人才的范儿,唉,今时不同往日啊。”在友谊商城附近的酒吧,陆丹笛边倒酒边自言自语地损尚恩伦。

“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儿,见你回家前还好好的,出来就变了个人,如果有我帮得上的,你尽管说,咱当年有多尽心尽力,今儿一样尽心尽力。”

“您行行好,当年您多尽心尽力啊,就知道欺负人,干些缺心眼的事儿,别把自己吹得跟梁山伯罗密欧似的,瞧瞧你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的,虽说谈不上仗着你老爸的关系去做坏事,但也千万别号称正人君子,咱们都老熟人了,犯得着在我面前装绅士吗?”陆丹笛这“妖孽”,自己心情不好还不忘记发动她那马达一样的利嘴。

“你还跟当年一样不给我留点脸面,想必这三年又有不少能人志士活生生被你这张嘴给无情地戕害了吧!我命苦啊,年幼无知的时候惹了你这母老虎,被打击得这几年都不敢轻易喜欢谁,当年一瓶醋把我呛得那个苍天啊,这滋味想必你是没法体会的。”

“呸,你糊弄谁啊,你现在没女朋友?老娘怀疑你孙子都有了!”陆丹笛极不屑地嚷嚷,心裏却有一丝感动,但这丝感动立马被自己熊熊燃起的气焰给打压下去了。

“骗你干吗,你是不知道,我可惨了,简直是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我爸把我管得特别严,在广播学院上学这几年,所有老师都遵照我爸的意思对我严格看管,每天查寝,一发现我不在立即打电话去我家,你说这跟蹲监狱有什么区别。我原本还以为只要高三一结束,人生立马变美好,谁知道我是从一个地狱奔向另一个地狱,所以大四了我才要求来电视台实习,一来开开眼界锻炼锻炼,二来舒展舒展筋骨。”尚恩伦愤愤不平地说,那模样像个被冤枉的小学生。

陆丹笛看着他竟然瞬间有些出神,心裏感慨着,这当年长得跟一萝卜头似的小脏孩儿如今居然茁壮成长变得秀色可餐,难得难得!

“嘿嘿,哥们儿我同情你,来,干一杯!”陆丹笛举起酒杯,特豪迈地说。

“干!”尚恩伦一口气喝光,他也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能和她这么平静地坐在一起喝酒,有几次还差点有了错觉,仿佛他们是分别许久的小情人,现在又重新聚在一起,有了这错觉他越喝越兴奋,想让这错觉来得更猛烈一些。

“我今儿真没想到,能在电视台遇见你,什么叫缘分哪,这么着吧,我找我爸打个招呼,让他多担待担待,虽然他一再强调不能走后门儿,但我怎么也是他儿子嘛,以后你在潇湘衞视一定机会多多好运多多!”他一说出口就觉得有点过了头。

“且慢,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我陆丹笛天不怕地不怕你是知道的,你可别拿你爸来压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更何况是你爸!”

“您教训得是,您教训得是,我掌嘴,来,我再敬你一杯!”说完,他又朝杯里倒酒。

“你酒量太差,别逞能了。”陆丹笛挡住了他,“这世上能把姐姐我放倒的估计就古时候那叫李逵的哥哥,你还要开车,别喝高了,不然一会儿酒劲儿来了横冲直撞跟好莱坞电影似的,警察叔叔得找你喽。”

“你待会儿去哪儿?”他仍旧保持绅士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