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2003年 1月10日 天气:雪花纷飞</small>
<small>老天爷很慈悲,他没有让杜薇薇死去,吓坏我了。薇薇固然可恨,但骨子里却是善良的,或者,老天爷是给陆丹笛面子,因为万一薇薇有个三长两短,丹笛一定会难过一辈子,丹笛实在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承受这样的惩罚呢?</small>
<small>唉,不愿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想一想欧瀚生这人吧,怎么说呢,从来没有在日记里总结过他,却在心裏反覆地把他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他是一个好男人,我所认识的这些小青年,除了欧瀚生,统统都只能称作男孩,龙泽是,夏寂是,安佑宁也是。他们都没有欧瀚生的这种气宇,宽容,坦荡,无所畏惧,不像这些小孩,遇见个什么事儿就慌张得恨自己没有机器猫。总之,嘿嘿,和欧瀚生在一块儿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small>
<small>那天做节目时,我突然问他:如果蝴蝶发飙了一定要飞过沧海,在海中央掉了下去怎么办?这家伙竟然顿了顿,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所以,游泳这项运动,必须从娃娃抓起。气得我在直播的时候和他打了起来,然后我光荣地对听众朋友们宣布我获得胜利,原因是,我一把抓住直播音频的电源说如果他不投降我就拔了它,他被吓得浑身哆嗦,只好立刻举白旗。</small>
<small>和他做节目简直是一种享受,首先,是一场思想的交锋,我们几乎可以从节目的开场便展开唇枪舌剑,一直就一个问题说到节目的尾声,任何一个听众的问题都可以被我牵扯到我们争论的话题上来,然后呢,我觉得他是我的良师益友,我可以从他那儿学到不少专业知识,他虽然偶尔会顽皮一下,但是直播起来,有碍节目质量的外界因素他会很严肃地对待,比如有一天我手机没关,陆丹笛那死人竟然给我转发一条黄色短信,被他发现,立刻严肃地批评了我,还在工作记录上写下某年某月某日苏荷在直播间不关手机。算了算了,精神可嘉。总而言之呢,我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他,但现在还不是表白的时候,陆丹笛说等他忍不住了自己主动说比较好,送货上门的女人,男人一般不会太珍惜。但我又不敢太信任陆丹笛的这些屁话,她能比我懂多少?我这样一说,她便讽刺我翅膀硬了处女也能顶半边天。气得我无话可说,其实我这人特能举一反三,所以,我谈过两次恋爱,跟谈过六次恋爱的收获是一样的。陆丹笛一听这话笑得更厉害了:哈哈,谈了六次恋爱还是处女,真是没救了!</small>
<small>哼,误交损友啊!她什么时候嫁出去啊,等她嫁出去了一定能收敛点儿,天下太平喽。</small>
<small>晚上洗澡,突然发现最近头发掉得厉害,指甲也越来越枯,有点儿担忧,担忧归担忧,可不能把这情绪带到节目中去。现在做节目就是我的命,和所爱的人做|爱做的事,真是世上最美妙的事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苏荷现在已经成功变成了陆丹笛,人间妖孽啊,天下大乱啊,血雨腥风啊,哇咔咔咔咔咔!</small>
<small class="right">——《苏荷日记》</small>
如果还有如果,冬天的雨可以温暖。
如果还有如果,时光便可以轻易地倒流。
如果还有如果,仙女棒可以真实地握在手中。
如果还有如果,你还是不是你,而我,还是不是我?
“薇薇,你还是你,真的,我也还是我,我的躲避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要放弃你,我们是依靠感情生活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即使我们什么也没有了,我们还有对方,这永远是我活下去的勇气,不管发生什么我就骄傲地把你们放在心裏,这样,我受伤了,心还顽强地跳动。”陆丹笛在病床边抽泣,她是一座容易被摧毁的城堡,仅仅看似坚固,此刻病房里只有她们俩,“可是,薇薇,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丹笛,我是一个罪人,应该受到惩罚。”她已无大碍,只是虚弱,被送进人民医院时已经昏厥,所幸伤势不算太严重。
“如果每个罪人都应受到你这样的惩罚,老天爷多累啊,别总说傻话,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丹笛,你无法想象我有多么可耻,我嫉妒你的一切,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如你,什么都不如你,而我又悲哀地爱上安佑宁,原本,我对他毫无奢望,看着你们能够恩爱我只是暗暗地难过,但我多么渴望他能够注意到我,注意到在一个光辉灿烂的你身后有一个我,所以我才参加辩论赛,那么渴望胜利。因为我知道,只有胜过你我才有可能真正吸引到他。于是,我又报名参加主持人大赛,虽然没有信心赢你,但我仍不死心。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争取,如果输了,我也认命了。”她稍做停顿,微微颤抖地握着陆丹笛的手继续说,“在主持人大赛之前,我去见了白羚,她给了我一包艾司唑仑片粉末,要我偷偷让你服下,丹笛,你相信我,其实我原本不想这么做的,可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我犯了错,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做噩梦,梦见你们所有人都离开了我,都鄙视我,嘲笑我,不过还好那天未给你带来什么伤害,不然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哪怕是胜利也不会开心。”
“薇薇,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有喝那杯胖大海,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苏荷,她一定无法接受。”
“你知道?”杜薇薇略微有些惊讶,却更加惭愧,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陆丹笛的宽容与原谅之下,自己却一再地坚持要胜过她。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输家。
“我在你的背包里看到那个白色纸包,上面有艾司唑仑片的药用说明,当时我不以为然,却觉得很纳闷,因为我知道你平时并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恰逢比赛的时候,更不可能会碰这样的药物。当我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被扔在桌角的纸包已经空了,心裏便明白了一切,所以在你离开的那会儿,我已经把我那杯胖大海换掉了,但我一直告诉自己,你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连这点原谅都不能承受,那怎么做姐妹呢?”陆丹笛把这件几乎沉淀得要忘却的事情娓娓道来,似乎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丹笛……和你比起来,我是多么渺小,渺小得卑微,卑微得让我看不起自己。”
“别说了,都过去了,总拿过去的事情折磨自己,是最愚蠢的做法,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了,除了不愿面对,其实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全心全意做出一番成绩,既然失去了安佑宁,那么,就应该多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陆丹笛忍住泪水,眼睛看着别处,她之所以宽容与平静是因为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忘却,“我有时候也在想,可不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面对他,甚至,重新去爱他,但是不可能了,一颗心破碎了,缝合起来,中间仍然有条明显的印痕,不如不去补救,让它碎在那里,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见。”
“你们不可以重来了吗?丹笛,如果我退出,我离开,你们会不会和好,你可以尝试一下吗?”薇薇迫切的神情让人看了心疼,她没有享受过陆丹笛曾经炫耀过的安佑宁做的丰盛午餐。陆丹笛离开后,他疯狂地喝酒,整日都不回来,回来以后,在黑暗中看见杜薇薇那张抑郁而悲伤的脸,他只是流泪,一句话也不说地倒在沙发上。
“薇薇,不要再说了,有的事情,过了就过了,并非任何努力都有结果,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坦然一点呢?就当为了我,你们俩要好好的,好吗?”
“我们还是姐妹吗?当年的你,还在吗?”
“是的,永远是,但是你必须坚强地活着,不管怎么样,安佑宁是你争取到的爱,你也要好好地珍惜他。”她说得并不违心,不属于自己的,也应该好好的,这样,对于自己也是一种恩赐。
陆丹笛起身,正想去看看去买水果的苏荷和欧瀚生回来没有,却看见安佑宁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口。他瘦了很多,头发长了,眼睛里有一种深刻却悲哀的迷离色彩。
他曾经是她最爱的人,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男孩子,如今已成陌路。尽管或许只要她一句话,他便能重回她的身边,但她没有。她并未理会他的泪水,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得好好伺候咱们家薇薇,要是她再有个什么闪失,我可不放过你。”
刚出门,她就看见苏荷神色惊慌地冲了过来,欧瀚生提着水果紧跟其后。
“丹笛,又……又有俩人被送医院来了,就在抢救中心,你快去看看吧。”苏荷一把抓住陆丹笛的双手喘着气说,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老天爷睡迷糊了随便再制造一点事端。
“你别急,慢慢说,是谁?”陆丹笛冷静地问。
“尚恩伦和白羚。”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听……听说他们俩昨晚喝高了,凌晨飙车,结……结果出了交通事故。我刚听说,外面有很多记者呢,都是来采访白羚的,我不知道有多严重,你要不去看看?对了,你们台的尚总也来了。”
陆丹笛不假思索地推开他们,赶去抢救中心,心裏骂道怎么跟人民医院就脱不开关系了呢,尚恩伦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你要有个不测风云我还有什么脸面对你爸。
尚总心裏一直希望尚恩伦能够追到陆丹笛,嘴裏不说但谁都看得出,尚总认准了这个儿媳,谁知道陆丹笛没接受尚恩伦,让他在灰心丧气的情况下选择了白羚。尚老头为这事懊恼了很久,他可不愿意让一个空有外貌却臭名昭着的女人进尚家。
抢救中心门口来了很多人,有不少是C市各媒体的记者,他们都希望尚总能够给一个说法。
陆丹笛赶到的时候尚总正好出来,他说:“我儿子挺好,白羚需要进一步观察,谢谢同行们的关心,他们需要休息。”他看见了陆丹笛,对身边的助理示意带她进来,陆丹笛顺利地进入抢救中心。
“尚总,恩伦怎么样?”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或者立场来问这个问题,仔细想想,对,他们可是中学同学。
“他还好,过了危险期,白羚恐怕……很难说。”他仍然平静,但手在抖。
“尚总,对不起。”她也不管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了。
“傻孩子,你没对不起谁,我儿子太调皮了,这只能怪他自己,太不小心了,他正昏迷,医生说可能有四处骨折,我算是放心了,这小子,早知道不让他开车,害人害己。”尚敏的声音沉稳而理智,与医院的药水味混杂,听起来很不是滋味。
医生从尚恩伦的抢救室走出来说:“哪位是尚恩伦的亲属?”
“我是!”尚总回答,他们凑过去。
“他醒了,情况稳定,但是需要休息,不易激动,你们可以去看看他。”
“那白羚呢?”尚总继续追问。
“她还在昏迷,她的情况比较危险,即便醒来,可能也不能够正常走路了,继续做主持人,恐怕不太可能。”医生说完便离开了。
如果故事里的浮光掠影可以让人停泊,那么我愿回头观望。
如果月亮上的云朵是我的思念,那你一定看得见。
总之,如果还有如果,我们,就还能在一起。
一连串的事故让人应接不暇,跟电视剧看到高潮时一样,瞬间谁都被拉扯了进来。苏荷又开始双手合十,特虔诚的模样,让欧瀚生看了直想笑。他喜欢这样的女孩,节目中和生活中一个模样,率真而简单,全然没有小女生的哼唧和陆丹笛那样的霸气。
他们现在在一起了。苏荷接受了欧瀚生。
“欧瀚生,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孤单,你是否会接纳我?”是苏荷先开口,欧瀚生太客气太懂礼节,他永远不会先对一个女孩子说爱,苏荷却敢。
现在的苏荷敢直接地告诉一个男孩子她对他的爱,这是苏荷最大的进步。她不想再等,如果等不到,会后悔的。
“苏荷,我会爱你,如同你对我的爱,我们无所谓接纳,而是永久的相守。”欧瀚生为她的表白而感动。
他们正在去参加欧瀚生姐姐的生日派对的路上。欧瀚生开着车。苏荷接到西西的电话。
“考得怎么样啊,快过年了,有什么打算没?”苏荷一开口就把欧瀚生吓了一跳,心想原来这也是一“妖孽”,不比那陆丹笛文静多少,刚才还思索着这丫头表里如一,唉,被骗了被骗了。
“我没考了,考上又怎么样,没多大意义呢。”电话里,西西的声音神神道道的。
“你复习这么久没考?你疯了吧,西西,你还好吧,你要有想不开的事儿一定得跟我说,别老藏在心裏好吗?”苏荷还真有点担心,感觉最近事儿特多,大冬天的,萧瑟又悲凉,四处都看不到新鲜的绿色,“你要有什么感情问题亟待解决,记得打咱们《人间》节目的热线电话,哈哈哈,由我苏荷亲自为您老人家疗伤。”
“滚蛋吧你,告诉你得了,西西姐我日盼夜盼的元朗清从美国回来了,嘿,真够浪漫的,你也该把男朋友弄出国待几年。想当年元朗清还是一土包子,如今可气派了,一身Gucci(古驰)的西装,留了极具艺术家气质的长发。我西西憋闷了多少年啊,昨天终于光明正大地挽着男朋友的手上街晃荡了,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望着我,我成为最幸福的那一个。苏荷,谈恋爱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啊,西西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比恋爱前漂亮十倍,不!一百倍,我都快要飞起来了,真的!”她压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放声大笑道。
“出息了啊,什么时候让咱们姐妹几人瞧瞧,那元朗清到底长个什么人模狗样儿,让西西三年如一日,都快成望夫崖了。”
“我今儿来电话就是要说声对不起,最近这俩月我可没时间见你们了,天气太冷啦,我和元朗清打算去海南度假,过完年再回来。”西西的声音激动得在颤抖,她的语速放慢了,“苏荷,真让我给等到了,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可得好好珍惜你男朋友,千万别像陆丹笛那么凌厉,西西虽然不如你苏荷对爱情那么有研究,但也知道一点,男孩子嘛,都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孩,就像你西西姐这样的。”
她们道过再见后挂了电话。
“谁啊,这么激动。”欧瀚生问。
“我一朋友,外国人。”顿了顿,她又说,“黑人!”
“不会吧,就你那英语水平还能跟非洲人交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