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气球(1 / 2)

蝴蝶飞不过沧海 易术 10178 字 3个月前

<small>2002年 12月19日 天气:阴冷</small>

<small>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你的我的他的她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及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新的旧的各种款式各种花色任我选择。</small>

<small>飞得高高越远越好剪断了线它就死掉生命短短高兴就好喜欢就好没大不了越变越小越来越小快要死掉也很骄傲;你不想说就别再说我不想听不想再听就把一切誓言当作气球一般随它而去我不在意不会在意放它而去随它而去。</small>

<small>气球,飘进云里,飘进风里,结束生命;气球,飘进爱里,飘进心裏,慢慢死去。</small>

<small>喜欢这首《气球》。台湾一个不太有名的女歌手许哲佩唱的,很契合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没抓住线的气球飘进天空死在那里。和夏寂分手已经一个月了,他一直在找我,疯狂地找我,可是他找不到我。我拿出当年躲龙泽的本领来躲他,让他甚至感觉不到我和他仍然共同生活在这座城市。陆丹笛的电话被他几乎打爆,她一遍又一遍向他解释,她并不知道我的去向。夏寂,努力忘记我吧,即便恨我,恨得越深,你会忘得越快。就像当初龙泽恨我那样吧,你们都恨我吧,恨得将我杀死在你们心中,那么,我才能平静地活下去。</small>

<small>每天晚上十点,准时打开收音机,听时光调频的《人间》。</small>

<small>我开始依赖这个节目,依赖主持人的声音。在很多冰冷的夜晚,我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去,是他的声音温暖我,他给我的不是勇气或怜悯,而是他对每个听众的诉说都那么用心地聆听,这种坚持让我感动。有感动就有生命,我要坚强地活着。</small>

<small>我可以没有男朋友,但不可以没有爱。离开夏寂后,我昏厥了好几次,陆丹笛在家发现吓得要命,可怜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好,还要照顾我,每当这时她就要拨夏寂的电话,想告诉他我就住在她家,然后要我告诉他分手的真相,然后重归于好,但每次都被我阻止。西西说得很对,老天爷不让我们相爱,那我们必须分开,容不得我们倔强地死死地拉着对方的手,白素贞修炼了千年还被关进雷峰塔,我道行才二十年凭什么跟老天爷斗。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么,我最后只求老天爷,让我平安地生活吧,那些奢侈的礼物,比如爱情与幸福,我都可以不要。请给我一个平安吧!</small>

<small class="right">——《苏荷日记》</small>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各个商家都恨不得趁机大捞一笔,每个小店门口都已经提前挂满了小巧玲珑的绿色圣诞树和红艳艳的气球,整座城市呈现出一片美好而伤感的气息。就连联大校园里也随处可见圣诞主题派对的海报,年轻的大学生们对这样的节日喜爱有加,以圣诞的名义结朋交友,或许会遇见新的爱情,新的人生。大四的学生却都在忙碌着,有的在各个单位实习,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复习考研,他们要面对很多残酷的选择,选择是最艰难的行为。人生的痛苦往往来源于各种选择,倘若没有选择,必将平静百倍。

圣诞节是苏荷的生日,极少有人知道。但夏寂知道,早就承诺一定要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让所有的好朋友都带着礼物参加,即便没有钱,但也可以过得让人难忘。她此刻却无心过生日,因为她在躲避夏寂。

分手这一个星期,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给不出任何理由,仅仅说不爱了是站不住脚的,他绝对不会相信。悲伤的孩子,自己承受着巨大的疼痛,还要让所爱的人承受同样的疼痛。但苏荷没有办法,夏阿姨说得很对,和她对夏寂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相比,她苏荷的爱是多么微不足道,就像飘浮在空气中的小尘埃,吹一口气,便消失得无踪影。不管自己能不能忘记,总之得先强迫他忘记,苏荷竭尽全力让自己与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隔离,不去想不去想,不能让自己总是陷入无边无际的悲哀当中,她要善待自己,让自己唱着简单的歌,过简单的生活,做简单的小女孩。

他曾坐在宿舍旁的台阶等她,他曾在罗密欧事务所故意刁难她,他曾与她并肩作战像两个孩子一样努力,他曾在梧桐树的背后让她依靠哭泣,他曾在飞机上突然出现,他曾用冰块为她消肿,他曾拖着大箱子说从此开始独立的生活。

他的所有曾经,苏荷对自己说要全部忘记,恶狠狠地忘记。

她与陆丹笛约好一起过圣诞节,两个没有爱情的女孩子,她们天真地设想:我们在电饭煲里做火锅涮肉,味道一样好,天气渐冷,吃火锅会让人心情畅快。苏荷决定搬到陆丹笛家去,反正已经辞去罗密欧事务所的工作,学校也没有太多事情,住在学校宿舍就太不方便,夏寂每天在这裏守候只等着和苏荷见面。她不能见他,一次也不能见,她怕见了以后会违背对夏阿姨的承诺,又情不自禁地投入到他的怀抱,也许,那样真的会害了他。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是最美好的事,她心裏清楚。不可以为了青春的悸动与倔强,而让他失去一个温暖的家,她不愿做残忍的刽子手。

清理好全部家当,突然发现自己只有很少很少的行李,少得让人觉得可笑。一个箱子和一个背包,被子暂且放在宿舍。仅此而已。

刚下楼,看见夏寂站在面前,她扭头就往回走。

“苏荷,你要去哪儿?”他疯狂地冲过来,但被女生楼的保安拦住。

“你回去吧。”她回到宿舍,从窗口偷偷看着夏寂,他明显地消瘦了,头发脏而乱,他最喜欢的那件黑色外套套在身上,已经皱巴巴了。她闭上眼睛说:夏寂,你恨我吧,痛快地恨我,然后离开,然后忘记我。

她一直靠在那里直到天色渐暗。楼下夏寂的吵闹声消失。

她再次拿着行李下楼,她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仿佛走在一条通往悲伤得没有希望的路上,她甚至希望自己就这样完全丧失知觉,变得笨拙而迟钝,不因为任何感情敏感得颤抖。可惜,她生来便是忧郁敏感的女孩,她战胜不了自己。或许,面对如此多的困境与毁灭,哪怕是一个坚强又大度的男孩子也承载不了吧。

天灰灰,就像世界末日那样酣畅淋漓,暮霭沉重得要垮掉。

她正伸出手想拦的士,夏寂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像一阵魔法将她的灵魂缠绕,她感觉到了这一周以来所有的痛苦与委屈,像压在心裏的痛楚与绝望,在一瞬间全部倾泻出来,她开始放声痛哭。而背后的那个人,他浑身颤抖着,他的泪水同样无止境地流,他在黑暗里生活了七天,终于在此刻等到了她。

“苏荷,你不要离开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你先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马上改好吗?苏荷,我知道最近我很忙,所以没有准时送便当,你一定饿着了,生气了,对不对,还有……还有是不是因为我最近脾气不太好,总爱说粗话,这个我也改,一定改,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好好地生活,苏荷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着急地说,慌乱地说,紧张地说。

“夏寂,我有时候常常想,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个错误。”她回头抱住他,摸他的头发和脖子,“如果我们在一起是一个错误,就让我们分开,我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完全的为自己生活,不要悲伤与疼痛,做一个简单的自己。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已经不再爱你了,真的,勉强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别扭,我会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无法付出和你相等的爱,所以让我离开你,走得远远的,彼此也不再想念,各自开始新的人生,就让我自私一次,哪怕你会恨我入骨,我也必须离开。夏寂,再见。”

她转身吃力地提着箱子钻进一辆出租车。留下夏寂像无人操控的木偶站在原处,表情呆滞,他不明白她刚才说的话。风渐起,他穿得还很少,不禁一阵哆嗦,圣诞节就要到了,圣诞老人要送来礼物,我的礼物是什么,你的礼物是什么,他的礼物是什么呢?

请告诉我,爱与不爱,真的只有一句话那么简单吗?

要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不管最后还有多少人留守,哪怕只有她们两人。陆丹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发现家里有一棵齐腰高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小拐杖和心形的塑料玩具,满地都是红色的气球,那一刹那,她还误以为自己走进了某个童话世界,她激动地抱住正在忙着做水果沙拉的苏荷说:“亲爱的,你上哪儿种了棵树啊,我的妈呀!太漂亮了!”繁盛的圣诞树似乎象征了快乐的程度,快乐是自己索取的,永远不会有人主动施舍。

“你猜啊!”苏荷系着围裙,调皮地卖个关子。

“买的?”她怀疑地看着苏荷。

“不对。”苏荷摇摇头。

“送的?”

“还是不对。”苏荷又摇摇头。

“这么漂亮的圣诞树,莫非还有捡?”

“答对啦!”苏荷鼓掌,随手套了个纸皇冠在陆丹笛头上,这个节日,人人都是公主。

“你上哪儿捡的啊,运气也太好了吧!你可别骗我啊。”

“真是捡的,隔壁超市搞活动,之前放了一排这样的圣诞树在门口招揽生意,后来他们老板财大气粗又弄来几棵更大一点的,没地儿放,就扔了两棵,被我偷偷运回来了,稍加清理,再装饰一下,看起来还挺漂亮的。”苏荷得意地说着,仿佛干了一件救苦救难的伟大的事儿。

“赞一个!你心灵手巧,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陆丹笛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你把火锅配菜都准备好了吧?我还买了两瓶红酒,咱姐妹二人今儿一醉方休,大过节的,什么不开心的事儿都给老娘滚一边去吧,谁要哭谁是孙子。”

“今儿的菜能把你给撑死,没想到电饭煲还真能做火锅,再热一热就能吃了,馋死我了。”苏荷切好苹果和香蕉,然后拌上沙拉酱做成简单的家庭水果沙拉,“少啰唆了,咱俩又不缺衣少食,姐妹同心,其力断金,今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咱们哭了,你说对吧!”

她们吵嚷着开始动筷子,冬天的夜晚,两姐妹其乐融融地吃火锅,真是一件美事。

“苏荷,为咱俩从此恢复自由干杯!”陆丹笛举起酒杯。

“干!热烈庆祝咱姐妹二人新生活的到来!”

“来,再干一杯,姐姐我祝你继往开来走进新时代!”

“干!我祝你为中国电视事业抛头颅洒热血!”

“我祝你早日结婚九世同堂……不对,那样都成老妖婆了,那祝你四世同堂!”

“我祝你红遍东南亚,红得连津巴布韦人民都认识你!”

…………

时钟指向十一点,火锅吃得差不多了,酒瓶也空了,满屋子都是圣诞的味道。圣诞的味道是怎样的味道呢?孤独的,喧嚣的,快乐的,繁华落尽的。

她们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电视里在演一个台湾言情片,一女的使劲儿哭,男的就在好言相劝说什么你要哭多了皱纹就会越来越多就不好看了,那女的不听不听就不听还在那儿哭,她们俩火锅都吃完了她还没哭完。陆丹笛都来了脾气说这娘们儿怎么这么不知趣啊,什么事儿哭了整整一集,换台!苏荷说别换台你让她哭,这电视剧一共四十集,我看她能哭多少集。

“苏……荷,咱们玩个游戏吧。”陆丹笛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把脸衬得通红,明显喝高了,但她还装出一副挺镇定的模样,坐端正了,字正腔圆地说,像主持节目似的。

“什么游戏?”苏荷抬抬眼皮,看来她也不行了。

“咱们先列一串名单,全是熟人,然后猜拳,输了的那人就用自己手机按名单顺序打电话给那人,什么也不说,也不能告诉对方这是个游戏,电话一接通马上念诗,必须念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怎么样,刺|激吧?”陆丹笛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么一招。

“行,谁怕谁,你列名单!对了,念什么诗,妹妹我诗词歌赋知道得可不多!”苏荷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态,跟狼牙山五壮士有得一拼。

“行,我找找。”陆丹笛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徐志摩诗集》,信手一翻指着那篇《再别康桥》说,“就这‘轻轻地来轻轻地去’得了!”

名单列好,两人开始猜拳。第一局“石头、剪刀、布”,苏荷输,打电话给上官。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地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做一条水草……”她摇头晃脑大声朗诵着,酒精真是勇敢的药水。

“苏荷,你怎么啦,你没事儿吧?”上官焦急地在电话那边询问,他一定在和女朋友过二人圣诞节,甜蜜的气氛被突然的电话打断,“苏荷你干吗呢?你别吓唬我啊!”

诗念完,挂断电话。两人捂着肚子笑成一团,拍桌子打滚,很久没这么爽快地笑过了。

接着来。石头、剪刀、布!陆丹笛输,名单上是西西。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才开始念,陆丹笛就忍不住笑。

“发酒疯了吧!陆丹笛,您老人家行行好,西西姐我正没日没夜地复习,要没大事儿就别骚扰我了,再见!”聪明的西西一听就知道是戏弄她。她们俩又是一阵狂笑,这游戏太好玩儿了,能够看到众人神态迥异的反应。

继续。石头、剪刀、布!苏荷输了,名单上写的是夏寂。

打电话,关机。他关机了。圣诞节,他不想任何人找他,他也不再等待苏荷的电话,或许是因为他彻底地死心了,所以,很少关机的他会在这么美好热闹的圣诞节关手机。

“关……机,怎么办?”苏荷强忍心头的酸楚,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陆丹笛的眼神突然变得木然,看着苏荷,是的,连这个素来坚强的女孩子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面对自己空白的爱情与残留的记忆,她已经开始麻木了。而且,她认定自己还将一直孤独下去。

苏荷突然倒在陆丹笛怀里大声哭起来,明明是有趣的游戏,她却放纵地、痛快地哭了起来。就像刚才的笑一样,人生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可以任意大哭大笑。

这个迷茫的圣诞节。

这个红色的充满眼泪的圣诞节。

圣诞老人有没有悲哀呢,有没有爱情呢?

在家待了几天,苏荷开始感觉到单调和乏味,但又不敢回罗密欧事务所,尽管她喜欢在那里的忙碌,却害怕再次遇见夏寂。有很多记忆都停留在那个小小的唱片行,果断一点,坚决一点儿,不然会后悔的。陆丹笛也不能陪她,每天忙着跟白羚明争暗斗,还忙着回避尚恩伦的热情,其实若不是安佑宁在前,可能她会同意尚恩伦的追求,她虽然是大度的女孩子,在感情上,却极爱钻牛角尖,那些看似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子,往往比苏荷这种一眼便能看见忧郁的女孩子更脆弱。她试图喜欢尚恩伦,但是没有这个力量突破自己的心。

苏荷开始盘算着找点事做,烦恼的时候就干脆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听听音乐,幻想一下自己出身名门望族。夏寂的老妈提着聘礼来提亲,但她那声名显赫的父母左看右看横竖不满意夏寂,这会儿都急坏夏寂他妈了,于是,苏荷便微笑着摇摇头站出来说现在提倡婚姻自由,本小姐偏偏不嫌弃夏公子跟咱们家地位悬殊这辈子非他不嫁,此话一出众人眼泪横飞,立马答应了他们俩的婚事。想到这裏,她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电台成为她唯一的乐趣,时光调频的晚间谈心节目《人间》,主持人叫欧瀚生,他总是可以把各种复杂的情感用三言两语诠释清晰。准时守候晚上十点节目开始,成为苏荷一天中一个不可缺少的内容。

陆丹笛晚上总是很晚才回,苏荷就在收音机旁发呆,听各种各样的声音,讲述各种各样的感情。有个小女孩对欧瀚生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孩子,但这个男孩子不爱她,而且已经一再地说明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无论她做怎样的努力他都不为所动,这个女孩子很可怜,她问欧瀚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男孩子喜欢上她呢。

苏荷心想,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应该怎样去解决呢,尤其是这个灵敏的主持人,怎么去回答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为她解答疑惑又不至于让她伤心呢。

正思索着,欧瀚生回答说:“你知道蝴蝶的故事吗?一只蝴蝶的生命是很短暂的,终于拥有了翅膀懂得了如何飞翔,可它却偏偏不巧地来到了海边,眼前就是惊涛骇浪的太平洋,人见了都会惧怕,它却妄图飞过去。要知道,鲤鱼越过龙门可以变换成身份尊贵的龙,蝴蝶即便飞过了沧海,它还是蝴蝶,不可能会有改变。那么,何必那么痛苦地挥动双翅,浪费自己的青春和短暂的生命呢?”那小姑娘若有所思地感激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苏荷陷入沉思,也未用心去听节目了。她一直在反覆琢磨着欧瀚生的话,这段模棱两可的语句,其实她隐隐有些不服气他的这个爱情观点,心想:这家伙一定是不知道蝴蝶效应吧,这点科学常识都不知道还做主持人,哼。一瞬间,她开始萌生一点争强好胜的激|情,也萌生出想认识这名叫欧瀚生的主持人的欲望。他的声音曾给她激励,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夜晚,但却素未谋面。总之,做媒体这个行业就有这种趣味,你一直在做一件事,慢慢地有了影响,被人关注,但是你还是你,仍然有自己的生活。想一想,觉得非常奇妙。

走神完毕,继续听节目。节目间隙突然听到时光调频最新的招聘广告:招聘大学应届毕业生加盟时光调频,要求女性,文笔好,口齿伶俐,有媒体从业经验者优先,让你的声音安慰每一个热爱夜晚的人。

居然有一个做电台主持人的机会,苏荷想了想,决定第二天就去试试。面试的地址居然是潇湘衞视隔壁的广播大厦,仔细想想,没错,广播电视都同属广电局,难不成偶尔还曾在这大院里碰到过这位传说中的欧瀚生?

苏荷满怀希望地睡觉,睡得很熟,连陆丹笛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在梦中,她意外地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在茫茫太平洋的海面上痛苦而疲倦地挥动双翅,但却不能停,倘若停了,就会跌落进海水,被汹涌的浪花卷入海底,再也见不到彼岸自己所爱的人。而那所爱的人是谁,她一直没有见到,因为她一直在飞,却飞不到头。

时光调频是C市相当有影响力的电台,欧瀚生更是腕儿级的主持人,他的《人间》节目被大学生们称为每天的精神夜宵,他果敢的语言,精辟的见解,还有温暖的声音,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为年轻寂寞的孩子解答情感上的疑问。

招聘广告一播出,就有近百名热爱电台主持行业的年轻人蜂拥而至,下午两点,苏荷兴冲冲地拿着简历准时到达广播大厦,一见这阵势立马儿歇菜,心想,这怎么跟后宫妃嫔争着给皇上侍寝似的,不过来都来了,就当来瞧瞧欧瀚生长什么样儿吧。

按照递交简历的顺序,苦苦等待一个小时,考场里终于叫了苏荷的名字。她抬头,居然没有半点紧张。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内心却对这场竞争充满强烈的挑战欲和表现欲。

径直走进去,她敬个礼一声“老师好”把三个考官逗乐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仔细看看眼前这三人,中间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欧瀚生,她端详着他的模样,头发不长不短,据说他二十九岁了,但脸上却有种可爱的稚气,洁净的脸上有浅浅的青色,是刮胡子后留下的痕迹。她看得太出神都差点没听清欧瀚生说什么,他很惊讶潇湘衞视的主持人大赛是由她策划的,她点点头说对啊,看来那场比赛影响还挺大的,这点丰功伟绩还是起了一点吸引考官眼球的作用。她感觉前面那些应聘的女孩子,都是怯生生地进来,简单聊几句后就离开了,她却预感自己将会有不同的待遇,一种奇怪的预感。

“你听过《人间》吗?”他说起自己的节目是一副桀骜的姿态,那是他的阵地。其实对于欧瀚生个人而言,听说台里要为他的节目配备一名女搭档时,他就一千个不满意,自己精心做起来的节目为什么要与人分享呢,更何况他是一个自负又骄傲的人,他不相信有谁可以与他合作来做好这个节目。但台里的说法很明确,《人间》的受众几乎全是清一色的女孩子,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让这个节目更丰|满,受众更广。既然如此,那就得找一个自己看得上的,有真本事的,他对眼前这个名叫苏荷的女孩子有种突然的好感。

“我听过,老听,这节目还行。”苏荷的回答毫不客气。

“按照语言习惯的分析,‘还行’就是‘有待改善’,而‘有待改善’就是不好,看来你的言下之意是,你对《人间》有点儿不以为然?”欧瀚生充满了疑惑,他并非刻意刁难,他在乎任何人对他节目的评价,哪怕是隻言词组他也要分析个透彻。

“我觉得吧,这节目还是挺有亮点的,但是主持人—也就是你,爱情观有点儿不正确,不过这是个见仁见智的话题,总之我不太欣赏您的有些观点。”苏荷开门见山地说,吓着了三位评委,她可是跟陆丹笛闯荡江湖的侠女,就这三人,一字儿排开,一副德高望重状,想吓唬到苏荷还真差了点。

“你倒是说说,我的什么爱情观让你不满意了。”欧瀚生有点窝火,当着身边两位同事的面指责他的爱情观,这小姑娘太不给面子了。

“前几天,你举了一个‘蝴蝶飞不过沧海’的例子,你说鲤鱼跳龙门就能变成龙,蝴蝶就算飞过沧海还是蝴蝶,所以蝴蝶很愚笨,完全没必要做无用的努力,但是我个人觉得,蝴蝶即使飞不过沧海,但它拼命扇动双翅的气流,到达海的对面其实可以形成强烈的台风,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所以,一个人如果真心爱上另外一个人,即使完全没有办法在一起,也要用心来付出,哪怕是无谓的付出也好,自己到不了彼岸,但也要让幸福的飓风刮到彼岸,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感应。”苏荷并未准备这一番台词,而是发自内心地表白,不仅仅是为了一次应聘,仿佛是借一个场合来总结自己的爱情观。

“可是蝴蝶春生冬死,生命短暂,你凭什么要求一只如此脆弱的生物平白无故地耗费生命,而不是去做一些对自己更有意义的选择呢?”欧瀚生也毫不示弱。

“这就是我们俩爱情观的区别了,什么叫作有意义,什么叫作有价值,在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天平和砝码,如果这一辈子没有刻骨铭心地付出真正的爱,秋天蝴蝶将死的时候,它会觉得这一生完全没有留下丝毫可圈可点的痕迹,难道,这就有意义有价值了吗?”苏荷不怒自威,有种凌厉却不张扬的气息。

“说得好,今天就到这裏,你等通知吧。”欧瀚生有些懊恼,但着实佩服眼前这个小姑娘,他不愿继续和她争吵下去。或许,他甚至有一些害怕,继续争吵下去的话,他不一定赢得了她。

苏荷点点头,转身离开。心想,唉,自己的坏脾气跟陆丹笛已经不相上下了,居然在应聘的时候和考官发生争执,看来自己社会经验还不够丰富,应该圆滑一点儿嘛,说点好听的,比如说欧老师您好,您的节目真好听,我天天听,听一次哭一次,百听不厌,您一定会在中国的广播史上留下光荣的一页,万人景仰,流芳百世,数十年后会有不少老奶奶坐在摇椅上伸出颤抖的手对孙子说奶奶这辈子最大的荣誉就是在少女时期听过一档由欧瀚生主持的节目,现在死而无憾了。算了算了,今儿总算见着活人了,没想到他本人还挺牛的,什么了不起的,放旧社会,干这活儿的那叫广播员。

她去超市转悠了一圈儿,买了点零食。一直挨到吃晚饭的时间,然后准备约陆丹笛见面吃饭,既然面试得不算好就干脆不告诉她,图个清静。

手机响了,她懒洋洋地接听,是熟悉的声音。

“苏荷,你好,我是欧瀚生。”

“啊……你好你好,您亲自打电话给我啊?”她有点受宠若惊,心想莫非还有机会,那就把刚才想的那段阿谀奉承的话说给他听吧。

“恭喜你,你被录用了,但是有三个月试用期,但是试用期也是有工资的,所以你需要做一些准备,因为你下周将和我搭档一起主持《人间》。”他的声音仍然那么好听,还给她带来了好运。

“啊!谢谢你,我……我行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一月份,不是愚人节。

“呵呵,你行不行我说了不算,得听众认可了才行,但是,我出于私心,才特别要求你和我主持这档节目,因为咱俩还没说清楚关于‘爱情观’的话题。”他故作严肃,但听得出他由衷地欣赏苏荷的口才,并没有因为她的顶撞而排斥她。

“我一定时刻准备着,谢谢你。”她挂掉电话,对着天空大嘘一口气,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么,她马上将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了。新生活真正要到来了。

她赶紧打电话给陆丹笛,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丹笛,时光调频招聘主持人,我今儿去参加面试了,居然让我浑水摸鱼通过啦,而且我马上就要主持我最喜欢的那档节目《人间》了,真没想到也让我这倒霉鬼混进了电台,从一待业女青年光荣地转型成为媒体从业人员,丹笛你为我高兴吗?”她兴奋说着,路人都被这小姑娘的大嗓门吓着了。

“苏荷,恭喜你。”陆丹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喊大叫,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苏荷,我被调到新闻部当记者了,他们不让我做主持人了。”

苏荷手里的零食没拿稳,掉地上了。

“丹笛,对不起啊,我一时兴奋,不知道你遇到这么不开心的事。”苏荷和陆丹笛就坐在电视台附近的“地下酒桶”,都没胃口吃饭,一人点一杯雷司令。两人都想,人生怎么这么多大起大落啊,老天爷难道就盯上咱们了吗,非要闹得人仰马翻才罢休?

“傻瓜,我是真为你高兴,不然天天窝在家里胡思乱想怎么行,海子就是天天在家写诗写出问题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实在太难得了,你好好把握。”陆丹笛也没有太过悲伤,她喝一口酒,叹口气,“其实我做《音乐中心》好好的,完全没有毛病可挑,观众也特别喜欢,而且我和白羚的二人搭档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制片人完全没有给我任何理由,就说领导的意思,把我换下来,让我去新闻部当记者。”

“是不是又是白羚搞鬼?”苏荷问,那语气仿佛要将白羚碎尸万段。

“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她从中作梗,但不太可能,她虽然是台里的王牌主持人,但是人事上的安排她根本做不了主,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她哪来的权力说换就换。不过,这一来,她可得意了,连老天爷都向着她,估计她这会儿正和她那帮狐朋狗友举杯痛饮呢!我能怎么样呢,这儿不是联大,没有上官那样的哥们护着我,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儿。”

“丹笛,他们这么不讲道理,干脆,咱别干了,打死不受窝囊气!”

“别傻了,那么多毕业生,挤了头都进不了潇湘衞视,这么好的平台和环境,既然没有失去就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算是想明白了,没人赶我走,我混吃等死也要赖在这儿。再说,去新闻部做记者也挺好的,虽然暂时做不了主持人,但机会总有的,先锻炼锻炼呗。我还挺向往那种拿着话筒赶往事发地点的工作,比在演播室的压抑好上一百倍呢!”听得出,陆丹笛并不是自我解嘲,而是着实成熟了许多,换作从前,她一定是大吵大闹一番,然后甩手走人。但现在不会了,以后一定也不会。

“我都为你感到生气,你哪一点比白羚差啊,再说了,你是主持人大赛的冠军,主持人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苏荷说到那场比赛就来气,不仅仅为陆丹笛。

“冠军又怎么样?所谓的一夜成名都是不现实的,我算是看透了,不过还好,五万元奖金够咱们花上好长时间了。我觉得,这才是那场比赛最大的收获。”

“丹笛……”苏荷眼巴巴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