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远在裏面是个男配,主要讲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的故事,很温馨哦。
(章远在裏面是女主角暗恋的对象哦)
“Primitive peoples believe that hair, nail clippings, and lost teeth
remain magically linked to the owner ……”
悠悠读着英语辅导报上的短文,一句句翻译着:“远古时期的人们认为毛发、剪下的指甲和脱落的牙齿即使离开了人的身体,仍与其主人保持着神秘的联系。正如任何一个伏都教大师都会告诉你的,假如你想置某人于死地,根本用不着去碰他,只需用脚踩碎那人脱落的一颗臼齿就够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无边的法力’去办。这就是为什么全世界各个民族都习惯于把身体上脱落的东西藏起来,以免落入恶人之手。”
忽然之间,就想起很多年前,邻家大哥哥讲起的牙齿仙女的故事。
他说:“晚上睡觉前,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在枕头下面,等你睡着了,牙齿仙女就会把它带走,并且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任何愿望么?”那时候悠悠5岁,还是相信故事的年纪。
“是的,任何愿望……”
某一次交换心事的谈话中,悠悠终于没有忍住,说迄今为止,已经暗恋一个男生十三年。
“天!”姐妹们大叫,“那岂不是从幼儿园开始?你还真是早熟。”的3cef96dcc9b8
女生们软磨硬泡,要悠悠说那是怎样的男孩子。
“他……很阳光。”悠悠坐在树荫下,露在深蓝校服裙外的小腿,感觉到暮春的暖意,“笑起来,就像今天的天气。个子高高的,走路的时候背很直,但是和女生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弯下腰来,是个很体贴的人。”
打开话匣子,她就停不了:“有一点骄傲,那是因为他聪明,成绩很好。但不是书呆子,幽默风趣,篮球打得很好。”
“嗯……十三年,那也是青梅竹马了……听你的形容……”好友眼睛转转,“哈,是赵文正吧!”
“他?”悠悠竖起三个手指在额头边上,“黑线!那我不如去跳楼。”的4b04a686b0
“他……有什么不好么?”众人七嘴八舌,“更何况,你们从小就是邻居,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起的。”
一直在一起,有的人就是缘分天订,有的人就是阴魂不散。
悠悠忍不住说:“他爸爸是牙医,两岁半开始教他刷牙。小鬼受不了牙膏的薄荷味,把牙刷扔到他爸爸身上,于是一大早就被打手板……然后全大院打鸣的公鸡都可以下岗了。”
“他上幼儿园时脸很圆,被阿姨叫去扮演小熊拔牙,每天都穿一件棕色毛衣,涂着红脸蛋,我家里还有照片呢。”
文正从体育馆出来,夹着篮球向水龙头走去,同班女生眨着眼睛揶揄:“嘻嘻,没想到帅哥还有这样的过往啊。小熊拔牙……”
他抿嘴,浓眉拧在一处。扬手,篮球打倒悠悠肩头。
“喂,会痛的!”
“许悠悠同学,”文正拽拽她的马尾,“我没有讲过你的糗事吧!”
“我,我有什么?!”悠悠继续嘴硬,其实并没有忘记的。文正被打手板的时候,她都吮着棒棒糖,在睡前缠着妈妈再沏一杯果珍,她吐字还不清,更不知道字典里还有一个词,叫做“幸灾乐祸”。渐渐满嘴蛀了好几颗牙,剩下可怜的小黑豆样的牙根,一笑起来,显得两颗门牙分外雪白齐整。
是文正,先学会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幼儿园的阿姨们欢天喜地把文正装扮起来。悠悠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演技派,什么是偶像派,但也觉得文正演到牙痛时分明在干嚎,丝毫没有挨打的时候哭得情真意切。
偏偏赵文正无比得意,穿着棕色外套,头顶小熊面具,晃过来,一边指着悠悠的门牙,一边举手说:“老师,让悠悠演小白兔吧。”他还拍着手,跳着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小白兔是可爱的,但是和自己的板牙联系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悠悠虽然小,也隐约分得清夸赞和嘲笑。
果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更让悠悠抬不起头的,是妈妈说了几次,要带她去赵叔叔的私人诊所看牙。悠悠抱紧桌腿,抵死不从。
“不去就不去吧。”奶奶说,“反正悠悠还小,会长新牙的。”
“妈,上次赵大哥也说了,健康的乳牙才能保持正常的咀嚼,有利于颌骨的生长发育和恒牙正常的替换。”母亲解释。
年过六旬的奶奶显然听不明白,悠悠也不懂,只是睁大双眼,力求满脸天真无辜的表情,一双手却从桌腿转移到奶奶的衣襟。她显然明白,在母亲的大力拉扯下,谁更能给自己强有力的保护。
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
妈妈在家里的地位,悠悠好久以后才从历史课本上学到了两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独裁,专政。并且她有一切政客的狡诈。
某天悠悠被自己的妈妈拐带了,她打着买积木的旗号,却没有说出了商店的大门就直奔牙科诊所。悠悠奋力挣扎,牙关紧咬,忽然嘴裏感觉怪异,舌头一卷,一颗门牙摇摇晃晃,用无可奈何的留恋姿态告别了牙床。悠悠吐到手心,想着自己以后嘴裏只有一颗门牙茕茕孑立,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是全天下最不幸福的小孩。
她甩开妈妈一路跑回家,攥着小小的一颗牙齿站在院子里,午后的太阳很大,明晃晃刺得眼睛疼,嘴一扁,眼眶一红,更加向兔子的形象靠拢了几分。
记得妈妈说过,掉下来的牙齿,上牙要扔到水坑里,下牙要扔到房檐上。悠悠抬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力气。文正说:“我帮你,我帮你。”伸手来抢。她不给。
两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在院子中央争夺不休,直到邻居的大哥哥一手一个,揪着领子将他们分开。
那天为了安慰悠悠,大哥哥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你知道有牙齿仙女么?”他说,“只要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在枕头下面,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有一位漂亮的仙女把它收走,然后放上一份小礼物。”
“那我以前掉牙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来过?”悠悠摇头。
“因为你把牙齿丢掉了呀。”
“那……大哥哥你都换到什么礼物了?”
大哥哥摸摸悠悠的头:“牙齿仙女很忙,而且,那时候她还没有到中国来呢。”
“她是外国人?”
“对。”
“那她也不认识我,怎么办?”悠悠想了想,拉过大哥哥的手,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的牙齿放在他的手心,“你帮我换一份礼物吧。”
谈起懵懂心事,悠悠再次提起这件事。姐妹们忍不住大笑,说:“这位大哥哥真惨,你满嘴那么多牙。他还不如扮圣诞老人,一年只需要送一次礼物。”又笑:“悠悠你鬼心眼真多,那么小就知道没有什么仙女,直接就把烫手的山芋扔回去了。”
才不是。悠悠撇撇嘴。“那是因为我从小就那么信任他。”她想。自己小小的洁白的牙齿,交托在他手上,身体脱落的一部分,存在于他温暖的掌心,似乎从此后便有了某种更亲密的联系。
十二年前,悠悠和大哥哥并肩坐在大院的露天楼梯上,缠着他讲故事。仲夏夜的风暖暖地拂过面颊,她眯着眼睛趴在大哥哥的膝盖上,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八年前,老房子拆迁,邻居们散落到城市的各个角落。悠悠很庆幸,自己的数学竞赛辅导班就设在大哥哥的中学里,有他的帮忙,什么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四年前,悠悠去文正爸爸的诊所看牙,偶遇军训归来的大哥哥,他晒得很黑,眼睛更加明亮。悠悠只觉得班上所有的男孩子加到一起,都没有大哥哥好看。那天她在日记里,第一次用他的名字取代了“大哥哥”的称谓。
大哥哥在毕业的时候去了北京工作,悠悠也如愿拿到来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天恰好大哥哥回来母校向老师们辞行,悠悠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高举着在花坛边转了一个圈,险些踩到身后文正的脚。
“你来。”文正扯着她的衣袖,一路跑到学校陈列室的光荣榜前,上面有历届成绩优异的毕业生的相片。他指着四年前的一组,第二排左手边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笑容清澈温暖。“这就是大哥哥的女朋友。”他说,“我以前在爸爸的牙科诊所见过,有六七年了吧。”
那天晚上悠悠一口气吃了三条烤鱿鱼,十五支羊肉串,牙床立竿见影的肿起来。并不是简单的上火,赵叔叔检查后说,是因为开始长智齿了,但是悠悠的口腔空间小,容不下这个多余的访客,所以它要反反覆复地磨破牙龈才能冒出尖来,过程漫长痛苦,又容易引发各种炎症,不如切开牙龈直接拔掉。
当时悠悠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心裏酸涩无奈,好像所有的失落悲哀都汇集在口腔中这一点上,时刻痛着,心便会轻松一些,眼眶的潮湿也变得名正言顺。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悠悠的智齿隐隐作痛。赵文正坐在她对面,掏出一包泡椒凤爪,晃到她眼前:“要么?”
她别过头去,托着腮,看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树林,悄悄吞了一口口水。“真的不要?”她听见文正撕开包装袋的声音,鲜辣的香气在鼻子尖前面打了个转,挑逗嗅觉细胞。
“你要化悲痛为食量。”吃都堵不住文正的嘴,“大哥哥,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知道,用不着你多嘴,可不可以集中注意力好好吃你的东西,不用看都知道又是一嘴巴油了。悠悠很想这样喊回去,但是心口钝钝地,应和着口腔后部传来的痛感,瞬间便没有了力气。
当文正告诉悠悠,大哥哥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她感到莫名惶恐。忽然很想问问他,当年的那颗小牙齿,你把它放在了哪里?
悠悠常想,如果那时候不搬家就好了。但这个想法若是让文正知道,肯定会嘲笑她,在大哥哥眼里,她一直就是个黄毛丫头,就算大家在一个院子里,待到大哥哥的女朋友闪亮登场时,她不过是还混在小学里梳着羊角辫的祖国的花朵,搞不好嘴裏还缺着几颗牙。
赵文正,真是许悠悠十八年来的梦魇,挥之不去。
她清楚记得大哥哥微笑着蹲在她面前,他知道很多悠悠没听过的故事:“所以,漂亮的牙齿,仙女才会收集,要好好刷牙,好不好?”
文正说:“悠悠的牙齿都是黑的,仙女才不会要呢!”
悠悠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太委屈太冤枉,这颗门牙绝对和你嘴裏任何一颗一样白。
章远说:“悠悠别哭了,我带你去捉小蝌蚪,看它们怎么变成青蛙,好不好?”
他总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新奇的玩意。
悠悠想用牙齿换一只小青蛙,大哥哥便骑车带她去江边。文正吵着也要去,于是和悠悠一前一后坐在老式的二八自行车上。还记得大哥哥那时候常穿夏天的学生制服,白色的衬衫很干净,每次悠悠环住他的腰之前,都会先在自己的身上蹭蹭手。红色的夕阳从江桥另一侧坠下,微风摇碎碧波上的锦霞。很煞风景的是,还有文正那个鼻涕虫。悠悠学习photoshop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用橡皮擦,把回忆画面中的小鬼头去掉。
在江边的草荡捉了十来只小蝌蚪,装在透明的罐头瓶子里,回到家就被文正统统霸占。
悠悠很是哭了一通,直到过了些日子,蝌蚪统统变成癞蛤蟆,这才消气。
大哥哥在省市各级数学竞赛中摘金夺银,是整个大院的骄傲,每一户老邻居说起他,都像夸奖自己的孩子。他凡事都向大哥哥看齐,很羡慕他站在领奖台上的风光。大哥哥教文正下象棋,总是夸他聪明,一点就透。在旁边观战的悠悠很不服气,指着并排的红马黑象说:“踩,踩,用大象踩他的马。”
文正便打她的手,说:“喂,爪子挪开。那是动物棋,这是象棋!你懂不懂?”
悠悠不想懂那么多,只希望什么时候牙齿掉了,可以改天从大哥哥那里换一个新故事。
文正在初中时学会了一句成语,送给悠悠,胸无大志。
虽然在同一个城市里,但从学校坐公车到大哥哥工作的地方,需要两个小时。
加在北京的同学带着悠悠去后海,秋风渐起,满池荷花凋敝,只剩莲蓬,孑立风中。残阳下好不凄凉。悠悠站在银锭桥边,听说早年这裏是可以望见西山的。而现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阻断了眺望的视线。
打电话告诉大哥哥,自己已经到北京了,邀请他什么时候路过学校,过来看看。
他在听筒那边温和地笑:“好啊,改天请你和文正两个小嘎豆儿吃饭,北京烤鸭,如何?。”
虽然两个人的距离从一千二百公里,缩短到一百二十分钟的车程,但永远都追不上光阴。在他眼中,自己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吧。
悠悠在KTV里唱《勇气》,一遍又一遍。
文正说:“我不喜欢这首歌的MTV,真不知道导演怎么想的,这不是教唆第三者插足么?”还瞪着她看。
悠悠撇嘴:“我又不喜欢有妇之夫。”
“你可以崇拜一个人,但他始终当你小孩子的。”
悠悠很想去烫个卷发。她拿着起一本时尚杂志,指着一个模特,问文正:“这个发型好不好看?”
“好看……”文正飞快地回答,然后噤声,做出“个P”的口型。“像没梳过头。”他评论。
“老土!”
“会显得人很老。”文正恶言相向,“一下变得像个阿姨。”他本能地跳开,躲避悠悠的铁拳。
她却美滋滋地笑:“谁像你啊,长不大的小嘎豆。”
“不许去!”文正呵斥,“要不然寒假你爸妈看到,肯定说我没有照看好你。”
谁照看谁啊?悠悠翻白眼,明明是来北京前,两家母亲在站台上泪眼婆娑,激动之余头脑发热,让从小打到大的两个孩子彼此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