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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玖】
白天时间里, 扈朱镜都在前进,没有停步过,到了傍晚,雪越下越大,打在人脸上跟一巴掌扇过来一样疼, 胡丽卿撑不下去了, 立刻叫扈朱镜停下来。
扈朱镜放缓脚步在小树林里停下来, 喘着粗气,呼出的气在空气里变成了白雾。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 惊讶地发现背上多了一堆雪堆。
被雪包围的胡丽卿挣扎了一下, 从扈朱镜的背上掉下来,落到雪地里。
瘫在地上看着那黑沉沉的天,不断地喘息, 起伏的胸口赤红跟蜘蛛晃着爬出来,他们也受不了了, 这速度比飞还可怕。
“我们要找一个地方躲避一下。”扈朱镜说。
没一会儿, 雪就把胡丽卿埋起来了,扈朱镜用爪子扒开雪堆, 发现胡丽卿已经现出原形,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胡丽卿发现还是狐狸的毛能保暖,穿着自己的尾巴变的狐裘一样能把自己冷死。果然冬天是不适合出来走动的天气, 这时候最适合在火炉边, 暖一壶酒, 抱着大猫, 暖暖地过冬。
扈朱镜把她叼起来,赤红与蜘蛛爬上她的背,扈朱镜说:“先找到休息的地方。”
“嗤,真冷!”雪化作了水,钻进了毛里,小狐狸抖了几下拼命甩着身体。
扈朱镜嘴巴里叼着她,带着她往前方走。她必须尽快找到可以歇息的地方,躲避越来越大的雪。
“这雪什么时候会停?”胡丽卿悬在半空里,四肢甩着,跟荡秋千一样。
扈朱镜说:“明天。”
“明天停了也倒是好的,要是一下几天,我怕这段路没走完,我就先被雪埋住了。”
“下雪并不可怕。”
“那是你,你是老虎,但是我是狐狸。”胡丽卿抱着自己的尾巴取暖,她丝毫不避讳地说出两人之间的区别,事实上老虎跟狐狸的确有不同,老虎更强大,她在冬天大雪里一样奔跑如风,她全身雪白,踩入雪中仿佛溶进了雪地里,像极了冬天的主宰。
扈朱镜金色的虎目把周围地形看了一遍,最后确定在前方有一处干燥的洞穴,里面且没有任何野兽。
她加快脚步朝那边飞去。
胡丽卿没有预测到她加速的动作,被猛的甩动,发出尖叫。
尖叫声持续到洞口才停下,老虎放下狐狸,用脸去碰缩成一团的毛球,说:“到了。”
“死大猫,你想害我的心脏破掉是不是,你这是在报复我!”狐狸一口咬在她的脚上,牙尖嘴利却不会伤她。
扈朱镜推着她进到洞口里,到了里面看到里面有干草也有许多石块,看样子是以前的猎户住的地方。
到了里面,她甩着身体,把身上的雪甩掉,狐狸一到里面就大叫好冷。
晚上吃了一点尼姑庵里带来的果子,胡丽卿则是不断在人和狐狸之间变换,把自己擦干,再是变成狐狸保暖。
一身厚厚的毛在大冬天也不会冷,胡丽卿还不满意,从里面取来一颗珠子,往上面呵了几口气,珠子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像是里面有一团火在燃烧。
胡丽卿把珠子放在腹部毛皮下,再是缩成一团躺在扈朱镜的肚子上。
扈朱镜说:“明天如果雪停就多赶几天路,希望能尽早到狐山。”
“你急着把我送回去。”胡丽卿真不乐意听见扈朱镜这样说,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活动的麻烦,而扈朱镜巴不得甩开她。
扈朱镜说:“他受了重伤,虽然几天内不能恢复过来,但是他未必不会派手下的人过来。我要赶在他们行动之前把你送到安全地方。”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
胡丽卿抬起头,目光幽怨,再度低下头去,把脸埋进去。
她知道扈朱镜会离开,因为这是必然的结果,以为她送自己回去,能多相处几天,还庆幸得到了多几日的时光,可惜,最后还是一样要分开的。
她不该抱有希望的。
扈朱镜心里自有她的打算,她的心境早已不能再回到从前的宁静和安详。但是她不能因为此刻的心软而许下诺言,她还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心愿,在此之前,她就算心中不忍,也不会许下虚无的诺言。
扈朱镜看着外面密集交织的雪幕,再低头望向那团毛球,以鼻尖上去碰了一下,狐狸缩得更紧,说:“别烦我。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那就睡吧。”扈朱镜说。
胡丽卿心里郁闷,牙齿又开始痒起来,只想咬扈朱镜泄气。死大猫,你会后悔的!
胡丽卿觉得自己又悲哀又可怜,这些气话说了无数遍又有什么用,扈朱镜还是一样做她的神仙去。
与其恨她,不如自己潇洒快活尽心,所以早些把她忘记了算了。
可是怎么能说忘就能忘的,胡丽卿贴着扈朱镜,被她的温度包围着,也许她只是爱上了她的温暖,可是一颗心已经沦陷了,无药可救了。
她恨自己没用,不能潇洒放弃那倒也罢了,却连不折手段得到她的狠心也没有。
风呜呜地低呼着,雪地里的雪反射着月光,使得世界落入一片苍白中。
胡丽卿站在洞口裹着狐裘先是看了一会儿外面的世界,雪虽然停了,但是天却更加冷。
风如刀锋,丝丝缕缕钻进衣襟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胡丽卿拿着暖手的球,往洞里去。
扈朱镜熟睡着,胡丽卿知道自己动静没有把她弄醒。
她看了一会儿扈朱镜,下了一个决定,慢慢蹲下来,犹豫着把手抬起来,手在靠近扈朱镜的时候僵住了,最后胡丽卿一咬牙,把手放在扈朱镜的额头上。
胡丽卿闭眼念着咒语,自手心处传来一个个字符,神秘的符号盘结在一起,成了太极符号。
胡丽卿再度睁开眼,眼睛像一个盲人,视线里找不到焦点。
胡丽卿现在所看见的是扈朱镜的梦。
她走进了一处深山老林中,茂密的树木遮盖了上面的天空,从间隙看到这天是无比的蔚蓝。
密林里无数鸟鸣交织在一起,像一曲动听的乐曲。
她走在树林里,身体没有一点重量,现在她只是出现在别人的梦里,所看到的也是别人的记忆。
密林突然开朗,出现平地,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上有瀑布注入,飞溅起来的水花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彩虹。
这里的场景让胡丽卿觉得熟悉,突然想起,那不正是自己住的仙女湖吗?
西山上的仙女湖也是这样,但是略有不同,瀑布没有那么大,而周围的树木更没有这样茂密。
这是好几百年前的西山,与现在有不同。
瀑布后有古琴声传出,与天地之间的风声水声交织在一起,叫人耳目一新,堪称天籁之声。
胡丽卿循着这声音找发声的人,她往四周看去,都没有寻找到人,却看见一只全身雪白的老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池水中。
池水因她而荡起涟漪,她站在水中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镜儿,到我这里来。”那人又说。
白虎迈步朝瀑布走去,瀑布后有人随意拨弄了几下古琴,琴弦颤抖着,尾声幽幽地传开,如同水面上的波纹。
老虎走到她面前,停在大瀑布前的石头上,被彩虹包围着,她低下头,趴在石头上面,问里面的人:“我是谁?”
“这是你第一百五十四次问我了。镜儿,你还在怀疑我告诉你的话吗?你是我的镜儿,我给你起的名字,也是我一直把你养在身边。”
“谎话,我记得很多东西,但是里面惟独没有你。”老虎说。
“哈哈……”瀑布后的人大笑起来,再度弹起一曲古曲,在古琴声中,她慢声道:“你记得的都是真的,而我说的也都是真的。你在西山之上陪我百年,和我一起修行。我们互为依靠,生死不离,你怎么能忘记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老虎跳下石头,落入水中,咆哮:“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胡丽卿从她的梦里走出来,吓出一声冷汗,她在扈朱镜的梦里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脸,却听见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像清泉般清澈欢快,却又如风一样飘渺。
扈朱镜没有发现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额头冒出了汗珠,可见自己有多么紧张。
胡丽卿再度躺回扈朱镜的身边,轻声说:“怎么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扈朱镜不是那些珍宝更不是世间好色的男人,她的心是自己见过最无法确定的东西,如何才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让她离开?
扈朱镜睁开眼,目光复杂,心里情绪剧烈起伏,却被她用尽了力气压抑下去。
她把眼睛闭上,恢复了宁静。
第二日,待晨曦乍现,扈朱镜醒过来,发现身上压着的狐狸滑了下去,她把小狐狸扫进自己的怀抱中,用身体给她温暖,在寒冷的早晨这是最好的取暖办法。
胡丽卿醒过来,小心观察着扈朱镜,确定她没有发现,这才放下心来。
扈朱镜怎么会没有发现她小心窥探的样子,只是装作不知道。她有一万个指责她的理由,但是她不想做。
吃了一些果子再度上路,扈朱镜今天打算趁着雪停多行一些,尽可能早赶到狐山。
从金陵到狐山的路,如果是人,花一辈子的力气都走不到那里,如果是一般的妖精,耗尽妖力也才到狐山下,而神仙纵然能腾云驾雾,这段距离也要他飞上多日,白虎的速度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比,连风也赶不上,两人不消片刻就走出数万里路。
胡丽卿一直在心里念着,慢点,再慢点,让她多跟扈朱镜相处。
可惜事不有她,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她知道,再没有几日她就到了狐山脚下。那是就是两人分别时候。
深夜,她醒来,连续三夜她都进入扈朱镜的梦里,寻找她的过去。
她进入她的梦中,那女子的脸,她还是没有见到过,但是她已经看到老虎的变化,她已经不再问我是谁,当她唤镜儿的时候,她便会过去,到她身前。
老虎彻底变成了那女人的,胡丽卿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这到底算是什么,她这不是典型的乘人之危,趁着扈朱镜有难就占有了她!
扈朱镜精心听她解读佛法梵音,在她身边陪伴着,日复一日。
她已经失去了野性,变成了与她相似的修仙者,那女子教她养气,吸取天地精华,同时戒贪戒嗔,修心修身。
现在的扈朱镜更像胡丽卿遇见的那个人,心平如镜,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