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床伴(1 / 2)

<small>有的人善解人意,是因为善良。有的人善解人意,是因为聪明。我大概属于后者。在你眼里,我应该是美丽而不善良吧,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有了一切行动的勇气。</small>

“永宁哥。”韩子叶懒懒地直起身子,顺手关上了车门,走到姐姐身边,适时缓解此刻的尴尬,“我爸妈呢?不是说了来接他们么?”

“有些事还没谈完,你们都上去坐坐吧。”霍永宁比了比他的个子,又拍拍他的肩膀,“小子,长得比我都高了。”

韩子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姐姐,揉揉鼻子,“我还是陪着姐姐在这裏等吧?你要有事就先上去,回头一起吃饭。”

霍永宁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也不为难他们,点了点头说:“好。”

他刚走开一步,韩子乔忽然喊住他:“霍永宁,我订了下个月出国的机票。”她补充了一句,“下个月3号。”

他霍然转身,目光变得清冷,良久,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这么不情愿么?”

许是无法承受这样凌厉的目光,又或者……体察到了这个男人锋芒目光掩饰下的失望与黯然,韩子乔最终还是挪开了视线。

一直到霍永宁离开,韩子叶看着姐姐,轻声说:“姐,你真的这么不待见他?”

韩子乔勉强笑了笑:“瞎说什么?他很好啊。”

“是么?那你明知道爸妈要你和他下个月订婚,你还逃出去?”韩子叶吹了声口哨,“霍永宁其实挺好的,你不要,大把的女人扑上去呢。”

韩子乔怔了怔:“什么?”

“姐,我是男人,哪些女的对他有意思,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韩子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没有提及名字,“你要是不喜欢他,我没意见。可要是口是心非,那也得有个限度,过了头就不有趣了。”

韩子乔被他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最后不怒反笑,“你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歪理?”

韩子叶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一下子收敛了所有表情,认真地问:“姐,反正我站在你这边,你老实告诉我,你真不喜欢他么?”

韩子乔沉默了片刻,“商场的事我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但也大致的知道情况。瑞德董事会一直在给他压力,要求收购我们家。他不想和我翻脸,一心想要联姻,这样他就能间接拿到我家的经营权,算是两赢。”她顿了顿,“或许是我幼稚,可我不想这样稀里糊涂的和他在一起。”

韩子叶摸了摸鼻子,叹口气说:“姐,回头爸妈说起来,有我顶着呢。就算家里生意垮了,不也还有我么?”

韩子乔看着弟弟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这样温暖,忍不住笑了,探身过去揉乱了他的头发,“那你快毕业吧,姐姐等着你养家呢。”

舒莞今天本来不用上班。组长临时叫她回来帮着做一份资料,电梯原本已经到了,她想起来有些文件还得去别的部门拿,连忙重新按了键。

电梯门打开,迎面走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穿着不凡,只是面色都有些凝重。

刘洋正陪着他们,只来得及对舒莞点点头,就擦肩而过。

身后电梯的门叮的打开,舒莞却只听到自己耳朵里嗡嗡的声音,一步步慢慢地往前走着,双手却不由握成拳,指甲紧紧嵌在掌心——那种尖锐的痛楚令她克制了转过头的欲望,努力走得平稳自如。

接收材料的小梁平时大大咧咧,也看出她有些不对劲,一边把材料袋递给她,一边开玩笑问:“大姨妈来了啊?脸色这么难看?”

舒莞点了点头,接过文件,“谢谢,我先上去了。”

到了办公室,她一直沉默地在电脑前整理资料,组长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老大,今天恐怕做不完了,我带回去做吧?”

“不急。”组长看了看时间,“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下班了就回去吧。”

“噢。”她有些机械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收拾桌子。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办公室里一众加班狂三三两两都散了,舒莞面对渐渐空落落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拿了手机,穿过门外长长的走廊,推开楼梯间的门,藉着清冷的灯光,拨了一个电话。

几乎是片刻之后,小姨就接了起来。

舒莞听到那个声音,眼眶有些微热,沉默了一会儿,听到对方十分着急地追问:“莞莞,你没事吧?”

她深吸了口气:“我见到他们了。”

小姨的声音听上去更加焦虑:“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姨。”她散尽了肺里最后一丝空气,终于挤出了一个笑,重复了一遍,“我见到他们了。”

“莞莞,谁——”

“他们……还有阿弟。”

许是因为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立刻挂了电话。

小姨的电话又追打过来,舒莞却不想接了,把手机调到静音,重新塞回了口袋。

推开厚厚的楼梯门,沉重的门板无声的往后弹去,她没有走回办公室,怔怔地看着走廊的尽头。

那一边是会议室,只要不加班开会,没有人会经过,永远冷冷清清。

霍永宁正靠在走廊的墙上抽烟。

这样看过去,他的姿态非常好,因为只穿着衬衣和西裤,城市的夕阳从窗外打进来,将修长身段勾勒的明暗不定,却又静默如雕塑,只有他指尖的烟,袅袅的散出烟雾。

舒莞的心扑通扑通的,没来由的,她认定他是在等她。

她慢慢的走过去,一步一步,直到他微微侧过脸看到她,直起身子,顺手把烟掐了。

目光交视的时候,舒莞想到了一个词。

无关心动,也无关其他,只是心乱如麻。

今天,在这裏,并不止她一个人心乱如麻。

他大步向她走过来,然后顺手一扯,将她拉近了另一侧的楼梯间,一低头,就将她摁在墙上吻了下去。

感应灯竟没有亮起来,大约是坏了,暗腾腾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舒莞还睁着眼睛,能看到他眸色深处竟然有些受伤的意味,听到他稍稍离开自己后,用黯哑的声音说:“闭眼。”

她乖乖闭上了。

他便又吻了下来。

其实他们之前有着比这个更加亲密的接触,可这样专心致志的吻却是第一次。

舒莞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烟草的味道,粗粝而清冽,还有唇与唇相触的温热亲密……他是认真的在吻她,带着些许情欲,却又不完全是情欲。

“你怎么了?”她奋力推开他一些,忍不住问。

他只是沉沉看着她,一言未发,又要低头吻下去。

楼梯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大约是楼上哪一层的同事下班打算走楼梯,又因为周围很安静,脚步声清晰,瞬时仿佛近在咫尺。

舒莞立刻涨红了脸,挣扎着要躲开他,他却莫名勾了勾唇角,低声,暧昧而讽刺,“你不是愿意和我上床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舒莞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转得如此之快,手上用力,就翻转了方向,将他压在了墙上,然后踮起脚尖,按住他肩膀,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瞪着他,重重吻了下去。

他错愕地看着她,却没有挣扎,由着她动作。

她舔他的嘴唇,然后撬开他的牙齿,在辗转缠绵,眼神却异常冷静。

身后有轻轻的惊呼声。

那人大概没想到楼梯间里会撞见这样一幅香艳的场面,又见两人吻得热火朝天,连忙小跑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舒莞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幸而这裏的感应灯是坏的,她又强把他按在墙上,踮起脚尖挡住了他的脸。

至于自己……公司里这样打扮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应该认不住来。顶多就是今晚公司论坛上有人发帖,说是撞见了有人在楼梯间热吻,谁也猜不到那个男人是霍永宁。

微微分神的瞬间,她察觉到霍永宁的手已经挪到了一个十分暧昧的地方。

她的腰线往下,尾骨往上,本就有一处凹陷,又因为她贴着他的身体,那个曲线更加的诱人。

他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在那里打转,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的身体,也喜欢和你上床。”

舒莞微微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有意让自己的胸口更加压迫他坚实的前胸。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我习惯在十一点进卧室。”

他整理了衬衣的领子,先她一步离开。

舒莞等了片刻,也重新整理了衣物和鬓发,神色自若的走了出去,而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公寓的房卡。

深夜。

舒莞拖着酸软的身体从衞浴间出来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

尽管客卧和主卧隔着一个起居室和走廊,她还是很小心不弄出一点声音。霍永宁睡眠很浅,她也已经很累了,并不想吵醒他之后,还要劳心费力的应付他。

九点的时候她就过来了,是跑完步、洗完澡、素面朝天的来的,安静地看了会书。

公寓是闹中取静,一层一户,物业管理十分森严,因她面生,即便有着房卡,还是问了几句,最后打电话给业主确认,这才让她进去。

霍永宁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十点半回来,十一点准时进的卧室,一直折腾到现在。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倒也足以照亮了。

舒莞把带来的习题册和纸笔整理好放进包里,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身后有轻微的咔哒一声,卧室的门打开了。

她停下脚步,霍永宁的声音略略带了些鼻音,似乎还有些倦意,“你去哪?”

他大约是起来喝水,随手拿浴巾裹了裹,露出线条结实的上半身,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微微眯起来,听起来有些不悦。

“吵醒你了么?”舒莞柔声回答,“我现在回家。”

立锺指向的时间令霍永宁蹙了蹙眉,“很晚了。这边还有空房。”

“没关系,我问过物业,他们可以代叫车。”舒莞将还有些湿的长发拨到耳后,轻快地说,“晚安,霍先生。”

门轻轻拉上了。

霍永宁的黑眸渐渐恢复到清明。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香气,他辨别不出那是什么……只能肯定是一种香水的味道。

和韩子乔身上近乎草木一样的清新不同,他知道,舒莞在香水的选择上,十分的精心刻意,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味道柔美温柔,他不讨厌。

除了那晚在香港,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一番话,大多数时候,这个女孩都很善解人意,甚至包括在床上。

有的人善解人意,是因为善良。

有的人善解人意,是因为聪明。

舒莞显然是后者。

霍永宁在冰箱里拿了水出来,一口口喝下去,仿佛这样能令自己更清醒一些。

可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舒莞从闹哄哄的教室走出来,课刚上了一半,她觉得有些困,于是在老师宣布休息的时候走到教室外边的自动售贩机上要了一罐冰咖啡。

对于她来说,这些日子,无非是多了一份随叫随到的“工作”,更累一些而已。

有时候他出差或者开会,很晚才通知她过去,她任劳任怨,哪怕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下了,也随叫随到。

这个“工作”,或许就是所谓的“贱”吧。

舒莞觉得自己对他,真的是任求任予。

即便是最高档的酒店,对从业者的服务要求高到离谱,恐怕顾客体验也不会比霍永宁从她那里得到的更好。

唯一的一次摩擦,是在昨晚。

霍永宁大半夜打电话叫她过去。

以往她去见他,身上的首饰摘得干干净净,可昨晚有些急,贴身带着的那条珍珠项链就忘了摘。他一上来就剥光她的衣服压上来,被链坠膈了一膈,随手就扯了下来。

舒莞想要推开他,偏偏他的唇俯下来,带着酒精的味道,令她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能狠狠咬了他一口。没掌握好轻重,血腥味渗了出来,霍永宁怔了怔,动作就缓了下来。

舒莞用力推开他,翻了身,跌跌撞撞地下床,就这样赤身裸体地跪在地上,开始找那条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的项链。

一时间房间里很安静。

只是两人的呼吸声还有些重。

于她,是焦急。

于他,则是激|情未褪。

霍永宁终究还是绅士,在床上冷眼看着她许久,伸手开了顶灯,让她视线更好一些,然后把自己扔在一旁的衬衣披在她肩上,没有再强迫她,转身去了浴室。

最后还是搬开了床头柜,舒莞终于找到了那条断开的项链。

捻起那粒珍珠放在掌心,冰凉的感觉令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几乎想要瘫软下来。旋即,她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连忙收拢了他的衬衣襟口站起来。

霍永宁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身上还在往下滴水,他随手拿了条毛巾擦了擦头发,看都没看她:“找到了?”

他的衬衣刚好盖住她的大腿根部,长发松乱,脸颊因为紧张而微红,看上去别有风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舒莞没有了和他调情的心思,只点了点头,低声说:“对不起。”

他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舒莞在原地站了一会,咬了咬唇,小心地把项链放在床头柜上,又脱掉了衬衣。

昨晚天气很适宜,并没有开冷气。

为了透风,开了一小扇窗户,又拉上了薄纱窗帘。

有一缕晚风钻进来,扫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许是因为出了一身薄汗,她竟然起了鸡皮疙瘩,难以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连忙半跪在床上,又俯下身,慢慢靠近他。

他的上半身还带着湿意,舒莞只觉得自己战栗得更加明显,双手往下,去解开他围着的浴巾。

霍永宁先前让她为所欲为,直到那双有些冰凉的手触到自己的腰,终于懒懒动弹了一下,制止了她,轻声问:“是什么东西?”

“项链。”舒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柜。

他躺着,斜睨她,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她便只能探过身去,抓起那条项链,小心递给他。

“断了,没法戴了。”他漫不经心地扫一眼。

“嗯。”

“下次别戴这些过来。”他还给她,翻了个身,“今天我累了,你回去吧。”

舒莞连忙下床,去捡了自己衣服穿起来。

她想,这真的是床伴吧?

如果……他对自己有半分的上心思,多少会问一句:“项链对你来说很重要?”

可他没有,他只是觉得扫兴罢了。

是她的错。

也真是贱呢,深夜跑来这一趟,却什么都没做,被赶了回去。

她轻轻带上他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一边这样想,一边抬起了下颌,只是紧紧地……攥紧了掌心那条小小的坠子。

咕咚一声,饮料终于掉出来了。

她弯下腰去拿了那罐冰凉的饮料出来,贴在脸颊上,温度瞬时间降了一些。拉开易拉罐,冰凉又带着甜味的液体从口腔一直流淌到胃部,精神也略微一振。

“嗨,舒莞。”一旁有人迟疑着向她打招呼。

“嗨。”舒莞扬起一抹笑意,顺手重新把手里的零钱投进去,又买了一罐递给他,“上次竞赛之后很久没见了。”

出乎意料的,王一得竟然没进复赛,这让一直抄他笔记的舒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你最近在忙什么?”男生试探着问。

舒莞正要回答,手机响了起来。

她抱歉地对他笑一笑,走到一旁接起来。

电话里说是有个快递,因为她网购的东西向来是送到住的地方,舒莞微微愣了愣,“那你送上来吧。”

结果送上来的人也不像是快递员,衣冠楚楚,递给她一个珠宝品牌标志性的薄荷绿纸袋,低声说:“霍先生让我送来的。”

她倒是觉得有些棘手,尽管不知道里边是什么,可是这个东西也足够刺眼了。想了想,她还是提着这个包装袋,坦荡荡的走进了教室。

不出意外的,吸引到很多注视的目光。

有惊讶,有羡慕,也有不屑。

因为那条似真似假的爆料,或许更多的人认为她这是虚张声势。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们只愿意去相信他们“认为”的“事实”。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像是松了一口气,哗啦啦一下子全都站起来了。

舒莞慢慢收拾了自己笔记本,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她看到王一得还在后边,欲言又止。

“有事吗?”她对他落落大方地笑起来。

“刚才那个人……是谁?”

“家里托朋友带份礼物来。”她忽然对这些借口有些不耐烦,生硬地结束了这段对话,“我先走了,再见。”

提着那个招摇的袋子回到公寓,舒莞扔在一边,烧上了一壶水,泡了一壶红茶。

滚烫的汁液从透明的茶壶中落进马克杯里,到了三分之二的样子停下,又转而在冰箱里取了牛奶倒进去。

温度被调节得恰到好处,牛奶的味道恰好遮盖住了略带苦涩的茶味,舒莞喝了两口,慢慢踱步到沙发上,去拆包装袋。

里边是两个盒子,丝绒衬着珍珠,温润光泽,粒粒饱满。

是因为扯坏了她的项链,所以有所补偿么?

舒莞喝着茶,把珍珠项链和手链取出来,在自己脖子和手腕上试了下,又放了回去,嘴角是一丝冷笑。

看似是体贴,也呼应到她被弄坏的“珍珠”项链——可在霍永宁眼里,类似这样的品牌,无疑和普通人眼中的施华洛世奇没有差别。

只是程式化的选择,不会出错而已。

她拨弄着包装盒上的丝带,忽然接到了霍永宁的电话。

“收到了么?”

“收到了,谢谢。”

在她以为他会挂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淡淡的:“以后你不用再去倒卖,赚那点差价。”

“……什么?”她嘴角轻轻抿起来。

他轻轻笑了笑,以至于舒莞不知道他的语气究竟是羞辱,或者单纯只是劝诫:“没有那个必要了。”

周末就是韩子乔的毕业舞蹈晚会。

其实这段时间艺术学院的毕业场很多,钢琴独奏、独唱、画展……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学校的招贴宣告栏上花花绿绿的,都是各式宣传单。

但是只有这一场,真正在P大掀起了小小的高潮。

几乎是一票难求。

就连学生会的成员也因为打听到舒莞和韩子乔私交很好,特意请她去弄几张票来。舒莞就给韩子乔打了电话,如愿拿到了几张分给同学。

演出当天,舒莞一丝不苟地化了妆容,穿了小黑裙,再配上霍永宁送的珍珠项链,出现在学校装饰一新的礼堂。她的票十分靠近舞台,算是贵宾席,现场观赏组织得非常到位,有足够的工作人员带位,舒莞坐下的时候,发现第一排的观众席还空着,中间的座位都贴着标签,却并没有写上名字,大约只是做个记号。

陆陆续续的礼堂里坐满了人,前排的贵宾也抵达了。

其中当然有韩子乔的父母、弟弟,以及霍永宁。

事实上,他是陪着他们一道进来的,尽管微微弯着腰,刻意地想要低调,但是这个男人加上他身后身材异常修长的韩子叶,几乎立刻吸来了一大群目光。

舒莞坐在他们身后偏右边的位置,霍永宁直陪着锺楠说话,只在坐下之前,微微侧身,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

舒莞有意没去看韩子乔的父母,目不斜视,专注地在着着舞台,直至察觉到前边似乎有人特意回过头看着她,才收回了视线。

是韩子叶。

一改之前美式休闲的穿着,因为姐姐的演出,他也是一身正装,只是没有系领带,松开了两粒扣子,却并不显得无礼,反让人觉得青春,和逼人的俊关。

舒莞抿起唇角,对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的回应却没有那么善意,若有若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清秀的寒意。

舒莞挪开了视线,等待的时间她拿出手机开始上校园网。

不出意外,甚至演出还没开始,BBS上己经被今晚的演出刷屏。

“校长都来了!坐第一排!”

“第一排中间没带领带的那个帅哥是谁啊?”

“瑞德的执行官都来了!霍永宁!”

果然是P大的学生,花痴的范围绝对不仅限于外表,立刻就有新闻系和金融系的学生加入,真正深入的开始探讨起霍永宁的出现所代表的意义。

“韩氏这几年持续亏损,被瑞德吞并是大势所趋,但是今天看起来,韩家和霍永宁关系良好,这意味着一个很大的可能,两家打算用联姻来达到双赢。”

“楼上大神请深扒,难道说我们的子乔女神一毕业就要嫁给霍永宁。”

“呵呵,是不是真的要嫁还不好说,但是双方定是有这个考虑的,毕竟这样的平稳过渡不用撕破脸,还能最大程度地保全韩家的控制权。”

“郎才女貌,祝福!”

“子乔女神真是低调到了一定境界啊,真看不出啊看不出,我都不知道她身家这么丰厚。前天还碰到她在食堂吃饭呢。”

舒莞慢慢地放下了手机,舞台上一轮明月,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慢从月色中出现,缥缈得像是一道影子,却也美得难以言说。

即便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舒莞也不得不承认,舞台上沉浸在专业里的韩子乔,魅力值足以破表,也足以令男人疯狂。

她悄悄将目光转移到前边那个男人的侧脸上。

只有在这样的黑暗中,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微微抬着头,并没有放松地靠在座椅上,相反,即便是享受这样一场视觉盛宴,他却显得十分郑重。原来从侧面看,他的下颌有些微微翘起来,鼻梁很挺,像是一座恰到好处的孤峰,令这张脸多了几分深刻的轮廓。

舒莞想要看他到底眨不眨眼睛,结果等了很久,她忍不住眨了一下,可他依旧一动不动。

可见,真的那样专注。

她想起那个晚上问他:“我哪点比学姐差?”

真不该问,自取其辱。

她是见不得光的床伴。台上的姑娘,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

舒莞听到自己轻轻呼出一口气,从那个阴冷扭曲的世界里脱身而出,和其余的观众一样,面带着惊叹的微笑,重新望向舞台上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孩。

散场的时候舒莞没有多留。

倒是前排的贵宾并没有很快离开,寒暄了一阵之后,霍永宁拍了拍韩子叶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韩子叶的目光冷冷地从人潮中离开,走在满脸笑意的父母身后,同霍永宁并肩,表情己经转成了天真的微笑:“永宁哥,你会等姐姐从国外回来吗?”

霍永宁怔了怔,声音有些低沉:“会。”

“你真的喜欢她?”

这一次,他认真地想了想,字斟句酌,“我从没考虑过娶别的女孩。”顿了顿,又补充,“从十二岁开始。”

“十二岁?”韩子叶笑了,“那时我才两岁。你怎么这么早熟?”

霍永宁轻松地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让人安排了庆功宴,我想你姐姐为了这个演出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晚饭了。”

只不过仅仅半个小时后,所谓“庆功宴”就不欢而散了。

因为主角根本没有到场。

这让霍永宁精心准备的花束、礼物显得异常可笑。

派去的司机匆匆在霍永宁耳边说了句话,他怔了怔,转向韩盛林和锺楠,笑意稍有些勉强:“子乔说她太累了,我们开始吧。”

锺楠保养得当的脸立刻僵住了。韩盛林则近乎气急败坏地重重呼吸了一声,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霍永宁似是云淡风轻地招呼朋友,却听到角落里韩盛林低沉的训斥声:“你现在在哪里?”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下一秒,他就挂断了电话,往外边走去。

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本来这场庆功宴霍永宁邀请的都是艺文圈的朋友,也算是为韩子乔以后拉些人脉,他心裏虽然有气,面上却不会得罪这些人,寒暄脱不开身,只能冲韩子叶使眼色。

韩子叶追着父亲出去后,霍永宁摆脱了身边的朋友,走到酒店外边,却见父子两人已经开车离开。

夜风吹过来,他冷静了一些,拨电话给韩子叶。

电话里韩子叶压低声音说:“我们去P大后门。”

门童开了他的车过来,他接过钥匙,很快驶上了路。

P大的后门是学生们的聚集地,尤其是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大把的情侣、室友结伴来吃宵夜。

环境脏乱,自然是不能和五星级酒店相比,几百米的街开过去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霍永宁远远把车停在路口,下车往前边走去。

结果在第一家小摊边,就看到了韩家人的身影。

韩子乔垂着头站在小桌边,身边还坐着十几个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今大晚会的学生工作人员。韩盛林则压抑着怒火和她说着什么,一旁的韩子叶似乎想劝,却又一脸无奈。她的同学们则尴尬地低着头,没人敢看他们父女俩一眼。

她刚卸了妆,干干净净的穿着棉麻的灰色上衣和藕荷色长裙,小小的脸上是他熟悉的那种倔强和坚持。或许对这个小女孩来说,结束了一场准备许久的演出,和同学一起吃烤串,远比应酬那些虚伪的陌生人重要得多。

他能理解她,却还是觉得有些沮丧,正要走过去的时候,韩盛林忽然甩了一巴掌在女儿脸上。因为太过突然,韩子叶来不及阻止,她的同学也都目瞪口呆。

韩子乔呆立了两秒,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重新忍了回去,十分有礼貌地对同学说了声抱歉,然后看都没看父亲,径直离开了。

拥挤的人潮中,狭路相逢。

他第一反应是看她的脸颊,或许这一巴掌并不重,只有几条淡粉的痕迹,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只是还没开口的时候,韩子乔己经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霍永宁,你猜我演出完的心情是什么?”

他征了怔。

“我希望我的演出,不必凭票入场,同学们不用四处要票,没票的坐在地上、站在后边看都行。我希望我跳舞的时候,眼光偶尔看到前几排,都是教过我的老师和同班同学,而不是什么文化局的局长和协会会长。”她顿了顿,“谢谢你和我爸一起,毁了它。”

霍永宁向来冷静自持,可是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她擦肩而过。

就像是你努力做了很多很多,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可她不稀罕,什么都不稀罕,只觉得恶心,连伸手都觉得勉强。

向来都只是他站在那里,无数人涌过去……又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永宁,子乔她不懂事,唉……”韩盛林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真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霍永宁淡淡地抬起头,看着略有些惶惑不安的韩父:“没事,她还小,我能理解的。”

因为笃定今晚霍永宁不会找自己,舒莞过得分外悠闲。

洗完澡顺手穿上大T恤,吹干了头发,然后在一堆指甲油里挑挑拣拣,拿出一瓶艳桃红。这样的夜晚,灯光下慢慢涂抹上鲜妍的艳色,然后等它干透,对于向来喜欢快节奏生活的舒莞来说,却难得是件很享受的事。

只是涂了一只手,电话就进来了。

“开门。”

“霍先生……”舒莞有些反应不过来,开着免提,“什么?”

“我说,开门。”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你知道我家……”话说了一半,她又自个儿咽了回去,因为显而易见的,他既然调查过自己,自然知道住处。

舒莞连忙去开门,他果然就站在门口,依旧是刚才的打扮,只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退开两步请他进来,老样子,他反手关上门,将她按在玄关的墙上,一只手已经探进了她的T恤里,顺势俯身下来。

舒莞这才想起来,因为在家里,她只穿着T恤和内裤,连内衣和家居短裤都没穿。

他没喝酒,气息也不粗重,可是十分迫切。

舒莞勉力避开他的唇,终于寻到了机会,断断续续地说:“等,等……霍先先,你,带……”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蹙着眉,有些阴冷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带备用的衣服了吗?”舒莞有些局促地看着他胸前,“我不知道你会来这裏。”

“所以?”他眉梢微扬,“地点需要你指定吗?”

“不是,你蹭到我的指甲油了……”她有些难堪地指了指他胸前那几块斑驳的艳色。

霍永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衣,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冷冷看着她:“没带。”

“那……你先把衣服换了,去洗个澡吧?”舒莞翘着手指后退两步,“我这裏有几件换洗的T恤,浴巾也是干净的,你将就一下,一会儿让人送来吧?”

她匆忙奔回书桌边,拿出卸甲油把残留的指甲油卸了,洗了手,才把东西备齐。

霍永宁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打量这间小公寓,看到她拿出的衣服,微微眯起眼睛:“男朋友的?”

她轻轻笑了笑:“我喜欢穿最大号的男士T恤睡觉,所以家里备了很多。”顿了顿,“或者你现在想要继续也可以,我卸干净了。”

此时他坐着,她站着,从下往上的角度,她的双腿白哲纤细,小腿肚到大腿近乎一条直线,十分漂亮。下颌尖尖翘翘,因为卸了妆的缘故,眉毛有些淡,可是睫毛很长,仿佛天生的眼线,棕栗色的长发松松在脑后扎起来,还落下了几缕,有些调皮地在肩上卷起来,皮肤干净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很青春动人的小女生。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接过了她手里的衣物;“我先去洗澡。”

衞生间里传来水流的声音。

舒莞定了定神,在书桌前坐下来,打开了一本习题册。可是没有心思和那些符号周旋。

显而易见,事情的经过就是他百般讨好的韩子乔,今晚又给他脸色看了。

每次她的冷遇,就会把他踢到她这裏来寻求“安慰”。

舒莞在指尖转了转笔,勾起一抹淡笑。

衞生间的水声还在继续,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舒莞觉得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迟疑着走过去想要敲门,门哗啦一声拉开了。

霍永宁湿漉漉地走出来,沉沉抬头,看了眼楼上小小的卧室:“你睡上边?”

舒莞点点头:“你先上去吧,我马上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就只能说:“我得先整理下衞生间。”

单身公寓的小跃层往往都被设计成卧室,只是层略低,对小女生来说足够了,对于霍永宁的身高来说,却显得异常局促,稍不留神就能撞到头。

他在她的床上躺下,不得不承认,这裏很小,但是很清爽。

很多女孩子喜欢乱扔东西,一个家往往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可是这裏却很干净,东西很多,却井井有条,床单被褥也是他喜欢的清爽海蓝条纹式样。

因为这裏离P大的后门很近,他一时烦乱过来了,如果看到乱糟糟的一片,他绝不会进来,更不会莫名其妙地躺下来。

既然己经躺下来了,被子上有她惯常带着的温软甜香,他没等到她上来,闭上了眼睛。

霍永宁睡的时间不长,睁开眼睛的时候,公寓里静悄悄的。

他用了一秒钟时间确认这是在哪里,又确认了是独自一人躺着,这才坐起来。

楼下还有隐约的光线透过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忘记了低头,额头撞在了顶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隔着栏杆看过去,舒莞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冷却的咖啡,正在书桌前做题。

或许是因为夜深了,T恤外边套了一件嫩黄的毛线开衫,显得她的背影愈发纤细。

他从楼梯上走下来,脚步很轻,以至于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她都没有发现。

显然,她被这道题卡住了,草稿纸上写了很多,却不得其法,只能不自觉地咬着笔尖,就算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想象出一筹莫展的表情。

霍永宁忽然被“一筹莫展”这个词逗笑了。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不论什么时候,她似乎都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舒莞却是真正被身后的一声轻笑吓得站了起来,转头看到他在身后,连忙说:“我吵醒你了吗?”顿了顿,温柔地勾了勾唇角解释,“我看到你睡着了,就没有叫醒你。”

“唔。”他静静看了她几眼,忽然觉得她真的很小,那件黄色的开衫穿在身上,再扎个丸子头,很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再去拿个椅子过来。”

舒莞不经意地蹙了蹙眉,“你……不是要在这裏吧?”她有些为难地说,“还是楼上吧?”

霍永宁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抿了抿唇,接过她手里那支笔,径直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

“设曲线上任一点为(x, y ,z)……切向量为……”

三下两下,笔下就列了三个方程式出来。

舒莞微微睁大眼睛,“等等……你这个垂线方向向量是从哪里来的?”

他有些不耐烦的在一个步骤上画了一笔,“这裏化简。”

舒莞拿了另一支笔在纸上算了算,抬起头看着他,满是惊喜:“是这样役错,我漏了这个条件。”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凉喜,晶晶亮的仿佛流光溢彩,要溢出水来。

霍永宁怔了怔,事实上,他从未见到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取悦任何人,只是纯粹的快乐。

许是察觉到他片刻的异样,她有些错愕地收了笑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怎么了?”

为了掩饰这片刻的失态,霍永宁低下头,随手翻了翻她的习题册,一边吩咐:“给我杯咖啡。”

舒莞知道他的习惯是现磨黑咖啡,奶糖不加,不由有些踌躇:“可我这裏只有速溶的。”

果然,他皱了皱眉:“速溶?”

“我只是学习的时候提神用的。”她低低地说,“要不给你杯红茶吧?”

“还是速溶咖啡吧。”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习题册,他很快明白了打上“ ☆ ”的,都是她还不大会做的。

舒莞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霍永宁手边,乖乖坐了下来。

“你好像对向量代数和空间解析几何比较薄弱……”他随手指了一页上的几道题,“这几道题是一个思路的。”

舒莞有些钦佩地看他一眼,迅速跟上他的思路。

和学校辅导老师不同,他的话很简洁,却又抓住了中心,他都没看过考试大纲,可是舒莞怀疑他翻一遍这本习题册,就能把大纲完整地总结出来。

甚至在翻过两页真题之后,他直接把某一类的解法用很抽象的步骤写了出来,径直说:“下次按照这个方法,一定能解出来。”

她有些目瞪口呆。

他穿着她给的T恤,头发有些乱,和平时冰冷的样子有很大差别。

只是边解题边拿起咖啡喝一口的样子,依旧从容清贵,仿佛在和欧洲的团队开视频会议,或者在和重要的客户谈判。

“……听懂了没有?”

认识到现在,上了很多次床,只怕说过的话都没有今晚多。

舒莞轻松地把那个“ ☆ ”划掉,点头说:“懂了。”

时间在静谧的流逝……窗外的夜从墨黑到深蓝,几颗星星悄热闪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