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皇陵账目清查多少了?”这几日,扶苏完全没有插手皇陵事务,一切都是司马欣在处理,而墨楚自从到了皇陵之后,也是天蒙蒙亮就已经在工地上,到了傍晚漆黑才回来。“启禀公子,已经清查了半数左右,再有几日应该可以清查完毕。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问题。”难不成章邯的直觉不对?扶苏在心中暗自揣度,按照道理来说,司马欣没有查出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章邯的判断,却让扶苏有些拿捏不定。司马欣告退一声,留下原地思索的扶苏。扶苏漫无目的四下走着,骊邑虽说没有多大,但若是仅凭双脚,也要走上些许时辰。突然,前方数十兵卒开道,将人群拨开,扶苏也悄悄闪到一边,观察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一名屯长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其后,跟着数十兵丁,在数十兵丁中央,一个人头上带着枷锁,双脚也被铁链锁起来,艰难前行,脸上还被刺了一个字。那人虽已经到了如此狼狈的处境,可眼神中,充满了桀骜不训。这世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放在眼里的。扶苏心中诧异,悄悄对一旁的人问道:“这是何人?”当即有知道根底的人小声回道:“此人名叫英布,曾经犯法受黥面,后来被带到皇陵做了役徒。”“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与人争起长短。不过平日里,为人也很是仗义,很多人,都与他交情不浅,只可惜得罪了屯长……”后面的话那人没有再说,扶苏猜也猜得到这会是什么下场。秦国军制,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屯。屯长虽只是一名低级军官,却掌管五十名士卒,也足以让人重视。和屯长作对,在这皇陵之中,有的是办法让你永远的闭上那张嘴巴。不过看那英布的神情,倒是对此并不在意。等士卒走后,街道又恢复了正常,扶苏走进一间酒肆之中,看到扶苏头上的冠冕,知道来人乃是官署的文吏,老板立即将扶苏迎到一间独立的客房,同时,酒肆之中,最好的陈酿也摆了上来。一入口,辛酸浓辣,扶苏勉强咽下。这骊邑不比咸阳,若是想喝上等的酒水,扶苏又何必来这皇陵?而且,这酒专门是为了那些底层的民夫所服务,劳累了一天,哪有比喝上这辛辣刺鼻的一口酒水更能麻木自己,去除疲劳?扶苏轻呷了一口,没有再喝。手中把玩着酒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英布,只要稍微了解一点秦末汉初的那场战争,就不能不注意到这个人。巨鹿一战,项羽之所以能大胜,击败大秦的精锐,就是以英布作为先头部队,断绝了王离所部和章邯的联系。章邯几次组织进攻,都没能击败英布,和王离再次取得联系。而之后的楚汉争霸,英布几乎又是作为胜负左右手的存在,没有英布叛楚归汉,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样的一个人,扶苏很想收归麾下,只是,扶苏同样明白,天不一定遂人愿。若是最后无法做到,那只能杀了他,以绝后患。起码,现在英布的生死,扶苏很大程度上可以掌控。在这骊邑之中,自己不可以干预皇陵事务,司马欣却是可以。而且是天子特许,还有着少府令章邯的背书,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背景比司马欣还大了!蓦然间,隔壁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这家酒肆只不过是一家低等的酒肆,所以隔音效果难免差了些。扶苏正欲离开,不过当听到隔壁的谈话,扶苏又悄悄的坐了下来。“牡,大哥被那屯长设计陷害,抓到牢狱之中,我们该当如何?”“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要救出大哥。”“各位兄弟切莫激动,英布大哥平日交友广泛,结识了不少豪杰,我们几人各自去寻找,相约今日晚上,劫了那牢狱,救出大哥。只要大哥在,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那狱掾平日里与我也有几分交情,今夜我设计将他框来,有他在,我们救出大哥又可以多出几分胜算。”这时,一人急忙补充道。扶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的布置太过粗糙,纯粹是靠血气之勇。更令人咋舌的居然是,交谈的声音如此之大,难道不知隔墙有耳么?不过这也难怪,陈胜吴广还未起义,各种谋反还没有出现,能为他们提供经验或者说借鉴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不过,如果按照历史发展,这些人应该是成功的,后来,英布带人遁入山泽,做起了群盗,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只是,扶苏来到了这里,扶苏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然,回到咸阳,他如何向嬴政交待?要知道,已经有一支精锐就驻扎在距离皇陵没多远的地方,随时候命。要是这样,还让这群人给翻天了,岂不是赤果果的告诉嬴政,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扶苏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可当隔壁走进来一个人时,提起的一个人名却让扶苏又坐了下来。“季婴,我们都以商议的差不多了,你为何才来?若不是英布大哥,你小命早就交待在这皇陵里了。”“几位莫怪,季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来时路上,我碰到了墨家弟子墨楚……”季婴当即给几个人说起了墨楚的事情。“……几位主意虽好,只是,如若成功,我们只能遁入山泽,苟且活命,如若不能,那性命就要交待在这里。”“在云阳里,墨楚大哥便经常为我等百姓仗义直言,我们不如求到他头上,据说,陛下已经派遣了一名官吏来到了皇陵,皇陵已不是那些人一手遮天的地方。墨楚若是愿意引见,救英布大哥,不必行如此冒险之事。”季婴此番话语,引起了多数人的赞同,而季婴,也是有些私心存在的,墨楚已经告诉他,他爹病重,若是遁入山泽,做起盗贼,何年何月才能归乡见到父亲?需知秦法严酷,一人犯法,全家连累,甚至左右四邻也会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