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回到京师已经近两个月了,他很生气,两个月的时间,他有足够的将事情的原委调查清楚,而且从山东传回来的消息也令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这个消息是,唐赛儿现在已经潜伏至山东益都卸石棚寨,虽然从表面上没有半点动静,但是已经在暗中召唤原来白莲教的弟子,在卸石棚寨积蓄着力量,当然这些官府是无法察觉到的,而是内厂的力量所致。
眼见着另一个时空之中所谓的山东白莲教起义又要重现,而且矛头却是他这个已经知道历史的皇帝,朱允炆每每想到这里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怒气,或许是皇帝做得久了,也有了那种天子的威势。
不过尽管是这样,他依旧控制住了不让自己爆发,他一直在调查着这件事真正的原因。因为从各种情报的结论上可以看出,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不是简简单单的叛匪进入京师行刺,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意外,更不是……。
唐赛儿的进入京师,竟然隐藏着朝堂之上的争斗,某些人想利用这次博弈,在朝堂之上进行一次清洗吗?
按照道理,朱允炆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自己的儿子们并未参与其中,这一切只是朝廷之内的党争结果,但是调查的结果令他失望了,他发现除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均和此事有关系,另外智王朱棡也在此事之中扮演着一定的角色。
难道作为封建帝国,就不能透露出丝毫的权力下放征兆吗?
自己只是表达了一丝意思,就引起了大明上下的争夺,这个结果令朱允炆十分伤心。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首先,太子朱文奎由于离开京师太久了,需要在南京有自己的发言人,而这些人无疑会从皇事院中筛选出来,太子召唤,自然也就有很多王爷跟随,但是身为皇室成员,所受到的限制也比较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只有暗中进行着力量的积蓄。
所以就需要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人来利用,唐赛儿他们五人是朱志均派来京师训练这些人的,当然,朱志均是忠实的太子党,调离唐赛儿有吸收漳州白莲教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唐赛儿他们想要生存,就必须仰仗下一任国君的信任和倚重,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在短时间内是比较可靠的。
本来要是没有意外发生,会有人逐渐安排唐赛儿他们的身份,安排他们进入各自的岗位,太子也就是在京师中多了一些类似于锦衣卫的人员而已,对谁也造不成威胁。
但是意外总归是发生了,刘三他们的严密追踪,使唐赛儿他们的身份提前曝光,于是博弈便展开了。
最让朱允炆感到不满意的是,锦衣卫和内厂也被侵蚀了,也可能长久的关系置换,也可能是皇上的年纪逐渐变老,让很多人要为今后打算,内厂和锦衣卫的人也是凡人一个,也会被收买,也会转移效忠对象。
根据各自的需要,他们在私下还为各方面的人效力,所以也就有了唐赛儿的行踪被各方之人得知,并利用来做了手脚。
围捕的锦衣卫当初的出发点无疑是对的,但是由于消息的走漏,才引起了唐赛儿他们的逃脱,而唐赛儿他们的逃脱,才引起了前任漳王朱尚炳的遇刺之事发生。
话说了回来,在曾阿牛等四人还没有去拜见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他们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和满院子的官兵而已,不甘于束手待毙的曾阿牛等人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他们就是想束手待毙,别人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杀人灭口的事情,在任何一个时空都会出现,所以曾阿牛、董彦皋、丁谷刚、郝允中他们四人只有死了,唐赛儿的事情算是一个意外,但也不算是意外,作为一个女子,别人也没有朱允炆那种有另一个时空的历史知识,所以别人很容易忽视一个女子的作用。也可以说,很多人都没有拿唐赛儿当一道菜,除了朱允炆。
唐赛儿在碧染坊看出了诡异,小兰是他们从东南亚诸岛上发展的白莲圣女,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在京师开了十余年染坊的舅舅,而且唐赛儿他们的身份暴露的太快,到了竟是不过五天的功夫,就只剩下唐赛儿自己了。
唐赛儿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碧染坊,然后潜伏在陈青松府邸的周围,看到小兰回去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将小兰带到承恩寺外面的小山上进行了盘问,并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
小兰竟然是朝廷在东南亚诸岛上所封的藩王埋下的棋子,这个藩王竟然是三皇子朱文宇哪一派的,本来以为小兰是孩子曾阿牛、董彦皋、丁谷刚、郝允中他们四人的罪魁祸首,但是几经拷问,小兰却是对朱尚炳府邸的事情茫然不知,只是说留着唐赛儿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吸引其他同党好收集太子罪证。
并没有参与到刺杀朱尚炳一事之中,那么还会有谁呢?难道是太子朱文奎,让他们千里迢迢的来京师送死吗?
看问不出来什么事情,一怒之下,唐赛儿杀了小兰,含恨出了京师,直奔山东卸石棚寨,那里是金刚奴所经营的一个据点,里面看着像是普通的村庄,也按时交纳税赋,但其实全部都是有白莲教的弟子组成,这个据点十分隐蔽,除了金刚奴前期的弟子之外,谁也不知道,而金刚奴也从未动用过这枚棋子,一直在那里隐忍。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算是明白了,朱允炆当然知道幕后都有哪些黑手了,围捕唐赛儿他们的是内厂和锦衣卫联手,作弊的可能不大,但是最后还是齐麓通知了朱棡,派人吸引锦衣卫的注意,放唐赛儿他们一条生路。
这里面,朱棡和齐麓无疑是看好太子的人,但是不幸的是,鸡鸣山的小沙弥却是二皇子一系的人,他们想抓住太子的隐私,于是想让朱尚炳见曾阿牛、董彦皋、丁谷刚、郝允中他们四人,然后抓一个现场,那么谁也说不出来什么,事情一旦公开,就不是一个朱棡或者齐麓能隐瞒了。
此时,杨杰他们出招了,杨杰的野心是有的,知道就算是二皇子那一系中得手,就算是凭借太子联合漳王朱志均放白莲教一马,又有什么用,难道皇上还会因为这个怪罪太子不成,最多也就是一顿责骂而已。
不能伤筋动骨,那还不如不做,杨杰做的就十分彻底,他十分不屑于解缙等人的缩手缩脚,要动就动的干脆一些吧,他们利用在朱尚炳府内潜伏的人,在朱尚炳见到曾阿牛、董彦皋、丁谷刚、郝允中他们四人之前,就动手将其刺杀,然后栽赃给二皇子一系的人,让谁都有口难辩。
陈青松府上的小兰当然不知道了,他只是外围的一个棋子,杨杰怎么会让他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呢。
随着事情的逐渐水落石出,朱允炆一点也不高兴,他惊心于杨杰等人的狠心,也惊心于现在朝廷局势的恶化。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去见过杨蝶,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问杨蝶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他不敢保证杨蝶参与到其中没有。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所以这几天朱允炆一直在御书房内休憩,不想往后廷一步。
几次散朝归来,他都绕路而走,这一天,他正在想着,绕过省身殿,前边便到了坤宁宫。
当醒悟过来,朱允炆马上驻足,在坤宁宫前的一排柏树下背手踱步,只觉得步履沉重,双足如坠铅块,不一会儿便感到累了,身上出了些毛汗。难道真的老了么,他心里想。他看见离他几丈开外的侍卫和宫女们在一声不吭地垂首侍立,连树上的几只黄雀也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啁啾,一片肃杀,一片宁静,一片死寂。
几个儿子的争端导致的后果使他愤怒,而现在大臣们的无所顾忌又让他有些忧虑。他想,这种风气非煞下去不可,惩处还要严厉,该杀的就杀,看以后还有人还敢不敢犯禁。
但是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处置杨杰了。杨杰既然这样做,估计就是不怕朕知道详情,他在内厂主事过,当然也知道朕的能力,是什么让他有执无恐呢?
而且他又是杨蝶的父亲,自己的岳父,难道如今连他也要斩杀吗?但是他杨杰此举也太可恶,太张狂,竟然居功自傲,恃皇亲而枉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狠狠地踢开脚前的一块小石子,暗暗骂道:“杨杰,你这个老王八蛋,你当朕不敢杀你?!”转身回头,又往御书房而去。
深夜,已届亥时,大明皇宫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雷声隆隆,倏忽间碰撞成一声剧烈的惊炸,捶击在嵯峨殿阁的屋脊上,飞檐上。
豪雨如注,藉着暴风,万条雨鞭猛烈地抽打着宫墙,门窗,御道,广场,树木,发出一阵阵尖厉刺耳的鸣叫,伴和极不协调的铁马叮当的响声。那撕裂黑沉沉天幕的闪电,如同怪兽闪光的利爪凶狠地伸进每一座宫殿门窗内。紫禁城里巡夜的梆声和宫女断续的尖叫声,偶尔从片刻间的沉寂中传来,显得苍凉而遥远。那风雨中飘摇的宫灯似荒原中明灭闪烁的鬼火。
乾清宫西阁内依然灯火通明。朱允炆默默地伫立窗前,看着窗外的风雨闪电,心中却如置荒原般孤寂。一道闪电破窗劈来,接着便是几声惊雷。朱允炆惺怵地退了一步。目光从窗外的大雨移向御案,那儿呈放着孝陵卫对这次京师动荡的详细汇报,
立法院院长铁铉和内阁大臣杨荣的奏疏,鸡鸣寺法难主持和小沙弥的供状,朱棡和太子通讯的亲笔信函,……似一把把重锤抨击在他的心头;他双足如铅一步步移向御案,颓然坐到御椅上紧闭双目。
“混账东西!”朱允炆猛睁双眼,拍案而起,愤怒骂道。
一直垂手呆立的侍卫被皇上的突然怒骂吓了一惊,赶忙趋前小声唤道:“皇上……。”
朱允炆自觉失态,向侍卫挥了挥手,振作精神,重新坐到御椅上。
乾清宫依然一片寂静,外面的风收了,雨止了,只有隐隐雷声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宫女送来一碗冰镇绿豆汤,悄悄地放在御案上。朱允炆端起碗喝了两口,似是向侍卫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是啊!不杀几个,的确是难以震慑今后事端。这些人不分轻重干脆统统都杀了!”
侍卫听言。不敢仰视,更不敢答话。
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窗外传来杜鹃的啼叫,那声音凄厉哀婉。紫禁城内巡夜的梆声,在雷雨停止的寂静中格外清远,将所有卷宗都归纳起来,放入了柜中后,才想起了今日是日曜日,不用上朝,想了一下,又从柜中取出卷宗,对侍卫说道:“摆驾坤宁宫。”
随着宫女的跪拜,朱允炆旁若无人的踏上坤宁宫的台阶。
“臣妾恭迎皇上!”杨蝶候在皇帝面前好一会,见朱允炆锁眉沉思,不敢惊动,此时见皇帝抬眼看见了她,赶忙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