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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霁玉在书房和贾敏谈到大理寺卿王大人买别院一事之后,没多长时间,霁玉就花了十万两将宅子买下,在贾琏的陪同下办好各项手续,将房契拿回来给贾敏,贾敏将房契叠起收好,道:“原本我们进京的时候带的人有些留在庄子上了,你让林图把他们送过来,先收拾起来。若是人不够,不管是从庄子上挑还是从外面买,都需要预备起来了。”
霁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抱怨道:“虽说内城的宅子贵,寻常地段的小四合院也要四五百两银子,两进的小院,就要上千两;三进四进的大宅,则是几千上万早已平常。但是王家也忒奸猾了,本来市价撑死了八万的宅子,竟然少于十万两不肯卖,分明是吃定我们了,借机哄抬价钱,真让人生气。”
贾敏笑道:“有什么好气的?你刚才也说寻常地段,正阳大街那哪是寻常地段?如今靠近皇城附近的地段哪还有宅子出售?哪怕是空着,也不肯卖。王家这个宅子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对我们家来说,不仅急需,而且也方便,纵使多花些银钱也值。再说,虽然市价是那个价钱,但是王家非要十万两才肯卖的话,就算我们不买,也少不了买家,王家未必是哄抬价钱。……”
“若是这样,我又怎么会生气?”霁玉反驳道:“起初我也像母亲这样想。所以议价时候,见怎么也降不下价钱,也就算了。谁知道我和琏表哥到衙门里过户的时候,遇见缮国公其孙石光珠,琏表哥和他打招呼,说起来,才知道,原本缮国公家也曾有意购买,一开始王家报价九万两,后来让了五千两,但是缮国公家觉得作为别院,地址太靠近皇城了,不合适,而且小了点,若是作为宅院,就那么几间房舍不够住,若是添湖造楼,不仅麻烦而且还要再花钱,不值当的,这才算了。报给别家的价钱比我们家买下的价钱还低,就算坐地起价,也没有这样的呀。”这不是欺负人嘛。
看到霁玉气恼的样子,贾敏神色淡淡的道:“这种事情,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王家死咬着不吐口,我们又能怎么办?王家为什么卖我们卖的那么贵?还不是别人买下,别院依旧是别院。只有我家买了,这别院就成为我家宅子的一部分。显而易见,对我们家来说,这宅子价值大增。王家和我们家没什么交情,也没要求我们家之处,看出这一点,人家凭什么不能涨价?你嫌贵,尽可以不买,谁也没强迫你买。人家不过摆出一副姿态,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经贾敏一番劝解,霁玉不在纠结不放,自嘲道:“买房本是件欢喜的事,我却弄了一肚子气,实在是不该。往好了想,现在建一个像它这么大的园子,前面买卖地皮,土木砖石各项材料,后面的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各行匠役费用,算下来,至少也得五六万,还得跟着操心,如今买个现成的,省事。这所别院我在王家人的带领下,逛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现在是冬天,花木凋零,景致不显,但园中的亭台楼阁,曲廊水榭,小桥曲径,山石流水,……布局上别有韵致,可以看出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在里面。”
说起里面的景致,霁玉兴致勃勃。“里面的水也不是死水,而是从广门渠引来的活水。最妙的是里面有一眼寒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比正常的水温要低七八度,据说夏日里用这泉水浸泡果子,比放在深井里用井水的效果还要好。更绝的是这泉水一年四季温度恒定不变,冬不结冰,不封冻。严冬之时,水面上水气袅袅,遇冷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烟雾,泉池幽深,波光粼粼,构成了一幅奇妙的人间仙境。这副景象被称之为“云蒸雾润”,乃是园中最别致的一景。……”
贾敏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都动了心,恨不得立时去看一眼才好。”霁玉道:“这有何难,母亲若是想去,只管吩咐下去,坐上车到了地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尽管看个够。反正已经买下,是自家的了。”贾敏摇头道:“等房子收拾利落,我们搬过去再看也不迟。你也说是自家的,还怕没有看腻的那一天。再说,里面还由王家的人在,若是就此一去,丢了什么,少了什么,我们这里说不清,也不急在这一时。”
虽然宅子是买过来了,不过里还有些王家的东西和一些照看宅院的仆役,当时买下来的时候,两家已经商量好了,王家将东西在别院里规整好,可以暂时先寄放在这里,等王家上路的时候,直接派车从这里拉走,不用拉回王宅再折腾一遍。虽然里面一些贵重的王家早已经拉走了,留下的都是些粗笨的,不太值钱的。但是搬家的时候,最容易“失盗”了,下人监守自盗也非常容易。搬过好几次家的贾敏对此非常有经验,所以她不肯去趟这个“浑水”,替人背这个“黑锅”。
母子两个就新宅收拾之事说了几句,贾敏道:“过了腊八,你们学里就该放假了。旧年我们虽然不在京里,可是各处的年礼都不曾少。今年你父亲虽然还在扬州,但是你在京中,若是年礼再只由管事送去,可就失礼了。”
“孩儿明白。我会带人送过去的。”霁玉诧异的道:“只是扬州这么早就把年礼送过来了?这才刚入腊。每年不是在腊月中旬前一点儿才到的吗?……”
“扬州的还没送过来。”贾敏打断他,道:“现在这些,是我在京里预备的。我们如今这一大家在京中,再向各家送年礼,和往年京中没有主事之人,都在外地是不一样的,不能按照旧例走。长住京中之后,以后京中的人情往来都要走起来了,哪像在外地,京中的红白喜事,筵席庆典,……人情往来,和我们没什么大关系。再说,日常往来,你和清玉在学里也应该有几个知交好友,如今快过年了,不管厚薄,也该备份礼送过去才是。”
之所以改动年礼,还有一个原因,贾敏没有说。因为林海离京做官多年,京中情势变化,各部官员调任,升迁,贬谪,……各项国策推出前后事宜及文武百官的态度,朝廷动态,凡此种种,皆是林海从邸报,京中家仆打探到的消息,同年好友的信件往来透露出的和贾家传递过来的,……通过多种途径了解到的。到底不是亲身经历,所知不全,而这些途径又有着种种缺陷,不是过于简洁,就是碍于身份地位所知不多,无法明白事情情由,再就是因为政治立场,个人好恶,有所偏颇。
贾家虽然在贾代善死了后,没了国公的爵位,但是到底旧的关系网还在,消息还算灵通,因为和贾家是姻亲关系,在林海看来,贾林两家相互扶持,互为臂助,所以于消息上,他更侧重相信贾家一点。而贾敏又偏心娘家。因此不知不觉中,林家送往京中各家的节礼与贾家交好的人家,或者得贾家赞扬,认可的人家越发的厚重起来。贾敏穿过来之后,因为远离京城,对其一无所知。待到京中,出门做客,参加京中一些贵妇人组织的集会,……和各位官夫人们的往来,在她们的言语中,贾敏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对着年礼的名单就能察觉到问题所在。
勋贵人家后和科举出身的家族本属于两个阵营,林家原有世袭爵位,而林海又是科举探花出身,所以无论是在勋贵之家还是清贵之家都吃的开,左右逢源。但是如今,林家已经渐渐的失去了这个“中立”的立场,现在贾敏发觉了这一点,自然要想法子将错误纠正过来。万幸的是,不管节礼的薄厚,林家原本在清流中交好的人家并没有彻底断绝关系,还是有所往来,如今只是想办法将原来渐渐疏远的关系重新拉近罢了。不然官场上断掉的关系再重新打开可是麻烦的多。幸好,林家多年远离京畿可以成为淡了情分的借口,与政治立场无关。
关于朋友那边年礼的事宜,霁玉摩挲着下巴,想了想,道:“我那边的朋友京里的人家,我会把名单给母亲,母亲看着安排就是,至于家在外地,我自己会安排,回头到帐房那里报账就是了。至于大哥那边,他怎么安排,是什么想法,我不太清楚,需要母亲问一声才行。”
贾敏点头道:“自来京之后,因为你要读书,所以你父亲让你拜访的都是学问精深,对你学业有所指点的良师大儒。我困在内宅,即使出门做客,去的也是内院,带的也只能是釉玉她们三个,所以正好利用送年礼的机会,见见各位世叔世伯。这些都是世交,日后需要常走动的,你父亲不在京里,这幅担子就需要你把它担起来了。”
霁玉见自己被委于重任,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高声道:“是,儿子知道。”贾敏看着他这副小模样,失笑道:“你可别得意,这事可不简单。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相处可是门大学问。官场上的交情盘根错节,真假难辨。你还有点学呢。本来你年纪小,还是个孩子,这些事不该你出面,不过你父亲不在京,你这个作儿子的替父亲分忧应当应份,再者好歹你还有个秀才的身份,虽然这个在权贵满地的京中并不算什么,但是到底是个正经功名,见官不用跪,所以将就着在你父亲不在的情况下顶门立户吧。纵使出了什么闪失差错,人家念在你的年纪上,也能体谅一二。”
“母亲!——”听贾敏这么说,霁玉拖长了音,不满的道:“你就这么看你的儿子?难道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好像巴不得我出错似的?从门缝里看人,未免把人看的太扁了吧。”
贾敏苦口婆心的道:“不是看扁你,也不是巴不得你出错。而是你现在犯错总比将来犯错的好。人,不管行事再怎么周全,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出个纰漏,犯个错很正常。现在犯错,还有个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的藉口,不仅容易获得原谅,而且父母还能在后面帮你兜着。待到大了,再犯错,可就不会那么容易让人原谅了。你将来要是当官,若是犯错,很可能引来的后果就是倾族之祸,那时父母不被连累已经不错,哪还有能力帮你收拾烂摊子?”
霁玉虽然脸上不服气,但是没有反驳,显然也知道贾敏的话很有道理,不好驳斥。贾敏笑笑道:“前日遇见你二舅舅,你二舅舅也说要带你出门见客,我答应了,回头你二舅舅派人叫你,你不许推脱。”贾家的交友范围虽然大多局限在“四王八公”这个圈子里,这里面有几家像贾家一样后继无人,也有几家嫡子嫡孙一系还算有担当。有出息的几家,碍于祖辈上的交情,和贾家维持着面子情,这个资源,贾敏自然不会让霁玉放过。其实对于霁玉的交友情况,贾敏并不过于限制,在她看来,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就连战国四君子之一的孟尝君身边还有“鸡鸣狗盗”之徒呢。三教九流中有些人物不容小觑,倒也值得一交。
霁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母子两个又闲话了几句,到了午饭时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午饭。饭后贾敏将买了新宅子的事告诉大家,釉玉和漱玉两个最为兴奋。清玉是个男儿,大多时日都在官学读书,就算放假,也是在家休息或者应好友之邀出门,并不怎么到贾府内院里去。就算打交道,也都是贾家的男丁,所以他对贾家的态度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因此不清楚釉玉和漱玉在贾家的尴尬。
因为借住贾府,贾母又是贾敏的母亲,所以釉玉和漱玉两人少不了往贾府里去。她们和贾家不过是因为贾敏这个嫡母的身份有那么一点关系,在满是一双富贵眼的贾家下人眼中,连自家正经的姑娘,迎春都不放在眼里,何况釉玉和漱玉。看她们的眼神,好像是跟在黛玉后面,到贾家乞讨要饭一般。各房主子,就连待她们最为和煦的贾母,眼里也没有她们。釉玉和漱玉两个也知道嫡庶有别,她们也没有和黛玉相比的意思,可是在贾家人眼中,她们只是“附带品”的那种感觉实在让人憋屈,所以她们巴不得马上搬走,只是这个心思不好和贾敏说,如今听说自家买了新宅子,高兴坏了。
为了“避嫌”,贾敏拒绝了三玉去看宅子的要求,在她看来,反正那是自己的家,等搬过去不就什么都看到了,又不用等多长时间,何必这么心急。只是三玉不这么想,在贾敏那里走不通门路的她们求到了霁玉的头上,想着他帮着说说情,说不定贾敏就松口了。知道贾敏不可能同意的霁玉不肯去碰这个钉子,变相的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了她们的心愿。
几天之后,霁玉派他房里的排箫送了个宅院的仿真模型过来。工细楼台,山水树木,和新宅的布局一模一样,不知道霁玉是请哪位能人做的,整个模型就是新宅院按照比例缩小的缩小版,精致非常,乍看过去,宛如微小的桃花源。三玉见了之后,爱不释手,直赞它摆在屋里比古董玉器这些摆设雅致的多。面对三玉的反应,贾敏啼笑皆非,霁玉送这个过来,原是让她们了解自家宅院的,没想到却成了赏鉴的器物。
正品评间,痊愈后搬回荣府的惜春过来玩,见到这个田园山居模型也是爱的不行。说话间谈起这个模型是比着林家买的宅子做的,虽然惜春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林家不会在贾家一直住下去,但是她没有想到林家竟然不等把房子修好,竟然直接买了新宅,惊道:“怎么,姑妈你们要搬走了吗?”她舍不得让林家离开。
贾敏道:“现在已入了腊月,依照旧俗‘六腊不搬家’,所以过了年再说。”什么狗屁规矩,贾敏对此嗤之以鼻。若是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想着在自家宅子里过年的。只是风俗习惯是这样,她也不能违背。林家搬家,若是能悄无声息的,那么什么规矩,老例都可以不讲。可是以林家的身份背景那是不可能的。乔迁之喜,虽不至于大宴宾朋,可是一顿暖屋酒是少不了的,亲朋好友,世交故旧,左邻右舍,……总是要招待一番的。既然如此,行事自然要按照规矩来了。
对于惜春不舍的心思贾敏如何不明白,因此安慰道:“就算搬了也没什么,又不像以前在外地,离得远,左右都在一个城里。就算过来,也不用打招呼,直接坐车过来就是,住多久都随意,侄女到自己姑姑家不用弄那些虚头,也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