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只能由上面决定,不过随便抓人,不经过法庭审判就判定别人有罪,这绝对属于城市暴乱的范畴,所以……请阁下放了这些可怜的人。”
洛伦兹主教没兴趣和蒂亚戈多啰嗦,他来这裏是为了救人。
“你要法庭的判决?可以,我马上就可以让人组建临时法庭。”
蒂亚戈豁出去了,他不打算退让,要不然就轮到他被压制。
可惜蒂亚戈的想法又落空了,洛伦兹主教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仔细看看条例,上面清楚地写着,任何势力组建的法庭都是不合法的,法官、检察官都必须通过所在区域半数以上居民的审核才行。而且沙利尔已经有一个民选法庭,这些法官和检察官此刻正受到阁下的迫害,我相信最高法院不会对此不闻不问。”
蒂亚戈的脸色顿时又苍白几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糟糕的事,现在是君主立宪制,实行的是三权分立制度,权力分别在内阁、议会和最高法院手里。杜瓦利派控制了内阁,又搞出一个四不像的临时管理委员会,暂时架空议会,但是最高法院却不在他们手里,为了安抚另外几个党派,最高法院几乎没有杜瓦利派的人,如果最高法院插手,他绝对死定了。
“放人。”蒂亚戈咬牙下令道。
“谢谢阁下的配合。”洛伦兹主教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紧接着又说道:“还有他们的财产,包括家里的粮食。”
“这可能是民众的财产,也可能是他们利用权力侵吞来的。”蒂亚戈不肯再退让,因为他已经决定逃跑,临走之前肯定要狠狠的捞一把。
“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您难道忘记了这句话?我记得这是仅次于‘人生而平等’的政治格言,阁下连这都打算违背?再说,阁下有证据证明那些东西是赃物吗?如果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是栽赃,我相信最高法院会对此做出判断。”洛伦兹主教不疾不徐地说道。
蒂亚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南方舰队的士兵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灰头土脸地走了。
蒂亚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只感觉到两腿没力,他知道自己完了,计划失败,没能控制住沙利尔,目的也没有达到,还和沙利尔人彻底撕破脸。
不过更糟糕的是,蒂亚戈没想过最近颁佈的条例引起的变化,他现在的处境非常糟糕,最高法院肯定会拿他当目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蒂亚戈没有得到多少粮食,反倒引爆一颗地雷——沙利尔已经没粮食了。
沙利尔的市民不会去找那些官员的麻烦,因为那些官员已经搞来粮食,卸在码头上的那些粮食是最好的证据,他们会来找蒂亚戈的麻烦。
蒂亚戈正在为此烦恼,突然仓库那边响起一阵枪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怎么了?”蒂亚戈冷着脸问道。
谁都不说话,旁边的那些军官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最会拍马屁的那几个人都闭上嘴巴。
“到底出了什么事?”蒂亚戈怒吼道。
“我去看看。”旁边的副官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副官神情茫然地走回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士兵和水手。
“特使先生,您能否告诉我们,为什么仓库里一点粮食都没有?您之前说过,至少吃到明年春天没问题!”一个被推选出来,年纪很轻的士兵大声质问道。
“你是谁的手下?你的军衔是什么?你有资格这样和我说话吗?”蒂亚戈怒吼道。
“我是一个公民,你也是一个公民,现在人人平等,你不要对我们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士兵毫不客气地举起枪,枪口指着蒂亚戈。
好几个士兵也举起枪,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表态。
“你们想要造反?”蒂亚戈吼道。
“造反又怎么样?”年轻士兵理直气壮地问道,他的样子就和刚才蒂亚戈的神情一模一样。
蒂亚戈气得发抖,但是他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之前洛伦兹主教一样,眼前的年轻士兵显然也很熟悉最近流行的那种政治套路,反正一上来先占住理,然后把平等、自由之类口号挂在嘴边,每说一句话,都要塞两句口号进去,与此同时,不管用不用得上,先朝着对方扣一大堆帽子下去再说,必要的时候干脆把对方干掉。
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活着的人就成为最后的赢家,想明白这一点,蒂亚戈大喝一声:“把他们抓起来!”
下命令的同时,蒂亚戈闪身躲到大剑客萨哥·拉蒙特的身后。
年轻士兵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杀人的准备,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这比任何命令都有效,其他士兵也跟着开枪。
枪声如同爆豆般,火光和硝烟顿时充斥整间房间,但是效果却不怎么样。
这时,萨哥·拉蒙特拔出两把长剑挥舞起来。
叮当声不绝于耳,半空中爆起一道道火花,所有子弹都被挡下来——这就是大剑客的实力。
萨哥·拉蒙特挡住进攻,接着就打算反击,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道无形的墙壁突然间竖立在他的面前,把他和那些士兵彻底隔开。
“波图,你也打算造反?”蒂亚戈怒道。
“造反?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无辜者被杀,今天死的人实在太多。”一个中年魔法师走了出来。
蒂亚戈又浑身发抖起来,这一次不是被气的,而是被吓的,大魔法师波图可不同于那些士兵,在那二十位大师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萨哥·拉蒙特绝对不是对手。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蒂亚戈问道,很明显他有些心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只要明明白白地回答我们,我们就立刻离开。”波图说道。
“什么事?”蒂亚戈提心吊胆地问道。
“你是不是也被上面抛弃了?上面是不是根本没想把南方舰队继续维持下去?是不是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波图冷着脸问道。
原本外面还在吵吵嚷嚷,听到这番话,所有士兵都安静下来。
蒂亚戈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的内心非常犹豫,很清楚一旦说实话,这支舰队就完了,但是不说实话,他怎么继续隐瞒下去?底下的人会相信吗?
想了好半天,蒂亚戈最终决定把自己撇清,他不能背这个黑锅。
蒂亚戈咬牙说道:“没错,上面早就放弃我们了,我前前后后催过好几次,希望他们把拖欠的工资发过来,就算没钱,弄点粮食过来也好,但是上面连个回应都没有。”
“大家听到了吗?这就是真相,我们已经被抛弃了,不只是你们,也包括我们这些人!”波图高声喊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也带着一丝无奈。
那些原本满腔怒火的士兵们此刻全都变得茫然无措,虽然他们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得到答案,他们仍旧心头一震。
“我看大家都散了吧,这裏没什么可待的,你们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就全都拿走,权当是给你们的补偿。”波图摆了摆手。
听到这番话,那些士兵如梦方醒,所有人一下子散开,忙着去抢东西。
虽然现在的南方舰队只剩下一个空壳,但是对士兵来说,有些东西还是挺值钱的,譬如火枪、子弹和火药,这些都可以卖钱,要不是搬不动,他们甚至打算把炮台上的火炮也全部拆走,火炮一门就是十几吨,当作废铁卖,都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突然,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有人喊道:“杀掉这些走狗,他们刚才跟着那头猪祸害我们的城市,不能饶了他们!”
喊出这番话的肯定是沙利尔本地出生的士兵,现在的南方舰队只有两千多名士兵,本地人占绝大多数,偏偏他们全都不被蒂亚戈看好,因为他觉得本地人不可靠,所以千方百计压制着他们,而他挑选的护衞全都是其他地方招募的士兵,晋升的军官也一样。
正因为如此,身为本地人的士兵早就心怀不满,他们压抑了许久,现在终于找到宣泄的机会。
营地里响起密集的枪声,非本地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幸存者根本没想过还击,他们只知道逃,但是又不知道往哪里逃?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不只本地士兵在朝着以前的战友开枪,那些佣兵也没闲着,他们同样抄起屠刀,事实上大部分非本地士兵是死在他们手里。
蒂亚戈躲在窗户后面,他看着窗外,心裏害怕极了。
“您不会离开我吧?”蒂亚戈神色慌乱地看着萨哥·拉蒙特,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另外一个投靠他的大师已经不见踪影。
萨哥·拉蒙特犹豫片刻,最后耸了耸肩膀,说道:“很抱歉,我不可能和这么多人为敌。”
萨哥·拉蒙特一边说着,一边退出蒂亚戈的办公室。
“你这个贱人。”站在门口的波图轻笑着骂道。
萨哥·拉蒙特不在乎,因为血统的关系,他前半辈子没少受嘲讽和辱骂,就算成了大师,也经常被别人奚落。
萨哥·拉蒙特和贾克卜还不一样,贾克卜也是混血,但是他的血统来自东方的异教徒,所以大家瞧不起他的同时,还带着一丝畏惧,但萨哥·拉蒙特却从来没有被人畏惧过,因为他的血统来自黑人,那是愚蠢和下贱的代名词。
萨哥·拉蒙特走了,波图也走了,蒂亚戈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他转头向那几个军官问道:“你们呢?”
一向跟蒂亚戈最亲近的年轻军官低下头,第一个走出去,有了他做榜样,其他军官也离开,转眼间办公室就变成冷冷清清。
“走吧,你们全都走吧,一群叛徒!”蒂亚戈歇斯底里地喊道。
在马内,通往议会的大道上全都是一辆辆马车,议会门口更停满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看上去全都一脸振奋,似乎有什么好事。
“凭手上掌握了几千支旧式军队,就妄图推翻民选政府,他们想干什么?复辟王权吗?”
“这些旧式军队早就该解散了。”
“内阁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军队的问题已经提了好几次,他们一直拖着不解决,连陆军部和海军部都没有撤销,仍旧有一大堆旧军官盘踞在那里,每个月拿着丰厚的军饷。”
“杜瓦利派是不是已经变质了,想要成为新的贵族阶层?”
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些议员一路上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议会大厅里更是乱成一片。
从国民会议召开到现在,局势一直很乱,但是大家都抓不住执政党的错,毕竟此刻的乱局是各大党派联手推动的,为的是打破原有的格局,重新创造一个全新的时代,再说,最混乱的地方是中部和南部,遭受损失最大的是贵族、豪商和底层平民,和各党派利益相关的阶层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所以没人愿意站出来多说什么。
但是这一次就不同,杜瓦利派出了大纰漏,而且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纰漏。
突然,人群分开,乔治·雅克从外面走进来,吵闹声顿时小了许多。
对于乔治·雅克,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原本乔治·雅克是宾尼派的巨头之一,现在又成为杜瓦利派的副主席,不管在内阁还是在议会里都说得上话,杜瓦利派之所以派他过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乔治,你这个大忙人,难得来这裏。”马克西米用调侃的口气和老朋友打了声招呼。
乔治·雅克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和其他人打招呼。
议员里当然少不了多明尼哥,他的党派虽小,影响力却不小,他同样也和乔治打了声招呼。
寒暄过后,乔治·雅克走到大厅的前面,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对沙利尔发生的一切表示遗憾。很显然蒂亚戈·马努埃尔必须对此负责,他没能承受住权力和利益的诱惑,变得自大、狂妄、目中无人。我们已经撤销他的一切职务,很快就会把他押回马内受审。当然,任命他为特使的我们,同样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提名他的人已经引咎辞职……”
乔治的态度非常诚恳,不过能够成为议员,在场这些人的政治智慧都不低,众人从字里行间读出很多意思。
显然蒂亚戈·马努埃尔成为替罪羊,所谓的提名人无疑也是代罪羔羊,这是杜瓦利派的一贯作风。换成是宾尼派,就算所有人的脸都被抽肿,他们也会硬撑下去,比格·威尔遇刺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了包庇和刺杀有关的人员,宾尼派的损失可不小。
很多人暗自摇头,觉得乔治·雅克加入杜瓦利派之后,同样也受到影响,变得软弱了。
这种场面话没人喜欢听,所以有人打断乔治·雅克的话。
打断的人正是马克西米,曾经的同伴,现在成了对手,他毫不犹豫地开始发难:“现在问题不是这件事的对错,而是那些旧式军队要如何处置?在我看来,就算不是完全解散,也应该打散之后重新整编,旧军官们应该全部退役。”
“不、不、不。”乔治连连摆手道:“亲爱的马克西米,我知道那些旧军官有问题,也知道现在的军队没什么战斗力,军费开支却非常巨大。”
这就是乔治·雅克高明的地方,他绝对不去掩饰那些缺点,因为掩饰不住,不过他的语调随即一转,道:“但是现在局势不稳,先不说前一段时间各地发生的暴乱,这几个月来,边境上发生几十起摩擦,这时候撤销军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马克西米肯定不会承认这一点,立刻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机?如果周边各国一直在边境驻军,我们的军队就一直这样下去,任凭这颗毒瘤继续滋生?”
马克西米很清楚这不可能,军队就是一个大坑,想要整编的话,第一件事就是把拖欠的军饷结清,要不然那些士兵肯定不干,这就需要一大笔钱,但现在国库没钱。
原本内阁以为把马内的贵族洗劫一遍,那些贵族积聚了几个世纪的财富,足以用来填补国库的空虚。可惜计划不如变化,真正执行的时候却出了问题,洗劫的财富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人性的贪婪超越政治理念,国库仍旧空着。没钱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导致所有后面的计划全都被打乱。
“那么好吧,对于这次的事件,你们总应该有所表示吧?你们动不动就发讨伐令,这一次对南方舰队也发一份讨伐令吧。”一位议员抢过话题,道。
“是啊,必须对南方舰队发讨伐令。”旁边立刻有人帮腔,这纯粹是在打脸。
乔治·雅克看了那两个人一眼,淡淡地道:“我们会处理的,在这起事件中蒂亚戈·马努埃尔是罪魁祸首,他必然会受到严惩。”
“不行,我知道你们想避重就轻,想保留住南方舰队这股势力,把它变成杜瓦利派的直属武装,这可不行。”又有一个议员跳出来。
“这支舰队早就该裁撤,短时间内我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舰队。”另外一个议员说道。
这个提议显然得到大家的认可,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乔治·雅克并不打算放弃,他们不在乎那些士兵,也不在乎港口和军营,在乎的只是这个编制。
“南方舰队还是有必要存在,现在海盗猖獗……”乔治只能拿这个当理由。
但是还没等乔治说完话,有一个议员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南方的局势确实很糟糕,但是海上却非常安全,连一个海盗都没有,我这裏有确切的报告。”
“是啊,南方的海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全过,海盗全都没了,连班克纳特群岛都被我们打下来。”
“对于这一点,国王可不承认,所以内阁也不会承认。”
“国王怎么会不承认呢?他不是任命了一个镇长吗?对了,内阁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任命一个镇长?”
“现在是民选政府,怎么能由内阁任命呢?”
“让南方舰队代为管理,不就行了?怪不得要保留南方舰队,原来是这么回事。”
质疑变成调侃,不过气氛并没有显得轻松,反而火药味更浓。
看到火候差不多,马克西米终于图穷匕见,道:“乔治,你们的做法,让我们非常怀疑现任内阁是否合格?内阁可以犯错,就譬如前一段时间的暴乱,内阁反应迟钝,而且做出一连串错误的决定,我们都没说什么。但是内阁如果不能做到公正的话,我们就要考虑重新推选内阁。”
这才是马克西米真正的目的,也是议会大多数人的目的,更是紧急召集大家开会的目的。
乔治·雅克很头痛,在来这裏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同样他也知道重新推选内阁只是恐吓,至少马克西米绝对不想在这时候上台,其他人或许有这个想法,但是没这个资格,所以真正的目标恐怕是临时管理委员会。
此时乔治恨死蒂亚戈这头猪了,为了弥补这头猪犯下的错误,他们不得不做出适当的妥协,不过讨伐令肯定不能发布。
乔治又清了清喉咙,这才说道:“讨伐令的发布实在太混乱,我们前前后后发布过好几道讨伐令,但是始终没有得到过什么响应,甚至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避开内阁,发布假的讨伐令,我想这件事大家都已经听说过,所以我们决定对此进行改革,这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