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想起来了。

谢景行听得她说的这惊世骇俗的一番话，脸都涨得通红，便是与沈妙大眼瞪小眼，似乎不知道如何反应，最后道：“你乱七八糟说的什么话！”

她喝了点酒壮胆，也记得谢景行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并没有因此而对她有别的情绪，可是……怎么就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吗？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妙喝醉了全然不懂，便是拿了那册子出了门。谷雨要阻拦也来不及了，只得跟在后头，两个丫鬟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在外头守了一夜，守的眼睛都生出青黑，沈妙到底是没有从谢景行屋里出来。

“醒了？”谢景行挑眉。

软玉温香在怀，他几乎可以感到对方玲珑有致的娇躯，沈妙身上传来淡淡的女子香气。他明明未饮许多酒，这会子却也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仿佛烈酒上头，理智都在渐渐消退。

铁衣应声出现。

“今夜就不必了。”沈妙飞快打断他的话，就要跳下床往外跑。被谢景行一把拉住，又扯到怀中。他低头看沈妙，面上懒散笑意倏尔收起，却是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

裴琅也应了。

谢景行也不急，气定神闲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册子样的东西翻了翻，道：“是啊，你还拿了你娘送你的东西，要与我探讨探讨，让我为你解惑。还记得么？”他将册子在沈妙面前扫了一扫。

惊蛰和谷雨是沈妙带过来的人，唐叔也不好如同教训从阳一般不客气。从阳见如此差别对待，哼了一声提腿就走，惊蛰和谷雨也不好久留，对着唐叔搪塞几句，赶紧溜走了。

谢景行道：“你说，要我跟了你，日后抱我一世荣华富贵，前程无限。”

若是沈妙梦里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那还真不是一个愉悦的梦，只要一想到沈妙最后却是跟了傅修宜，还因为傅修宜落得那么凄惨的结局，谢景行就觉得怒不可遏。

他突然往前一倒，沈妙本是攀着他的脖子，这么一来倒是被他压在身下。谢景行微微一笑，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你这个皇后，倒是很嚣张么。想要我来伺候你，居然还念着别的男人？我不怎么高兴，你要受罚吗？”

沈妙却没能再逃开了。

“你睡了我。”谢景行道：“要我好好伺候你。”

这可是她出嫁之前罗雪雁给她的，教她，咳，闺中秘事。这东西被她收着，谢景行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说，肯定是她主动翻出来拿给谢景行的？

谢景行闻言，往下拨她的动作一顿，瞥她一眼：“反悔？”

“看什么？”

她躺在男人的怀里，双手还紧紧搂着对方的腰。目光再往上，看到的就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那一双桃花长眸里似笑非笑的，含着的都是促销的笑意。

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在不断舍弃着东西度过了。他和傅修宜都把沈妙给舍弃了，所以这一世，沈妙也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他们。

惊蛰和谷雨虽然羞赧，却仍是同时舒了一口气。惊蛰朝谷雨抛去一个得意的神情，谷雨却是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沈妙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的翻个身，却觉得似乎有什么挡在面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倏尔就愣住了。

不信鬼神，却偏偏相信沈妙。

谢景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开对方水意蒙胧的双眼：“你伤还未全好……改日再说。”

正想着，唐叔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三人，先是对着从阳一通怒吼：“大清早的不干正事守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走。”又对着惊蛰和谷雨笑了笑，道：“怎么瞧着精神头不大好？”

爱上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来说一定是劫数，可被这样的男人爱上，大约就是终其一生得来的幸运。他懂得尊重，有私心，可是却也霸道的可爱。

沈妙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原来是这样的。

错过你，才会后悔一辈子。

“乖，今日太晚了，改日再说。”谢景行替她掖好被子，转身就要走，他怕再呆下去，只怕真的忍不住。他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正值壮龄，美人在怀，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若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才是有问题。可他又不想这样在沈妙酒醉的时候趁人之危，他尊重沈妙，所以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

裴琅有些缓慢的转过头来，瞧了瞧她，似乎才辨认出她是睿亲王府的婢子，道：“王妃也醒了吧。”

从阳蹲在门前，一边逗着鸟笼里的鸟，一边道：“你俩在这扫了一个时辰了，再扫下去，这门口的石板都能被扫穿。”

地上散乱着衣衫，酒碗胡乱的堆在桌上，满屋子的旖旎之气。她便是再如何迟钝，也都能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裴琅夜里总是醒过几回，只是醒的时间很是短暂，不过片刻之后就又睡去了。这样反反覆复，八角和茴香忙不过来，也就更无从知道沈妙和谢景行那头是什么情况了。

下意识的就要坐起身，却又觉得浑身酸疼，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那掖在身上的被褥自然而然的滑落，露出一些显而易见的痕迹。

沈妙：“？”

睿亲王府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好不欢乐，大约墨羽军都是心知肚明了，众人俱是心照不宣。不过八角和茴香二人却不知情。

他走在院子里，夏日里的微风吹到脸上，将那酒意也清醒了几分。不过他本来就喝的很少，这会儿心思更如明镜。

沈妙本来只是轻轻一瞥，待看清楚时却是在心中几欲吐血。

谢景行却像是心情极好，笑盈盈的看她：“你还与我说，今夜还要探讨。”

“我知道。”沈妙点头：“我是来圆你心愿的。”

床榻上，沈妙裹着他的被子，怀里抱着个枕头，瞪着眼睛盯着他。

谢景行：“……”

沈妙一怔。

在替沈妙挡了一刀之后，生死一线之后，他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长也很真实。却让他豁然开朗。

沈妙这个人谢景行很清楚，若是真心想要骗一个人的时候，自然是满口谎言面色从容。谢景行自打在明齐认识沈妙开始，看她对沈家二房三房，对常在青，对荆楚楚，自来都是微笑着给人一刀，温和的算计，心中千万筹谋，面上却始终温温和和。然而当她犹豫不决，迟迟疑疑的时候，那反而倒是真的。

坐镇六宫端庄淑仪的沈皇后？谢景行一定是骗她的！怎么会有这般无耻之事！

“裴公子客气了。”茴香道：“您救了夫人的命，是亲王府的恩人呢。”

如今听闻从阳这番话，二人心中倒是大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办成了一桩好事，自家姑娘和姑爷就算再如何不知事，听闻这种事也是食髓知味的，一来二去，也就熟能生巧。

“劳烦你替我取纸笔来吧。”裴琅道。他嘴唇苍白，眸光黯然，语气却十分坚定。

谢景行就笑起来。其实沈妙醉态里，都带了几分少女才有的娇憨，青涩的像是未成熟的果子，说不上什么风情万种，而且说起话来简直让人无言。可是她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勾引。那些绝世美姬的勾人眼神，亦比不过她一个憨头憨脑的拥抱。

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平静的。

沈妙脖子一缩：“娘给我的。我说过了，我想与你探讨探讨。”

快近晌午，茴香端着稀粥进来，裴琅的伤势也不能吃别的东西。一进屋却见裴琅坐在窗前，看着窗前的树枝出神。

沈妙道：“醉后之言，何必当真，况且，”她话锋一转：“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我不可能说这种话。”干脆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沈妙脑袋点的鸡啄米似的。

他道：“昨夜里很是勇猛，怎么现在反倒怕了？”

“裴公子？”茴香一愣，有些高兴的走过来，将粥碗放到一边，道：“您总算是醒来了。”

裴琅低下头，似是笑了一声，低声道：“救命么。分明是我欠她的。”

沈妙的话，像是雷霆击在心中，刹那间过去一些不解的事情在这一刻倏尔明朗。然而沈妙说的话又太过惊世骇俗，几乎有怪力乱神之称，他其实从来不信鬼神的。

谢景行道：“还想找别的人？嗯？”

她觉得真是太难堪了，一想到自己扭捏姿态去勾引谢景行……可能前后两世加起来的裡子面子都被丢了个干干净净。

不是吧？这个都有！

之前她是平静的，好似根本未曾喝醉，这会儿终于大约是缓过神来，酒意上头，白皙的脸蛋都变得红彤彤，一双清澈的双眼终是蒙上一层水意。她道：“我在‘自荐枕席’。”

娇娇许久都未瞧见主人，见他来了，自是乐不可支，跳起来与他嬉戏，谢景行心不在焉的与幼虎玩了一会儿，见着夜渐深，幼虎开始打盹，才回到屋子。

他们暂且照顾着裴琅。

沈妙心中一个激灵，她是一旦喝醉了酒，什么都记不起来，忘得比白纸还要分明。酒醉前的记忆，还停在她与谢景行说前生事的时候，因着她左想右想，觉得以梦中一世来解释最容易令人相信。否则平白无故的，说自己死而复活，便是在再如何真实，总也令人听得荒谬。

半晌却没有听到动静，谢景行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去看，却是一口茶水“噗”的喷了出来！

沈妙昨个儿晚上喝醉了，惊蛰和谷雨正在收拾屋子，却被她们好巧不巧的将沈妙收好的，罗雪雁给她的那本册子给收了出来。沈妙就问那册子是什么东西，惊蛰灵机一动，想着每次沈妙喝醉后也都不知道自己做过哪些事情，又有意想要撮合自家主子和谢景行，当初沈妙出嫁的时候，罗雪雁千叮咛万嘱咐，要的就是她们两个丫鬟一定要时时劝诫着沈妙。结果都成亲这么久了，连房也不曾圆，看着二人感情也很好的模样，惊蛰就想，莫不是自家姑娘不懂，这睿亲王也是一窍不通。有心想要推波助澜。

谢景行盯着她看了半晌，沈妙越发觉得尴尬，就要跑，被谢景行一把拽过来，道：“我看看。”

……

她今日说的话，只怕在心中已经憋了多时，否则不会在说完之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不过谢景行大约可以感到她心中的忐忑，所以他维持着平静的模样，即便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道：“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又来了！又来了！谢景行恍惚就想起几年前在那庄子里，喝醉了的沈妙将她当做小倌儿强吻的事情。如今时光流转，眼前这一幕却是异常的熟悉。他的声音倏尔就带了几分危险：“跟了你？”

他皱眉问：“你后悔了？”

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