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下过雨，青靴踩在地上的积水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景行站定，道：“铁衣。”
谢景行扳过她的头，逼她正视自己，道：“果真？”
那大块肌肤倒像是冬日里的白雪，却又比白雪更温润，如牛乳，又比牛乳更晶莹。加之她发丝蓬乱，衬得小脸可爱，目光蒙胧，实在很是秀色可餐。
谢景行似乎还嫌她不够窘迫，淡道：“昨夜里你非拉着我探讨，才探讨了前面几页而已，本想着天长日久不急于一时，你却难得求贤若渴，这上头极难的姿势，也要尝试一番……。”
沈妙不敢与他对视，镇定的看被褥，道：“能做什么，睡觉。”
“查查叶楣姐弟和明齐有和瓜葛。”他道。如果沈妙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这个叶楣便是沈妙的仇人，可是从明齐到大凉，这一点却又是对不上的。只是如今想起来，沈妙为何第一次见面起就对叶楣姐弟表现出敌意，眼下却是可以了解了。
为什么他总是会对沈妙生出莫名的愧疚？
谢景行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
谢景行的眸子亮了一亮。
茴香没听清楚裴琅说的话，道：“您说什么？”
他是不知道她嘴裏的“丽妃”又是谁，不过想着之前沈妙做的那个梦，谢景行有些不可置信的想，该不会是她后宫中的哪个“姐妹”？
可是在知道了这么多前因后果之后，他是再也没有脸面再面对沈妙了。说什么陪在她身边帮她，现在想想，不过是因为前世而生出的愧疚，他是在偿还。可是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他嘴裏说的嫌弃，到底还是没有摘下来。
“停！”沈妙连忙打断他的话，却是已经羞得脸色通红，道：“喝酒误事，你也不知道拦着我！”
谢景行扫了她混乱的模样一眼，悠悠道：“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吗？”
从阳却比她脸皮厚多了，一看就晓得她想问什么，大手一挥道：“放心吧，十分顺利！”
惊蛰和谷雨一愣，一齐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蛰看向从阳，有些想问，似乎又觉得这问题太难以启齿，便是纠结的红了脸，不肯说话。
谢景行怔了片刻，轻轻笑了：“探讨探讨？”
“昨夜你死活不肯停下，我都没好好看你伤口，虽然是皮外伤，也要仔细看清楚。”他把沈妙拖到自己怀里，沈妙瞧他只穿着中衣，露出大片胸膛，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推拒着道：“不、不必了。我自己来。”
那是她？
唐叔一人站在谢景行门前，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突然自顾自的笑起来，傻乐了一阵，似是想起了什么，自语道：“得熬些补药才是。”匆匆走了。
沈妙道：“真的！”
只是觉得有些害羞而已……
铁衣有些意外，却仍是低头应了。
那一坛子的十州春，有大半坛子最后都落到了沈妙肚子里。谢景行试图阻拦，但是沈妙每次犟起来的时候，连沈信都无可奈何，就不要说谢景行了。不过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如同从前一样撒酒疯。她喝完酒，神情竟然十分平静，说了许多话，又抱着个空酒坛摇摇晃晃的出去。谢景行将她送回屋，嘱咐惊蛰谷雨好好照顾她，惊蛰谷雨吓了一跳，小声道：“才将将身子好了，怎的又喝了这么多酒，只怕对伤势不好的。”
沈妙自己倒是乖觉，外袍也不知怎么就没了，穿了个肚兜，委委屈屈的道：“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所以不肯碰我？”
裴琅顿了片刻，道：“多谢。”
“你错过本宫才会后悔一辈子。”她嘟囔。
他曾爱过一个女人，只是他的爱和傅修宜的冷淡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步步把沈妙推上了绝路。他一边同情着沈妙，一边却又理智的权衡利弊，将沈妙抛弃了。
现在想想，惊蛰觉得自己当时的神情，定是与那花楼的老鸨一般无二。
沈妙点头，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道：“保管你富贵荣华一生！”
谢景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你说什么？”
裴琅的伤势比沈妙重多了，虽然当初也是捡了一条命，然而那刀伤入骨，高阳也不敢掉以轻心。八角和茴香看着裴琅，若是有什么不好，也好去找高阳来看。
这不，干脆就趁着沈妙喝醉的时候，谆谆善诱的引导她：“这册子上头的东西，须得亲王殿下才能为夫人解惑。”
偏偏是谢景行好运，可转念一想，那也是应当的。
沈妙抬起头来，坦诚道：“不后悔。”
沈妙觉得被雷劈了也不过如此。
谢景行连忙过去手忙脚乱的给她盖被子，道：“你真是病的不轻！”
那她之前还对谢景行做了什么事？真的让谢景行“好好伺候她”么？
那梦里的住持说：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个能重来一次的机会也仅仅只是“也许”而已，说不定就这么白白牺牲了。那个住持也说：若能重来一次，有些机遇会被打乱，或许他会因此而痛苦。
为什么沈妙之前总会对他露出生疏的敌意？
“要是你不愿意，本宫就去找别的人。错过本宫，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沈妙阴测测的威胁他。
日头上了三竿，便是有树影遮挡，夏日的日头还是透过枝叶的缝隙透过窗来落到地上，映出一小片金黄色的斑驳。鸟儿在枝头啼叫，清凉的啼鸣里都是愉悦。
他眉头一皱，走过去将被子一掀，忽而怔住，随即好笑道：“你做什么？”
谢景行赶紧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才喝了一口凉茶，心中郁燥稍稍安抚。沈妙这一喝醉就判若两人的性子也真是让人吃不消了，不过“鱼水之欢”这话都能说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琅却又是有些出神的模样。
“那可不行……”谢景行说着，倒是又将她拉倒在自己身上。
此刻他认真盯着沈妙，自来狂妄的、嚣张的目光里，却也有几分小心翼翼，而那种小心翼翼，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他放在信上的，是被他呵护着不受伤害，是他最重要的人。
“丽妃曾经告诉我，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或是倾慕一个人，就要‘自荐枕席’，男女之间，鱼水之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未曾‘欢’过，想来你也未曾，所以我就来‘自荐枕席’了。”
他强调：“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就是今日，过了今日我就反悔了。”她一本正经的道，却也不知道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假喝醉了。
可是他才刚刚站起身，袖子却又被沈妙扯住了，才替沈妙掖好的被子也滑了下来。沈妙干脆半跪在榻上，却也比谢景行矮一个头，她有点急，一下子搂住谢景行的脖子，道：“不行。”
她说：“本宫觉得你煞是美貌，看上你也是你的福分，跟了本宫不好么？”
茴香道：“裴公子，先喝点粥吧。您的身子还得再养养，等会子高公子就会来与您施针，只要醒了，这伤养上些日子，凭高公子的医术，您会安然无恙的。”
沈妙竭力恢复自己平静的脸色，然而她到底再如何装，都露出一两分慌张。这慌张落在谢景行眼里，却是让他啼笑皆非。
黑暗里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沈妙的目光落在谢景行手上的红线上。
谢景行：“……”
却仍然是没有睡意，他走到屋中间，脱下外袍，打算坐上一会儿，却突然觉得有什么异样。抬眼往榻上看去，便见床榻之中，鼓起了好大一个包，似乎还有浅浅的呼吸声。
这姻缘来的复杂纠葛，让他心中剪不断理还乱，是该结束这个错误了，有些念头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生出就是错误，现在应该由他亲自斩断。
茴香有些奇怪为何裴琅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却还是道：“昨日里醒的。夫人没受什么重伤，倒是您伤的很重。多亏了您，替夫人挡了一刀，救了夫人的命呢。”
沈妙振振有词：“你我是夫妻，夫妻圆个房怎么了？”
“我怎么敢？”谢景行做委屈模样：“若是不应，你就要砍我脑袋。”
谢景行一愣，接过来一看，脸色却是瞬间变得精彩万分，语气中都是克制隐忍，他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个？”
“你说的没错。”
谢景行：“……”
沈妙坐在榻上，醉的熏熏，偏还要端着一副端庄的架子，道：“我想与你探讨探讨。”
外头，惊蛰和谷雨一边扫地，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奈何她们二人又没有武功，隔着一道门，怎么也听不出一个花儿来。
她说：“做就做了，有什么可后悔的，又不是旁人。”到底还是躲闪着不肯看谢景行的目光。
沈妙奋力的挣开一只手，从床底摸出一个册子样的东西，目光亮亮的看着他：“看这个！”
沈妙心中顿时炸开了花！
“微臣自然会侍奉的娘娘身心舒适。”他意味深长开口，眼神却倏尔变得如狼般危险，他问：“娘娘真的不会后悔么？”
沈妙疑惑：“不是你说两个月之后为期么？我看过日子早就到了。”
沈妙似乎觉得头有些晕晕沉沉，这样半跪在榻上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便又甩了甩头，仔仔细细看向谢景行，忽而勾唇一笑。
谢景行险些崩溃。
谢景行没再说话，一挥袖，屋中烛火应声而灭。
他心中思绪有些纷乱，皱眉看向天上的弯月，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便又走到院子里，去找那幼虎玩儿。
谢景行的眼睛极好看，有时候沈妙也会奇特，一个大男人，眼睛生的那般好看做什么。仿佛生了无限情意，所以惹得在明齐定京的时候，总有芳心萦绕不绝。然而他本身却是冷漠，这样的男人，太过危险，所以万万招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