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夜与方圆几乎与花无多同时赶到。

唐夜以为刘修并不会伤她，可他错了。

他看到她跪下向刘修卑微地乞求，他听到她说起大明湖畔往事时的凄厉，他亦看到刘修向她射出的三支箭，她不仅没躲还迎了上去，当上百支箭头同时射向她时，他甚至看清了她满足的笑容。他想都没想便飞身扑了上去，方圆伸出的手也只抓住了他衣衫的一角。

面对她难以置信、惊呆的面容，他轻轻地扬起了嘴角，眸中闪过一抹柔光，那是一抹从未对世间任何人展现过的柔和，却仅仅在这一刹那面对着她，绽放。

他闭上了眼睛，松懈下来的身体依靠在她僵直的肩头。这是他第三次救她，也是最后一次。

曾经……

每晚，他都会跃上房顶吹箫，他的箫声是一种指示，让棠棣的人知道他的位置。自从第一次开始，陪伴他、听他吹箫便像是成了一种习惯，每晚他都吹箫，每晚她都会坐在他身后，听他吹箫，而后睡着。

可惜那晚对面来了个不请自来的人，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撑多久。听到身后浅浅的吐气声，他放下嘴边长箫，转头，望了她一眼，只一眼，便转过头去，微一沉吟，便无声无息地起身，自行回屋歇息去了。

那夜，月亮就在眼前，出奇的明亮和美，他睡不着，便坐在屋内擦拭着长箫。忽然听到院中有异响，听声音是屋顶的她醒来了，顺着虚掩的窗缝，看到她在院中玩起了他有意不曾让人打扫的落叶。

一个秋天的落叶，已累积得很厚。夜色下，一袭红衣的她，脚踏鹿皮短靴，在地上施展着轻功，旋转，移步，落叶在她脚下凝聚而后散开，铺展于地，似形成了图字。而她却站在中央，头顶月亮，月光下掐起了腰，仰天大笑，样子竟是那般张狂得意，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模样……让他顿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不一会儿，见她走进了房里，四周也没了声响。沉吟半晌，他终于推门走了出去，站在方才她无声大笑时所站的地方，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有序铺展的落叶已被秋风吹散了些，但仍可辨落叶铺散开来所写的字。

幸福。

那一刻，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伫立在原地，不知不觉竟直至晨曦。

而此刻，风早已将“幸福”二字吹散。

那是他此生从未抓住，也再不能抓住的东西。

※※※

曾经……

当他自黑暗中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苍白无生气的脸，紧紧环抱住他的手臂，有着他从未感受过的执着和守护，弱弱渡过来的内力，是她临死前也不放弃的坚持。他心中微微悸动，因从未有过，异常明显而无法令他忽略的悸动。

她说：“我还不想死……”

他其实知道他们不会死，却不告诉她。

她说：“昨天我背过你，今天换你背我。”

他试图甩她下去，她却死扒着他不放，被逼无奈，他只好背着她走，心底却泛起了不熟悉的欢喜，那是他第一次背着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他偷偷流泪，那是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伤心，心忽然沉了下去，因为知道，那悲伤是为了谁。而让他们分离的人却是自己，他矛盾着，复杂着，到了京城，当她说要走时，他毫不犹豫地先行离去，他以为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再不会与她有交集，可她的身影总会不期然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在逃避。

明明可以不去刘修的喜宴，可一种莫名的牵念让他出现在了那里。她的伤心，他全看在眼里，在她揭穿身份的那一刻，令他震惊的不是她的欺骗，而是，她竟是他指腹为婚的妻。

那是，他此生有机会拥有，却失之交臂的遗憾。

错过了开始亦错过了结局，靠在她的肩头，他浅浅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