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 上卷 江南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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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亮的晨钟,山门开了,云浮雾罩的天都峰逐渐热闹起来。

作为众口相传的灵山,天都峰由十余座群峰攒簇而成,巍峨雄峻,风景奇绝。山顶的正阳宫大殿内供奉着道教至高的三清祖师,殿外的铜炉腾起苍青的烟雾,宛如尘世纷繁的欲望,终年不熄。

本朝之初,武宗皇帝祟道,曾亲至天都峰与正阳宫的真人坐论天下势,赐赏大量银钱器帛,正阳宫由此成为道门之宗,高官士族纷至沓来,文人名士无不以修道为风雅。

一群群善男信女扶老携幼,带着盛满香烛的提篮入观朝拜,漫长的队伍逶迤极远,人群中偶有争搡,很快又平息下来。

天都峰有一种无形的敬畏令人收敛,这敬畏不仅来自堂上供奉的神灵,还来自穿行在殿堂中的云冠广袖的道人。正阳宫开宗以来就有修剑的传统,多年来英才辈出,每一位淡泊的修士都可能身怀绝技,哪怕最嚣张的狂徒也不敢在此地放肆。山与剑的传说纷纭,就如山道上的石阶数之不尽,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似乎都有了灵性。

一只栖在枝头的黑鸟被树下的人声惊扰,不快的啼叫一声,双翼一剪破开晨雾,穿过高大的古槐,越过一重重深院,飞入了山头一处偏远的静地。

不同于大殿上的香火腾绕,这一地山气静澈,雾锁苍松,一泓碧翠的池水清如冻玉,水边的小院空寂安宁,黑鸟放心的栖落,在池畔饮了几口水,开始啄咬地上散坠的野果。

渐亮的朝阳为晨雾披上一层暖金,一个少年踏着雾气而来,身形也染上了金色。

少年人眼眸清越,双眉端扬舒展,神气明爽,有一种少见的从容自信,额上带着晨练后的薄汗,向着黑鸟行过来。

山鸟胆大,并不避人,直至少年行近,它依然在原地偏头打量。

少年停下来躬身一礼,“师祖晨安。”

静寂中忽然响起一声苍老的回语,“今天是什么日子?”

山鸟陡然吓了一大跳,乍着翅惊飞而走。

原来池畔还有一名老者,他生得干瘦祥和,顶上随意挽了个道髻,静静在树下垂钓,犹如一块爬满青苔的苍石,丝毫不显存在。

少年清朗的对答,“回师祖,初六了。”

山巅的古槐随风而动,老人持着长竿,语声恬淡,“三月初六,宜破土、祭祀、祈福、出行。是个好日子,你收拾包袱下山去吧。”

少年一怔,“师祖让我今日下山?”

老人的眼眸明如秋光,“玄一无相的心法你已领会,天道九势也已习得,何必还留在山上虚耗辰光,该入江湖历练了。”

少年讶了一瞬,恢复了自在,深施一礼道,“师祖有命,徒孙自当谨遵。”

老人霭然一哂,“多看看,少用剑,去吧。”

少年离去了,老人仍在垂钓。

过了不久,山道上脚步匆匆,来了一个清癯的中年道人。只见他仪态肃伟,道衣精雅,如古画上的飘飘仙长,身后还随着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眉目轩昂,行止沉稳,似一棵青松。

中年道人对老者一施礼,急切的询问,“师父,您让苏璇立即下山?”

老者如古树般安定无波,“不错。”

中年道人失足而叹,他身为正阳宫掌教,号令观中数千人,却对自己的师父毫无办法。“师父,他才十五,哪有将这么小的孩子赶下山的,还望三思!”

老人慢条斯理地回道,“北辰何必过忧,他学剑至今,已有自保之能。”

北辰真人哪里放心得下,对着师父又不能相责,唯有苦劝,“苏璇天分虽高,对世事毫无经验,师父悉心教导多年,就不怕江湖险恶,他初出茅庐有个闪失?”

老人平静的望着水面细小的浮沫,“一切均是造化,纵有意外,也是他命中当有之劫。”

北辰真人身后的青年上前一礼,恭敬道,“师祖胸藏丘壑,必有道理,不过可否容师弟暂缓几日起行?”

北辰真人也道,“师父即使有心历练他,不必急于一时,叶庭二十日后也要下山,正好带他走一程,也能告诫一些江湖上的禁忌。”

老人全然不为所动,“入世如入道,不遇艰险,何见本心?传我令喻,两年内苏璇不许回山,本门弟子也不可与他结伴而行。”

越劝越是糟糕,叶庭唯有忍下了话语。

北辰真人一顿,还待再说,老人摇了摇头,道,“你也看得出来,那孩子天分太高,心志又强,将来未必是正阳宫所能庇荫。”

真人默然片刻,应了一句是。

老人喃喃一叹,长杆一抬,“天命所至,照拂亦是枉然,只盼他能闯出一番运数。”

阳光下钓丝一闪,一条银鱼破水而出,漾开了波澜。

苏璇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座山,一个门派,一柄朝夕不离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