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古阵(2 / 2)

初时林叶微动,渐至竹摇枝舞,风势越来越猛,最后疾风暴卷,卷挟起万千竹叶如无数飞刀狂舞,苏璇一不留神,一片竹叶在手臂划过,竟生出切肤之痛,留下了一道浅伤。

强烈的风旋之下,草叶与暗器无异,苏璇骇然,立刻拔起一根短竹拨挡。

风线变幻莫测,竹叶如有神控,苏璇仿佛陷入了一个天然剑阵,稍加疏忽就是血光迸现,尽管不如雷击夺魄,凶险亦半分不少,以他的应变仍是几度遇险,撑得一身是汗,待疾风息止,短竹上已是切痕累累。

两度惊魂,苏璇依稀觉出了几分,古阵应当是按奇门遁甲之术铺排。

奇门遁甲为古时术数,讲究九星为天时,山河石径为地利,加上八门之变为人合,阵成可以感天象,控四时,星辰斗列为之所驭。正阳宫的古籍略有述载,苏璇唯好剑谱,对阵法之类草草掠过,不过八卦为道门必修,还算知晓几分,遂坐地推演起来。

八门为列,五行各有所属,辅以九星成阵,按时节而易转。然而起局方法有别,排阵列法随之而异,化生截然不同。苏璇越算越繁难,自知与布阵者相差太远,耗了半天只有放弃,起身一试异象又生。

这一次万千霜雹从天而降,颗颗大如拳碗,莹白坚实,砸在地上锵然有声,水花四溅,一旦落在脑袋上必定当场呜呼。好在霜雹虽猛,持续不长,待异象消失,四野平静,地上叠了一层亮晶晶的冰球,映着竹林煞是好看,苏璇也累了,不敢再随意走动。

古阵范围极大,且有障目之术,移步易位所见截然不同,不仅野兽误入无法逃出,杂树也难以在雷阵生长,唯有青竹拔节快,兼具柔韧抗风之性,能经得住各种变幻,也提供了唯一可食之物。

苏璇拔了一根野笋边嚼边观察,被霜雹堆中的一物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截支离朽烂的手臂,化为白骨的指上握持着某样东西,苏璇轻轻一提,带出了一把覆满泥灰的长剑。苏璇拾起来检视,不由大喜,扯了一把竹叶拭净尘秽,现出清碧如水的剑身,不知过了多少年,依然锋锐明彻,倒映出深深竹影。

在阵中困的时日长了,苏璇几度推演,知古阵每隔四十年有一个时辰开阵,届时诸般变化停止,障术全消,长空老祖之前定是碰上了时机才逃出。下一次开阵至少要等二十余年,能不能活到还另说,实在不具任何助益。

出阵无门,苏璇尽管失望,心境尚不至过于低落,他以身诱敌时就清楚未必能活下来,撑到如今已是意外之幸,何况古阵同样困住了长空老祖,对方无法再作恶,也算是为江湖去一大患。

这古阵极是奥妙,假如无人扰动,阵法在子午二时各发动一次;假如阵中有人,动静越大异象越是凶险。苏璇曾被长空老祖攻袭,两人相搏激起雷电暴闪,方圆数丈俱焦,长空老祖不得不撤手退避,苏璇才得了喘息,这里是敌人的绝地,倒成了他的生地。

雪雹在竹筒中化成了水,苏璇一口饮尽,起身前行,逆风逐渐刮地而起,万千竹影幢幢,交织成天然剑阵,苏璇持剑迎上,挑战漫天飞叶。

与苏璇的安之若素相反,长空老祖已经化成了一头暴戾的困兽。在这除了竹笋一无可食,潮湿泥泞的古阵过了数月,熬得他脚底溃皮,肤腋奇痒,体臭难当,动辄望空大骂,他憎恨古阵的封禁,憎恨灵鹫宫,憎恨这里的山竹草木,最憎恶的还是正阳宫的少年。

这小子夺了他鲜美可口的贡品,杀了驭使多年的傀儡,又不肯驯服的死,一路牵引着他追下来,竟忘了曾经避之不迭的梦魇,事隔多年再度陷入了绝望的鬼阵。

更可怕的是这少年心志极坚,天资非凡,初入阵时还对各种异象疲于闪避,不久就大胆的触动阵法与之相斗,一日比一日精进,如一根飞速拔节的青竹,越来越令人震愕,上古绝阵反而成了他的砺剑之所。

天开始转凉,长空老祖不想再观望下去,他要像折断一根筷子般干净利落的劈折少年。正当他准备动手,少年忽然不见了,连着数日搜寻毫无踪迹,仿佛不知何时已悄然出阵,这一想象简直令长空老祖发狂。

苏璇当然不可能离阵。

他一边练剑,一边留了三分心思观察敌人,发现长空老祖的眼神越来越疯魔,知晓对方近期必会动手,苦于困在阵中毫无对策。一日埋葬阵中的白骨,掘土时见竹叶腐烂,土质松软,他顿时灵光一闪,趁夜在一块巨石下掘了土洞,外间以草叶枯枝遮掩,不细看便难以觉察。

他就此藏于洞中,深夜才出来活动透气,余下都躲起来行功。洞壁潮凉狭窄,不时有虫爬蚁咬,土腥扑鼻,极不好过,犹如活着入葬一般,苏璇几度忍不下去,用了许久平心静气,终至物我两忘。

黑暗中有星辰隐现,明灭不定,渐渐抽汇成线,交织成光灿夺目的星河,星河渐至无穷,往大地覆落下来,一切化为虚空,苏璇忘却了时间之逝。

湿冷幽暗的地下,玄一无相心法的深层奥义终于如星河铺泻,展现在眼前。(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