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妍的心头紊乱,眸子渐渐盈满了泪,她垂着头抑住轻泣,再也保持不了仪态。
迷朦中,她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双足履。
他不知何时近前,修长的身形稍倾,清和的声音似有一点无奈,“怎么还是这样爱哭。”
一把亮烈的凌霄花递过来,簇簇如一团火,碧油的叶子展翘。一如数年前的长江之畔,曦柔的晨光中,少年微笑着递过一只野桃。
阮静妍忘了哭泣,心房瞬时沁出了甜,她垂睫接过花,既是委屈又是喜悦,半晌才说得出话。“你还认得我——当年都不肯记我的名儿——”
英姿挺秀的青年怔了一下,微微现出一丝窘色。
“我叫阮静妍,家人都唤我奴奴。”阮静妍含着泪笑了,桃腮缀着水珠,鼻尖似玉樱轻红,凌宵花在她眸中炫烈的绽放,并着欢悦而娇甜的轻语,“我知道你叫苏璇,苏子的苏,天璇的璇。”
先帝膝下有六个儿子,一人继位为帝,两人早夭,余下三人封了亲王。六王的封号其实是相王,因他在皇子中排行第六,所以又称六王。几位亲王性情不一,吴王暴燥易怒,陈王喜欢挥霍,只有六王温吞和善,朝野内的评议最佳。
六王有位侧室与威宁侯老夫人沾亲,七拐八弯的扯起来,薄景焕还得叫他一声表姨丈,两家走动颇多,薄景焕被视如子侄一般,常陪在六王身边闲叙。
其他亲王未至,六王也懒得露面,他衣饰修雅,脸相圆润,在花轩支着额欣赏园内的热闹,听薄景焕讲些趣事。
近期的话头说来说去,难免落在对战贵霜国师一事上,六王对苏璇颇感兴趣,问得详细,听完道,“难怪我听说你给苏道长备酒,原来是结义兄弟。”
薄景焕原是临时起意结义,事后也觉此举甚妙,“当日我就知他不同凡俗,幸好不曾错过,如今金陵多少人争相结交,哪还显得出不同。”
六王慢悠悠的点头,显出嘉许道,“能不惜身份,折节下交,可比你父亲洒脱,此人如此能耐,未来说不定大有可用。”
一言正中薄景焕所想,他少不得谦了两句。
六王一摸短须,眯眼一笑,“不过正阳宫的人端方,一些事未必便宜。有个吴王门下的清客,一直不得志,想换个年轻有作为的主子,求到我这来,我看你倒是合适。”
六王身后的一名随从踏出,是个白皙干净的年轻人,他温顺的垂头,宛如教养良好的家犬,对着薄景焕跪叩,道,“草民何安,见过侯爷。”
吴王好武,养了无数门客,许多连亲王的面也没见过,来去均不足为奇。
薄景焕打量了两眼,六王在一旁闲道,“这人头脑活络,江湖门道极精,手下还有几个使唤的人,你不妨试试,不好用就随手打发了。”
薄景焕暂时看不出这人有什么能耐,既然六王荐了,自然得承情,几句话过后,何安已经改立在薄景焕身后。
六王压低声音,带笑加了一句,“别让旁人知晓,不然吴王又要同我闹眼。”
此时窗外一阵莺声欢笑,一群美人在争泛莲舟,打断了两人的话语。
六王颇觉有趣的瞧了一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日我将金陵世家之女全请了,可有你中意的?那个鹅黄衣裳的不错,好像是周常侍家的,不过再漂亮,家里官职低了也不行,得有个配得上的身份。”
薄景焕也在扫视,他安排了几位堂妹陪伴佳人,此时见她们在围看士子联诗,阮凤轩在花池另一侧观舟,伊人却不见芳踪,正疑惑间,忽逢六王的调侃,陡然一窘。
六王见他神情,顿时失笑,“看来已是心有所属,是哪一家的?就在这园子里?”
薄景焕未及回答,一位管事来报,称正阳宫的苏道长等了威宁侯许久,逢道观有事来唤,已先行辞去了。
薄景焕早知苏璇来了,只是陪着六王说话,一时忘了。
六王在一旁击节而叹,“满城王公大臣相邀,苏道长谢客养伤,未赴一人之约,难得给面子与宴,却是为你而来。”
薄景焕如何不得意,嘴上说得平淡,“他的确是在养伤,我派人去三元观也是如此回话,大概是最近伤势好了,才出来走动一下。”
六王一笑,瞧了一眼他身后的何安,“君子不器,善假万物。有些人适合明着用,有些人适合暗着用,不拘一则各用其长,方为大妙。”
薄景焕听弦知意,随之看了一眼。
何安垂手观鼻,恭顺有加,白净的脸庞不显半分神态。(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