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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无声,星月俱淡,永宜坊的夜巷传来了四更的梆子。
秋鱼园是一方古园,数年前被一位富绅买下做了归老之所,据说富绅家资巨万,异常豪阔,府内藏有无数珍品。
梆声方过,高墙外抛进了几块香肉,护院的恶犬兴奋的啃咬,同时也咽入了一种特殊的麻药,表面上恶犬依然行动如常,实则已嗅觉麻痹,反应迟钝。
一抹影子静悄悄潜入,沿着踩好的路径避过巡哨,直奔后院一幢不起眼的石屋。屋外有八名守卫,正打着呵欠在闲聊,完全没发现石屋侧墙的高窗旁附了一个人。
高窗不大,镶有数重铁枝,十分坚牢,不知影子用了什么手法,半柱香后铁枝无声的断了,她如轻烟般钻入了屋内。
石屋里置着一些不起眼的杂物,胡姬摸出一颗夜明珠,取出怀中一枚方盒,借着微光一吹,盒中无数细小的粉末飞散,附在地上显出了痕迹,前人留下的手印与足迹清晰可辨,让她顺利寻到一块石板,掀开正是暗道。
她顺着暗道潜下去,行了十余丈是一道铁门,有数重铁锁紧封。胡姬小心的逐一解开,剪断锁后勾连的铜丝,避过所有引发警讯的机关,终于踏入了藏宝的秘室。
然而翻过所有搁架,仍然未见目标,她的心底不免急起来,捺住心焦重新细察,直到扭动壁上一盏铜灯,石壁机关牵动,赫然现出一方壁函,内里现出宝光,正是她寻索而不得的紫金玉脂瓶。
宝物就在眼前,却无法取出,壁函被精钢栅严封,扣着一把无匙锁。这种锁少见而奇特,锁身并无锁孔,只能以拇指、食指、中指的运力相适方能开启,极为玄妙。
时辰一分分流逝,胡姬的额上渗出汗,稳住情绪拔弄了许久,指下终于传来一震,秘锁弹开的同时,外间一声微响,几乎冻住了她的骨髓。
她一把抓住玉脂瓶揣入怀中,飞快的向外冲去。
铁门正在闭合,仅余拳头宽的缝隙,她全力撞上去,门后的人猝不及防,被劲力震退,给她冲出了通道,石室内已经进了数名守卫,亮晃晃的刀迎面砍来。
石室狭小,刀光横砍直斫,夹着怒骂令人心惊,她的窃行已经暴露,不知外面是何等情形,心慌意乱之下拼着左臂受创,寻得隙缝夺身冲出,一出屋外就受到了更多围攻。
秋鱼园的护卫出人意料的强劲,一人当头劈出两掌。另一名滚身飞斩下盘,胡姬失空一跌,以毫厘之差避过了攻势。她的短匕行将划过一人颈脉,却迟疑了一瞬,给背后的敌人扑近,一拳击在肩头,生出裂骨般的剧痛。
她强忍着疼痛,踢开飞袭的钢刀,短匕闪电般翻削,逼出空隙飞身而逃,一口气提到极至,甩得后方追兵落了数丈,眼看纵出园外,突然一张大网兜头而来,将她裹了个结实。
她拼命挣扎,然而粗绳内绞铁丝,短匕根本斩不开,数个护卫围住了她,一脚窝心踹来,她疼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被递送官府,绑上刑场当众凌迟,然而秋鱼园的人没有这样做,却动用了私刑。
蛇一般的皮鞭,湿巾覆脸的水刑,错骨分筋的剧痛,她一一尝尽。
人们用严刑逼问她的来处,昏过去又用冰水浇醒,威胁要用铁锯切掉她的手脚,用烙铁烫尽她的皮肉,嘲笑她的笨拙和无能。
她恐惧得发抖,死死咬着唇,被尖锐的痛楚凌虐得几度昏厥。
可怕的折磨仿佛是上天在惩诫她的大意,她千万次的后悔,千万次恨自己犯错,害怕下一瞬更可怖的折磨,更怕牵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不能死,她要照顾师父,世上只有她知道的秘密,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的存在。
极度苦痛的时候,她的意识变得模糊,恍惚看到师父在微笑,温和的唤阿落,她踉跄扑上去,想抱住师父的腿,留住世上唯一会对她笑的人——
师父、师父、师父——
一声声默念似乎能带给她勇气,支撑着她苦熬,三天比三年更漫长,她又饿又冷,气息奄奄,用刑的人终于累了,室中只剩她一个人。
她聚起最后的力气,颤抖的手指尝试解开枷锁,或许是师父的护佑,她成功了,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护卫刚踏进来,被她扑过去用铁链圈住咽喉,直扼得对方昏死过去,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呼号。
这人后方隔了十余步还有几名守卫,没想到室内已经生变,被刑拷了几日的囚徒脱逃而出,她一撞一顶,如一只发狠的小狼掀翻了两人,余下的护卫猝不及防,被她冲出了地牢。
亮晃晃的光刺入胡姬的双瞳,宛如绝地逢见了希望,她的身后响起了尖哨,守卫抄堵上来,不得不换了方向逃蹿。
她受了数日折磨,气力不继,身法也慢了许多,背后追袭者的掌风急近,她半空一翻,借力一蹿,躲了过去;前方两人来袭,她右掌穿出,架住一击滚身避过,刚跃起又逢攻击,她勉强让过,已给敌人近了身,一名大汉抓住她的后颈,毫不留情的掼在地上,砸得她脑袋嗡的一响,神魂险些飘起来。
一只脚提起来,方要向胡姬背心睬下,忽然一个男声响起。
“够了。”
谢离倚在软椅上,看着几近昏厥的少女。
胡姬衣衫破碎,湿淋淋的发披在脸上,臂腿伤痕累累,身上滚满了泥,一双瞳眸虚无的张着,嘴唇颤动,仿佛在无声的唤着谁。
谢离在石屋外等了三天,以为会听到惨叫或哭声,然而什么也没有。
几种刑法是他选的,鞭子也挑过,加上拷问的老手,不会造成狰狞的外伤,但绝对让人痛不欲生,留下足够鲜明的教训。没想到捱过三日的刑求和饥饿,她竟然还能冲出来。
谢离让仆人将椅子抬近,声音少有的严肃,“为什么没收手,看见无匙锁的一刻你就该放弃。”
胡姬被人拖起来,她像是麻木了,呆呆的看着他。
谢离冷冷道,“因为你觉得能打开,结果浪费太久,投注了太多心神,足够别人将你锁死在秘室里。”
她稚嫩的颊上还有石子擦破的血口,谢离选择视而不见,冷苛得毫无宽容,“我已经提醒过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宝物。”
她的神情恍惚,依然没有回答。
“因为我要求你必须完成。”谢离替她答了,浓黑的眉梢带着不屑,“可你忘了命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死了,我大可以再换一个人。”
她晃了一下,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这是我教你最重要的一点,永远不要忘记。”谢离盯着她,一字比一字沉,“你的命,必须握在自己手中,永远不要为急于求成而冒险,你没有失败的资格!”
从秋鱼园回来,她休养了两天,再度站在了谢离面前。
小巧的脸庞又瘦了一圈,余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所有浮在水面的情绪都被深浪卷去,如今的她成了一方石头,看不出任何隙缝。
谢离还是老样子,懒散的指派了两件活,自己晒太阳去了。
他没有多看,也不必再看,这块顽石的心窍已经开了,学会用自己的头脑思索,不会再被动的依从指令,任对方将自己连血带肉盘剥干净。将来她要与狐狼共事,少不了碰上各种算计与背叛,没人能提醒她,不如让她提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