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凿器的滋味并不怎么好受，毕竟是个才十四五的小丫头。

暖洋洋的太阳烘得谢离身上发热，他的心头不知怎的有点梗，渐渐的呼吸顺不过来，面色越来越紫，激烈的呛咳起来，脱力的肢体带翻了杯盏，碎裂声惊动仆役，院子里骤然乱起来。

谢离在天牢里捱了数年，身子骨早毁了，此番发作不算意外，请来名医号脉，也道大限已至，施针暂时止了呛咳，连药方都不必再开。

文思渊也不再费神关注，将院内的仆人撤了，只余胡姬还守在谢离身边。

谢离吐了半盆子血痰，终于缓过了气，哑着嗓子道，“——你怎么还在这——”

胡姬没说话，替他按捏穴位，输些真气，让他稍稍好过一些。

谢离看起来像已经睡过去，隔了半晌忽道，“你拼了命想救的人，是你师父？”

胡姬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谢离叹了一口气，“老子都要死了，还怕我泄露什么，不外是教了一场，不想你个蠢丫头被小狐狸玩死，趁着还没断气，看能不能帮你出点主意。”

屋子一片安静，胡姬的眼睛没有光，她的细指抠住边榻，几句话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我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英雄，他受人陷害，中了毒，神医说要救他，必须几种最珍稀的灵药。”

“狗屁的英雄……”谢离翻了个白眼，含糊的低哝了一句，道了正题，“什么毒，你确定方子没问题？既然是个人物，一定亲友不少，还需要你个没长开的丫头替他奔走？”

“那个毒，让师父发疯，伤了很多人，他们都想师父死。”胡姬说得很涩，断断续续道，“师父掉进了湖里，我偷偷救起来，大夫诊不出原因，只有一个脾气很坏的神医，说师父中了西域异毒，解毒的药很难找，再过一阵，师父的武功就要恢复，我——不知道怎么办——”

随着她的话语，谢离的眼睛越瞪越大，待要开口呛在喉间，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才缓过来，“你师父——叫什么？那毒叫什么？”

胡姬迟疑了一刻，伏在榻边凑近他的耳，几个字如风掠过。

谢离定了许久，久到她几乎以为没了气息，方听到一声低喃，“我的——天——”

屋内的烛火亮了通夜，第二日谢离去了，没人意外，也没人知道他最后与胡姬说了什么。

七日后，文思渊的书案上多了一个盒子。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胡姬，启开木盒，望见一枚核桃般大小的玉珠。珠生七孔，光华往返折复，璀灿无穷，如一枚小小的日魄。

文思渊惊异的立起，脱口而出。“如意玉？哪来的？”

胡姬像换了一个人，话语少有的流畅，“巨富孙家的秘库，我只取了一枚，算是答谢你的相救与栽养。谢离教的我都会了，如果你肯，今后我来窃宝，你出消息和销货，所得五五分成。”

文思渊大感意外。

胡姬是他偶然所救，本打算调教得当后送给王侯显贵，谁知她竟有了自己的主张。文思渊一边思索，一边显出蔑视之色，“跟他学了几个月就想谈条件？也不掂一掂自己有几分能耐。”

胡姬迎视着他，“掮客很多，你不肯，我去寻别人。”

明明是个单纯好摆弄的丫头，此时却一句比一句紧，文思渊眼皮一跳，故作冷笑道，“你是不是给谢离教傻了，以为窃贼是好当的，没见他什么下场？一旦失手，不仅弄不到金子，还要受凌迟的酷刑，就算你不知死活，我也不想替一个生手担风险。”

胡姬的情绪毫无波动，只问了两个字，“不肯？”

文思渊一肚子说辞还未道出，她抬脚就走，眼看就到了门边，迫得文思渊不得不半路改口，“站住！”

胡姬的步子停了，话语更硬，“我不做侍姬、暗间，大不了把脸毁了。”

这话一出，文思渊一惊，他知道胡姬极拗，要是发起傻来把脸上划两刀，用途就少了许多，当机立断的缓了口气，“我是一番好心，你要执意如此，将来受了重刑，可别怨我没提醒。”

胡姬的小脸木无表情，一点头又走了，直到出了院子，才悄悄在袖子里拭去了满手的汗。

谢离老贼死了还要作妖，唆得棋子任性的移了一格，文思渊当然不快，不过瞧着如意玉，被亮丽的华光吸引，他把玩良久，终是拿定了主意。

才学几个月就能窃得重宝，看来确实有了几分能耐。

也罢，左右是控在自己掌中，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点细微的变化——暂时随她去吧。

小剧场：

谢离想通前因后果，发觉自己坑了曾经的恩人，连带影响了面前的呆萝莉，思考良久。

谢离：叫好哥哥，我就教你救师父，对付文思渊。

阿落：好哥哥。

谢离：多叫几声。

阿落：好哥哥，好哥哥，谢离好哥哥。

谢离笑得牙床都要抽了，内心弹幕如下：

小子，就算你成了威震江湖的一代大侠，徒弟还是得叫我好哥哥；

当年没能带你逛花楼，没想到拐你徒弟去了；

娑罗梦算是无心错，反正坑你也不是头一回，缘份就受着吧；

主意帮你出了，做到哪一步就看这丫头的造化；

把徒弟教这么呆，正道果然都是些傻瓜；

丫头把你看这么重，一定很得你疼爱，有点羡慕，一会让她再多叫两声；

还是别告诉丫头害你我的是谁，有命醒了自己查，没命就认了吧，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生命最后一天真刺激，这一世没白过。

再多活几个月就好了，丫头太嫩，让人放心不下……(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