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礼依旧垂着眼,搁在身前的手微微动了下:“殿下英明。”
英寡看向狄念,见狄念略有无措地望着沈知礼,不由一牵唇,终是没再说什么,扬臂狠抽了一鞭,纵马驰去。
皇城司的官吏将曹京带入门厅时,夜已过半,天边微露曦光,寒意浓冽,刹然便让他浑身一激,清醒了不少。
“殿下,人带来了。”官吏在前垂首低禀,然后便退了出去,反手落了门闩。
屋内甚黯,曹京抬眼时只能看清一人负手立在前方,还来不及细辨就赶紧撩袍向前跪下,伏身道:“殿下恕罪。”
英寡解剑,搁在一旁案上,剑鞘触石铮叮作响,这声音登时又令曹京一颤,埋下头不敢说话。
“尚未有人说你有罪,你又何来恕罪之说?”他道,声音不凉不暖。
曹京战战兢兢地开口:“殿下明察,臣与孟大人一事绝无关系,臣与孟大人同省为僚,无论如何也不会加害孟大人,倘是臣想害孟大人,也不会去拦狄校尉出手解围了。”
英寡不言,只是望着曹京。
曹京只觉如芒在背,便又壮着胆子道:“昨日登闻鼓院接百姓状告太仆寺主事王奇,臣当时劝孟大人不要接这状子,实是不想得罪王奇背后的那些重臣。孟大人在魏少卿面前坦言会退了那状子,魏少卿却是不信,在孟大人走后拉着臣盘询了一番,又说一旦孟大人有变,便要臣立时去太仆寺传信,否则便让臣吃不了兜着走。”
英寡终是开口:“昨日太仆寺知王奇出事,是你去通风报信的?”
曹京苦笑,摇头道:“太子一纸谕令着人羁王奇下御史台狱,又命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三司会审,此事震动二省枢府,又哪里轮得到臣去通风报信?孟大人心明手快且又掩人耳目,就连臣也是在太子身边的黄衣舍人来谏厅传太子谕令时才知此事的……臣后来去太仆寺找魏少卿,不过是想呈明那状子不是臣附奏疏而上的——臣知此举颇有趋利避害之嫌,可臣心裏实在是怕啊。魏少卿见臣去找他,以为臣亦是心附于他,便对臣说——‘我知你颇明事理,奈何门下省如今偏有个谄谀太子的孟廷辉,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往后还不知又要欺谁害谁’——臣当下便慌了神,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待出来时见天色已黑,便想去告诉孟大人让她这几日当心点,可路上却看见孟大人平日里拿的书匣摔碎了一地,无措之时恰巧遇上才从宫里出来的狄校尉,便请他同臣一道往女官公舍赶去……”
后面的事情不必曹京多言,他自是已知。
英寡默思片刻,上前几步道:“我安知你不是受旁人指使,欲将此罪加在魏明先头上?”
曹京以额叩地,声音发抖:“臣万死不敢欺瞒殿下。”
英寡转身拿过佩剑,朝门外走去,“天亮时着人送你出宫,明日迁调御史台,可有异议?”
曹京怔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英寡叩门,三浅一重,待外面皇城司的官吏将门打开,才又道:“莫要高兴得太早,迁你去御史台是作它用,你既是明事理,便该知道往后要怎么做。至于孟廷辉一事,我一日未查详当,你便一日不得脱嫌。”
曹京颈后俱是冷汗,连连点头,口中谢恩。
天外晨光初现,金芒斜洒,英寡斜迈一步,人就立在曦色清风中,声音低至几不可闻:“去御史台后的第一封弹章,便参古钦结党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