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一片荒寂酷寒的冰原。方圆近千里的人都知道,但从没有人敢走近。被冰雪层层覆盖的荒原,即使到了最炎热的酷暑,也不见有一丝溶化的水渍。看去是片洁白美丽的冰原,坚固却如铜塑铁铸,似乎永远也不会解冻溶化。
只有几个老人知道这冰原的来历,是他们父辈、祖辈口口相传下来的故事,也许有些传奇和荒唐,但他们依然认真地讲给后世子孙听:那地方呀,叫做乱云渡,很久很久以前没有结冰,只是一片干涸荒凉的河滩,据说那曾经是一条大河,天神为了禁锢一个魔王,才让河水干枯,将他镇压在深深的地下。不知多少年以前,有个很厉害的女神仙路过那里,在地下和魔王大战一番,用法力将乱云渡冰封,这样,魔王就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故事通常就这样结束,听故事的小孙孙已经进入甜美的梦乡,老爷爷也不必再往下讲,轻轻地出了屋子,在小院里的摇椅里坐下,看着园里的菜畦,抽袋烟,算一下明年的好收成。
故事讲一百遍就是事实,谁都坚信,乱云渡下确实埋葬着一个十恶不赦的魔王,被女神仙封在冰雪之下,再也不能出来作恶害人了。
曾有几个住在附近村落里的少年,胆大好事,竟然相约商议着要打开乱云渡,看看那终年不化的冰层到底有多深,冰雪下到底有什么?于是他们带了锄头和铁铲,瞒着家人去了那里。虽是正值盛夏,一群人却穿着厚重的棉衣,走近冰原时仍是冷得簌簌发抖。
“我说,咱们还是算了吧,这裏冷得邪乎,怪吓人的。要不,我们回村里去多找些人来,再……”一个走在最后的瘦小少年瑟缩地抱着肩,喃喃低声建议。
“闭嘴,胆小鬼!早就说不让你来,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害怕了就回去呀,瞧你那熊样儿,能干什么事!”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孩回头瞪着准备打退堂鼓的同伴,一通批头盖脸的怒斥,然后狠狠一跺脚,吼道:“别理那脓包,我们走!”
看来他是一群孩子的头儿,他转身愤愤而去,别人也不敢停步,忙跟了上去,只剩下那个胆怯的男孩还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同伴们远去的背影,几次想拔脚追过去,终究没有勇气……
“嗯,大牛,我们就真的这样把小五扔下了,不太好吧?”走出很远,回头已看不见那个落单的人,一个少年凑上去,小心地说了句。
“有什么不好!”叫大牛的男孩仍是余怒未消,黑着脸,粗声粗气的反问,“那小子怕冷、怕鬼、怕死,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怕的,我让他回去,不是正好随了他的心意么!”
没有人再来自讨没趣,几人对视一眼,无声地叹口气,默默地跟着大牛踏上冰原。
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洁白,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想到祖辈流传下来的神秘故事就要被他们揭开谜底,不禁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连冷都不觉得了。大牛像运筹帷幄的将军,抬手向远处一指,“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到冰原的中心去挖。”
孩子们应声,扛着工具喊叫着向前飞奔,冰面平滑如镜,他们不时地跌倒,顺势滑出一段,爬起来继续跑,寂寞太久的乱云渡响彻了孩子们的欢呼和笑闹,天格外的高,格外的蓝,水晶般明亮澄澈,祥和幸福。
他们在大牛指向的中心点停住脚步,喘息着,口中呵出蒙蒙的白气,几双眼睛齐齐地望着他们的头儿。
大牛当仁不让,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抓起一把锋利的锄头,抡圆了狠狠铲下,一大块冰碎裂开来,细小的冰屑四下飞溅。
旗开得胜,孩子们正要拍手欢呼,风却在刹那间狂烈地刮起,凛凛地灌进他们口中;风起的同时,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厚重的彤云黑幕般当头压下,鹅毛似的雪片纷纷扬扬洒下,他们脚下的冰原似乎在飞速旋转。
天地的突变,让他们惊骇地甚至忘记了喊叫,几个人蜷缩着,紧紧地抱在一起。朔风和暴雪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奇怪的是,冰原上竟无一片积雪,只是突兀地堆起一个大雪包。
又过了许久,雪包开始慢慢蠕动,松软的雪片层层剥落,不一会儿,雪包里探出一个脑袋,满头满脸的雪粉冰霜,紧接着,双手也挣了出来,拂去蒙住眼帘的白霜,这才睁开了眼睛,四下里张望着,冻得僵硬的声音大喊,“雪停了,雪停了!”
孩子们纷纷挣扎出来,拍打着身上的残雪。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团,抱怨着,呻|吟着,胆小一点的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连大牛也有些垂头丧气,他拎起自己的锄头,下了一道无可奈何的命令:“我们回家吧!”
没有人再说一句逞强的话,大家耷拉着脑袋,提着沉重的工具往回走去。大牛一直垂着头,沉默得像块石头,想到回去后怎样面对小五的鄙夷和嘲笑,不禁狠狠地皱眉。正烦恼着,忽听到身边的同伴一声惊呼,“回家的路没有了!”
他们目力所及的四面八方,皆是一片浩然的洁白,怎么也看不见他们从村里走来的那条路,在天气未变之前还在的路,现在竟然消失了。
大牛勉力让自己镇定,高喊道:“大家不要慌,路也许是被刚才的大雪盖住了,我们再往前走,总能回去的。”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惊恐失措的孩子们也只好继续前进。可是,脚下的冰原漫无止境,他们感觉几乎已走回了村子,面前却仍是茫茫的冰封雪盖,不见人迹;放声呼喊,回应的也只有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