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许是看错了方向,村子是在南边的,我们应该向南走……”
大牛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冷笑打断,“哪儿是南?你指给我看,哪边是南!”一个少年攥紧拳头,衝着他怒声咆哮。大牛一怔,转头四下看去,哑口无言。这裏就像是个混沌的陷阱,不辨东西,也分不清南北。
“现在吵架也没有用,不如我们分开走,只要有一个人走出去,大家就有救了。”一个男孩急忙隔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一边建议着。
看来这是唯一且最好的主意,于是大家分散开来,艰难的蹒跚而去。他们走过的地方,依然洁白平滑,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分开找路的人在一个终点相聚了,当时散落一地的残雪已消失不见,唯一证明他们来过的,就是被大牛铲碎的那块冰,像一只形状怪异的眼睛,散发着冷冷的嘲笑。
“我们又走回来了……”一个男孩惊恐得声音都扭曲了,“我外婆说过的,这是鬼打墙!我们出不去了,再走一百回也只能绕着这一带打转……”
绝望彻底地压垮了这一群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少年,他们脱力地瘫倒,每一张冻僵的脸都是惨白的,那是已接近死亡的颜色。不知是谁哽咽着说了一句,“我想我娘……”
这哭诉摧毁了孩子们最后的一点坚强,泪水在每双眼睛里决堤,喊爹叫娘之声响成一片,只有大牛还强撑着,他狂燥地迈着大步踱来走去,愣愣看着留不下丝毫足迹的冰面,恐惧突然地泛滥,他不能自抑地狂吼道:“哭!你们就会哭,哭有啥用!”
他这一声吼竟然有些作用,几个孩子真的不哭了,举袖擦干快要结冰的眼泪,突然一起跳起来,向他扑去,狠狠地把他压在地上,拳头雨点般落在他的脸上、身上,边打边骂,“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把我们带到这鬼地方来!是你惊动了那个魔王,我们都要让你害死了……你还好意思对我们凶……”
大牛被打得喘不过气来,也无力挣扎,默然承受着伙伴们绝望的愤怒。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看,前边是什么在发光?”
打人的和被打的一起抬头望去,果然,在稍远的前方,有一团淡红色的光正在莹莹地闪动,像是燃烧的火光。这明亮的光映在他们眼里,重新点燃了希望,几人起身,顺手拉起了鼻青脸肿的大牛。
“这地方哪会有人生火呢,可能是魔王的陷阱吧?”有人小声猜测着。大牛踉跄着站稳,拭去嘴角的血迹,决然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反正呆在这裏也只是等死,过去可能还有生机。”
众人一起怒视着他,然后默然点头,向那团暖暖的光芒跋涉而去,怀着最后的希望,拼尽最后的力气。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接近了光芒的来源,不是他们希望的火堆,而是一串玫红色的念珠,念珠挂在一块残破的石碑上,每颗明亮剔透的珠子都映出灼灼的光芒,像一轮小小的太阳。
孩子们挣扎着奔过去,下意识地去摸那念珠,先摸到的人惊呼道:“这珠子好热啊!”
于是更多的手争先恐后地伸了过去,被冻僵的知觉渐渐恢复,这串火红的念珠真是个美丽的奇迹,在这酷寒诡异的冰原上,竟有如此阳光般的温度,尽管所依附的石碑亦是严冷如铁,却丝毫也没有侵蚀它的温暖。那些孩子们只顾着取暖,谁也没心思揣测这念珠的来历。
直到手和脸都恢复了正常的体温,他们才注意到挂着救命念珠的石碑,盯着碑上三个奇形怪状的字发愣。乡下的孩子,能认得几个正楷字就不错了,哪里认识篆体字。一个心思敏锐些的少年猜测道:“这上面刻的,也许就是‘乱云渡’三个字罢。”
“可能。是不是也不关我们的事,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回家去。我看应该带上这串珠子,它说不定能引着我们走出去,路上也可以取暖。”
这个主意很好,但他们怎么也无法把念珠从石碑上取下来,它似乎是和石碑长在一起的,谁也动不了。大牛焦燥起来,一把抓住珠子,恨恨道:“干脆把线扯断,我们每人拿几颗也行。”
不等其他人说话,也不等他有所动作,风雪又起,比开始那阵更加猛烈,孩子们惊叫着缩成一团,手不约而同地攥紧了念珠。狂暴的风雪里,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平静的口气,却带着俯瞰天下的无上权威,比这冰原更凛冽冷酷,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冻透骨髓:“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众人吃力地抬起头,没有人,连那个声音也消失了,似乎那句话并不需要他们回答。可是,有一种气息在逼近,他们看不见,但是感觉得到,那是——死亡,已经迫在面前的死亡!
黑暗袭来的刹那,他们手中的念珠忽然放射出强烈而明亮的光晕,如水波涟漪一圈圈漾开,笼罩了那几个已经昏迷的孩子。风雪骤然地止息,虚空里,似乎有轻轻的叹息。
大牛他们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家的炕上,母亲正守在身边抹着眼泪。他们模糊地记得是结伴去了乱云渡,至于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却再也想不起。后来听村里人悄悄地议论,那天是小五跑回来报信,说他们去了乱云渡,而村里人是在村口的路边发现了人事不省的他们。
人们众说纷纭地猜测着,什么离奇古怪的说法都有,而几个当事的少年却沉默无言,不知他们是真的失去了那一段记忆,还是不愿提起。总之自此以后,乱云渡在人们心裏更加神秘恐怖,再没有人敢走近那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