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是当时年少(1 / 2)

骄心宜摘2 风浅 4381 字 3个月前

对于娱乐圈来说,衞碧并不是一个幸运儿,至少遇到秦则宁前的衞碧并不是。

她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孤苦无依。

第一次拿着DEMO满世界跑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十年之前网络已经普及,她靠着搜索引擎找到了当时做音乐的公司,一家一家地投递,结果是一无所获。于是,她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了一张去往H市的车票,背上行囊,只身一人去了远方。

“为什么是环球影视呢?”孤儿院里的伙伴不解。

十七岁的衞碧心高气傲,抱着DEMO眉飞色舞:“因为环球影视是最好的呀。”

十年之前,唱片业仍处于鼎盛时期,然而新兴的影视行业已经蓬勃发展,许多公司无法适应,唯有环球影视藉着革新的东风一跃而起,成为当时风头强劲的娱乐资讯公司。它是最好的,那就是她的方向。

只是没想到,计划得那么完美,实际却步履维艰。她在一个黄昏抵达H市,来到环球影视大厦的门口时,却被保安拦下。

“请问您有预约吗?”保安冷眼道。

“没有。”衞碧老老实实答,“可我想要面试做歌手。”

保安大概见多了这样的少年少女,满脸不耐烦地赶人:“去去去,回家念书去!小小年纪不学好……”

天寒地冻,衞碧哆哆嗦嗦站在风里,仰头看一看面前的高楼大厦: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了,可是……原来还有那么远啊。

衞碧缩着身体靠边站定,一时间有些茫然。大厦外面车水马龙,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她没有住的地方,没有认识的人,口袋里只有一点点钱……这些钱,仅仅只够买回程的车票,或者……她悄悄摸了摸口袋,有没有可能在三天里找到环球影视的入口呢?

保安斜着眼看看衞碧,想要驱赶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她尝试过一次,之后就异常安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漆黑的眼睛如同一汪深水,跟稚嫩的面容显得格外冲突。更何况她站的位置其实挺巧妙,她并没有影响交通,甚至没有在大厦的门口。总不能不让人家站在马路上吧?

这个小姑娘……

他叹口气,年少轻狂啊。

衞碧其实并不是深沉,她有些恐惧,在不久前,她的梦想还是考上一所好大学,当歌手其实是第二选择。原本的爱好,忽然变成了救命稻草,在小小的她的心裏,这根稻草如果不能给予她力量,她就只能沉下去了。

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她在环球影视外等着。其实这一幢大楼经常有人出入,大部分是车,保安一见车牌就会放行,少部分人的车会停下来,送上不知名的文件,然后才被保安放行……她在门口悄悄围观着过往车辆,直到看见一辆车还没靠近,保安就巴巴地凑了上去。

也许是巧合,那辆车并没有进地下车库,而是停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了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这是衞碧在环球门口见过的最年轻的人,他的身材要比身边的人窄上一半,短发,西装,脸色略显苍白,一下车就低着头,神色疏离,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秦总监,您来了!”保安满面笑容地凑上去打招呼。

……诶?已经是当官了的吗?

十七岁的衞碧不太理解总监的含义,她呆呆站在原地,眼看着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年轻人在抬头的时候笑了起来,顷刻间,如同久雨天空初晴,暖阳破云而出,明媚得让人无法描述。

年轻人含笑与保安打过招呼,凉凉的目光落在衞碧身上,又悠悠移开了,仿佛从来没有看到她,转身朝大厦内走。

“等、等一等——”衞碧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咬咬牙冲了上去。

“有什么事吗?”那年轻人停下脚步,微笑着问。声音也如同他本人一样温和。

衞碧顿时有种错觉,好像刚才的视而不见与冷淡眼神只是自己凭空而起的幻觉。他明明……明明有着那么温柔的眼睛和声音。

“我……我想……”衞碧脸上发烫,死死攥住手里的刻盘,“我想要进环球,你、你能不能听一听我的歌?我……我唱歌很好听的,大家都很喜欢……”

一句话,说了好久,断断续续。

衞碧羞耻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倒着埋,被挖出来也看不见脸……

年轻人却很有耐心地听完,温和的目光落在衞碧的脸上。

衞碧一秒低头装蘑菇。

感谢老天,还好出来的时候穿了个衞衣,整个兜帽足够把她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年轻人低笑出声,低声道:“公司招聘艺人,要成年。”

衞碧闷声辩驳:“我只差五个月了!”

才十七岁吗?年轻人看着眼前的瘦小女孩。她个子不高,小小的身体被掩藏在不太合身的衞衣里,手上一张刻盘被攥得紧紧的,指尖都发了白。

“那是小样吗?”他低声问。

衞碧点点头。

“不打算给我吗?”他微笑。

衞碧僵硬着伸出手,递上刻碟。

年轻人接过,笑眯眯地道:“我们的流程有些长,天气冷,我建议你先回家,否则容易感冒。”

“……好。”

“期待再见到你。”

“……好。”

衞碧晕晕乎乎往外走,走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头,忽然记起来,那张刻碟上并没有写地址和电话,他要怎么联系她呢?

在遥远的环球大厦门口,秦则宁把刻碟随手递给身边的助理,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厦。

“秦总监,这刻碟……”助理匆匆追了几步。

秦则宁想了想,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笨拙地离开的身影,笑道:“放车上。”

……诶?不走创意部吗?助理惊讶地目送秦则宁进入大厦,好久,才匆匆追了上去。

第二天,衞碧又来了。

没有留电话和地址的倒霉蛋,只能继续在环球大楼外面当蘑菇。

流言传播得很快,来来往往的人里有一部分人会停下来,笑眯眯与她打招呼。

“我叫衞碧。”

衞碧乖乖作答。

“十七岁半。”

“……不饿。”

“想当歌手。”

“……不上学了。”

“爸妈……不用告知,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

好多人停停走走,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能把她带到那一座大厦裏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衞碧几乎要死心了,一个中年男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的确在挖掘新人歌手。”中年男人笑得油腻腻的,“小姑娘,不如我带你进去?”

衞碧面无表情看着他,考虑再三,点了点头。

刻碟不止一张,她总共准备了三份,其余两份交到了中年男人手里,跟着他的脚步走进环球大厦电梯,进了会客厅。

“我……我想唱歌。”衞碧坐在男人对面,小声开口。

“不急。”

脑满肠肥的秃顶中年男人笑得一脸深意,肥腻腻的手握住了她的刻碟,却把它推到了一旁,眼神轻飘飘落在了她的胸上,然后,他的手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揉捏。

“衞小姐的条件,倒是很适合做个签约歌手,我想我们可以找个机会好好谈一谈。”

他笑得满脸褶皱,仿佛已经透过目光扫描到了刻碟里的声音似的。

十七岁的衞碧抽回了手,把面前的热咖啡泼在了副总监的秃头上。

秃顶总监尖叫起来,两个保安冲进了会客室里。她捏紧了身后的双肩包,一甩身砸中了其中一个,又操起咖啡杯砸中了另一个的脸,然后夺门而出。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一个颀长的身体。

她暴躁抬头,却看见了一双温暖的眼睛,顿时呆住。

许多年后,衞碧已经忘记了许多事情,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初相识时他的模样。那年秦则宁二十五岁,初入环球,年轻气盛,见到她时微微露了一抹笑,轻声说:“看不出来,你挺会打架。”

衞碧抱着双肩包退到了墙角,脑海中只余下他的一句温柔调侃。她当然会打架,在孤儿院的时她能把欺负女生的“小霸王”揍得满地找牙;在酒吧驻唱讨生活的时候,她能把企图占她便宜的酒鬼打得鼻青脸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温雅笑容,她忽然有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狼狈。

第一次,她羞愤难当。

后来,她的经纪人曾经笑谈,你呀,当时就是一只灰头土脸的奓毛麻雀,与秦少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时的秦则宁在她面前微微俯下了身,微笑道:“我昨天听了你的歌,你愿意加入环球吗?”其实原本他对她并没有多少期待,只是好奇。经历了一天的尔虞我诈,他在回程的车上疲乏得昏昏欲睡,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她的那张刻碟。

刻碟有着漫长的前奏,就在他以为这是一张破碟的时候,音响里传出了一个轻柔细腻的声音。

干净而隽永,略微带着青涩,却清凉得让人全身都安静下来。

他闭上了眼,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勤奋的人不少,可有些人,大约真是祖师爷赏饭吃的。

“我很喜欢你的声音。”秦则宁笑道,“不过,你的年龄……”

“我已经……”十七岁半了!!

“还有半年,我送你去学声乐吧。”秦则宁低笑,“你看,你还那么小,像个灰姑娘。”

“我……”

“不用着急,时间……非常快。”

这简单的一句,在她的生命中萦绕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直到美满的童话变成一个笑话。

衞碧在住处睡了整整一天,让吴中的担忧彻底落实。

第二天,纸媒与视媒铺天盖地报道了牧之帆的新戏《天生尤物》由衞碧出演的新闻,与此同时,环球影视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新一年的投资计划。其中本来用于《天生尤物》的投资被另一部同题材电影替代。

电影已经公布,《青涩年代》,主演,陆雅安。

这简直是和《天生尤物》打对垒的架势啊!

嗅觉敏锐的娱记们兴奋地撸起了袖子要掘地三尺,把刚到环球大楼的衞碧围得严严实实。衞碧在保镖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挤进了环球大楼,还没喘过气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衣着光鲜的不速之客。

歹势!

衞碧暗暗骂了一句。

“衞小姐,秦总已经等您很久了。”漂亮的助理Mako笑容得体。

衞碧默默翻了个白眼,最终跟着Mako进了电梯。祸不单行,居然在电梯里迎面撞上了陆雅安。

玉女陆雅安穿着一身定制的小礼服,脂粉极淡,撞见她后瞪大了眼睛,很快扬起了笑容:“碧姐,恭喜你呀。有了碧姐加盟,《天生尤物》一定会票房大卖。”

衞碧挑眉:“同喜。”

陆雅安羞赧低头:“对不起碧姐,《青涩年代》是则宁的安排,我……”

电梯抵达十七楼,缓缓打开。衞碧踏出电梯,熟门熟路地朝环球总监办公室走去,把脸色异样的陆雅安晾在了电梯里——如果撕破脸之后能够选择性失忆算是一项武功技能的话,陆雅安估计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可惜,她并不打算买账。

十七楼总监办公室门敞着,衞碧一步踏入。

办公室窗帘紧闭,黑暗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味。

“……你来了。”

一片昏暗中,秦则宁沙哑的声音响起。

Mako似乎早有准备,退后了几步,掩上了办公室的门。这下,整个办公室都漆黑一片了。

衞碧的眼睛不太好使,光源消失的一瞬间,她本能地捂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忽然划过了一抹冰凉——

那是秦则宁的手,轻佻地划过她的额头,落在了她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