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无语夜惆怅(2 / 2)

戒风流 周梦 4532 字 3个月前

这边梁王去了潘家的浴场,那厢令狐团圆扶梯而下,遇见了潘亦心的丫鬟要吃食,丫鬟信手指了去处。

“我忙得走不开,你自己去。过了那门往前走,最里间有吃食。”

令狐团圆没觉出不对,径自往庭院拱门而去。

“你记得路吗?”

令狐团圆回头一看,左右两栋楼,楼前都有灯笼、台阶和绿树,看上去一模一样。转回头,片刻后她道:“右边的楼。”

丫鬟点头,“你还伤着,我家公子吩咐了,得在姑娘房中好生休养。”

令狐团圆“嗯”了声,继续走。丫鬟皱眉,却被小厮唤走。

令狐团圆依照丫鬟所指,走入的其实是丫鬟自己的房间。桌上有饼有凉水,令狐团圆看着碍眼,食欲就跑了一半。她硬啃掉半张饼,咕咚咕咚一通饱饮。出了丫鬟房间,令狐团圆又觉水喝多了,她要解手。拦了个往内宅跑的下人问了去处,又是一通曲折,令狐团圆才解完了手。她这一走,却和潘亦心等人错开了。

潘亦心布置好梁王下榻的房间,正兴冲冲地带着人前往浴场等候召见。难得主持这么一件大事,怎么能错过露脸的机会?

西日玄浩披散长发、一身玄衣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特意妆扮过的潘亦心。南越女子的娇柔也只让西日玄浩看了这么一眼,潘亦心却是红了双颊。此时梁王的英挺身形又添了一分旖旎,沐浴后的肤色微带桃色。

潘亦内心起伏地弱声道:“启禀殿下,亦心已备好殿下下榻的房间。”

“亦心?潘亦心?”西日玄浩示意平镇,后者道:“殿下知道了,这儿没你事了,退下吧!”

潘亦心腹稿的说辞全忘了,恰在此时,潘岳赶到了。潘家族长坐镇府邸,防的就是突发事件。他见潘亦心偭规越矩,一个女儿家堵梁王出浴,跑了一路的老脸就更加难看了。

“老臣接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西日玄浩见他赶得气喘,便道一句:“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潘岳起身后,请梁王夜宴。西日玄浩想了下,还是应了。可怜潘亦心眼睁睁地看着梁王跟着潘岳走了,她泄气地往回走,半道又被潘家大管家潘迟请走说话。

潘家渠道已闭,除了水榭前空旷,整府戒严。令狐团圆恰钻了空子,兜兜转转回到水榭楼阁。其实她并不想停留在潘府,但跑了一圈内力提不上来不说,还双腿发软,胸口越发憋闷。

“右边……是这座……”令狐团圆来时右回时还右,那就去错了地儿,而进入房内又是一模一样的布设,简雅精致,正是潘亦心的“杰作”。

她摸着楼梯上阁,房间还是旧样,只是多出很多食物,水果肉脯糕点茶酒一应俱全。令狐团圆感叹了下,之前没吃食原来是在准备啊,早知道她就不啃饼了。一头栽倒在床上,令狐团圆压根没看清被面换成了牡丹鸳鸯。她脱了鞋子钻进被子,很快睡着了。

潘迟由潘岳授意,问清梁王驾临事宜,隐晦地说了一番潘亦心的不是。潘亦心不吭声,于是潘迟道:“姑娘是个明白人,来日还有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潘亦心顿时明了,她可以行事“鲁莽”,但得是在族长的授意之下。

想着梁王的模样,潘亦心踌躇而回,一时竟未察觉房中少了人。而被潘亦心一心惦念着的西日玄浩,此时正在夜宴上食之无味,南越的珍馐佳酿打动不了他,潘家家姬的歌舞更是让他反感。南女的姿色固然冠绝大杲,可潘家一个劲儿地打后宫的主意,他父皇不满,他也鄙夷。陪席的潘岳等人还不如表里不一的战涛,氏族说氏族的话,平民士子说平民士子的话,两者立场泾渭分明,可天底下到底还是平民多。

酒过三巡,梁王就推说困乏,潘岳留他不得,一众恭送。西日玄浩前脚步入水榭楼阁,后脚阁下就布了哨岗。

赶回家的潘微之出现在庭院里,当他踏入潘亦心房间,后者才猛然记起还有令狐团圆这么一个人。

“你……”潘微之生平说不来狠话,凝视潘亦心好半晌才道,“你叫我如何省心?一个女子都看不好,日后如何守住一家子?”

潘亦心羞愧不已。

潘微之眺望对面楼阁,而后又仰望弦月,长叹一声走了。事事烦心,他还得去禀告爷爷衙门之事。

潘亦心看了许久的月亮,众星捧月的意思她如何不懂?可潘家的女儿即便做星子,都要做离月亮最近的,如若无光黯然地过后半辈子,那不是潘女。

月亮渐渐隐于云层间,红烛明亮,西日玄浩打算熄灯,却见床被隆起,竟然有人。他丹凤眼一斜,嗔怒立现。潘家老儿昏头了吗?他不喜潘家的最大缘故就在潘女,潘岳居然还跟他玩这一套。

西日玄浩走近帷幄,一手翻掌,却没有拍下去。背对着他的令狐团圆蜷缩成团,虾米似的,看着楚楚可怜。西日玄浩虽不怜香惜玉,却不屑于掌毙一弱女子,哼了一声后,他一挥衣袖,风起灯灭。

西日玄浩掀被上床,心想,得给潘岳一个教训,共睡一晚而不碰,好叫潘岳吃个哑巴亏。他不碰她,潘岳就没办法硬塞到王府,而他和她同眠,此潘女日后就休想嫁人。能被潘岳送来的潘女必是潘家翘楚,少一个是一个。

躺平后,西日玄浩内心还愤愤不已。潘岳设计得好啊,请他吃酒的空当,把女子弄进来了,早知如此他就不吃那酒,直接回水榭了。想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被一个老儿摆了一道。即便现在他把边上的人丢出去,情形也是一样。

总之他这一晚就是“风流”了。西日玄浩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也无法踏实。以往侍寝的女子他都搂着,可现在这个他又不碰,搂着做啥?

或许是西日玄浩的动静惊动了睡梦中的少女,令狐团圆翻了个身,舒展开四肢,这下好,本来一个团子变成了八爪鱼,一手一腿搭在了西日玄浩身上。西日玄浩猛地睁开了眼,这算什么?诱惑他吗?

无意识中,令狐团圆又翻了回去,不舒服啊,手脚搁在那么高的被子上。西日玄浩侧目,月光斜射入阁,光线幽暗仿似偷窥。他看不清楚她,只知她一只手露在了被外,很不文雅的睡相。他细听她的呼吸,不似假寐,一时长一时短的呼吸倒似身怀隐疾。听了一会儿,西日玄浩也就不再理会,随便她去,不来惹他便好。

月亮又躲进云层,西日玄浩恍惚入睡,边上的团子却滚动了起来,这一次是抢被子。丝薄的被子擦过西日玄浩的肩膀,又揭幕一般露出他敞开衣襟下的胸膛。已有睡意的西日玄浩胸前一凉,恼怒而醒,他一把扯回被子盖好,边上的少女又缩回了一团。西日玄浩懒得理会她,自睡自的。

月亮静悄悄地爬上树梢,初夏的夜凉使得令狐团圆本能地寻觅温暖。她挪动着身子贴上了西日玄浩的后背,后者身子一震,没有睁眼。过了片刻,团子再次变成八爪,抱住了身边的温暖。柔软的少女躯体,淡淡的处|子幽香,叫西日玄浩本能地变了呼吸。女子投怀送抱,他却得视若无睹,他又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何曾如此高节清风了?

睡梦中的令狐团圆一丁点儿都不知道怀抱的危险。当西日玄浩抖开被子将她揽入怀中,她只觉肩臂一紧,伤处的疼痛令她喉间逸出一音。西日玄浩的动作僵住,他这是在做什么?一时冲动要了这个潘女,潘家不就得偿所愿了?

月亮渐渐走低,仿佛被树枝横遮了双目。令狐团圆抱住了温暖,大白啊,居然这么乖,一动不动。

西日玄浩磨了下牙,将少女抱在怀中。他努力地回想潘亦心的容貌,对,就是那样的,那样的女子他还看不上呢,女人就该身材丰腴,烧火棍似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这号单薄的身板,弄到后头只会嘤嘤哭泣,烦!

月亮又移下一格,仿佛挂在了树梢。暖香在怀的西日玄浩逐渐色霁,少女似也老实了,安分地窝着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抱着,躺在牡丹鸳鸯的被面之下。

困了,不想再麻烦。

很暖很热,就是有些压抑。

月亮继续下滑,不久跌出了窗框。

一夜过去,清晨的曙光照进楼阁,率先投射在西日玄浩身上。他已仰卧,一手搂着胸前的少女。将醒未醒之间,他听到了一词:“大白……”

令狐团圆做了个好梦,以前不肯当她抱枕的大白不仅当了抱枕而且变大了,她抱着大白暖烘烘的,还有股好闻的却说不出来的味儿,就是手感不好,有点儿硬。

西日玄浩惊醒,“大白是什么?”

“三哥的猫啊……”令狐团圆跟着惊醒,她在答谁的话?她又抱住了什么?

两人刹那间分开,西日玄浩弹身而起,令狐团圆抓紧被单瞪圆了眼睛。

“是你?!”西日玄浩猛然发现,这不是香江上的轻薄女吗?

令狐团圆也认出他来,“花郎?”见西日玄浩变色,她赶紧补救,“不,梁王殿下你可比花郎好看多了!不对,花郎怎么能和您比呢?呜……我不是这个意思……”

平日里令狐团圆能说会道,却在这时乱了分寸。说到底,她再不讲究,也从来没和一个男子抱着睡过一晚。

西日玄浩伫立床边,冷冷地道:“早知是你,昨晚就……说,你究竟是谁?怎么跑到本王的床上了?”

令狐团圆镇定了下来,“我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才看到你。倒是你,怎么睡到我床上了?”

西日玄浩逼近,令狐团圆眉头皱起,道:“我误会过你一次,现在陪你睡了一晚,我们就此揭过,两不相欠!”

西日玄浩更气,陪睡?谁睡了谁?哪个混球抱着他不放?他一拳挥出,床上那人闪身躲开,紧接着他上床捉她,空间狭小,令狐团圆躲避不及,与他厮打在一起。

同是赤手空拳,西日玄浩力气大,内力充沛,令狐团圆伤后体弱,提不上内力,不是对手的她吃了一记狠拳后,被西日玄浩压倒在身下。紧接着西日玄浩捉住她一双手腕,坐在她腿上,她抬脚就踢,这下死得更难看了。西日玄浩劈腿分压住她的双腿,狠狠地道:“再动啊?”

令狐团圆还在挣扎,却内力难支。西日玄浩看出来了,这混球身上有伤,很好,正好慢慢弄死。

两人的打斗早惊动了阁下侍衞,平镇率人赶至,上楼就见梁王坐在一名女子身上。西日玄浩偏头冷眼扫他,他赶紧退后,斥退侍衞。

楼梯上平镇寻思,梁王殿下一大早那么起兴?好像那女子还有点儿面熟。对了,就是她,只是这一次两人的位置互换,殿下换到上面去了。

“快,快去把门窗都看紧了!”想通后,平镇吩咐侍从,不能再叫那女子跳窗逃脱了。

令狐团圆闻之气结,让她更气恼的是,厮斗之中她的外衣散开,露出裏面红彤彤娇艳艳的内衣。取自水坊的姬人内衣,前胸镂空的菱形,亮出一片雪肤,浅沟玲珑,右胸口处却隐约青紫。

“看这衣裳就知你不是正经人!”

“我穿错了衣裳,不比你袒胸露背的正经?”在厮打中,西日玄浩的衣衫早已滑到了腰间,同样的暧昧。

西日玄浩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道黠光,他忽然俯身,长发一荡,风情立现。令狐团圆瞠目结舌,首次感到了她是一位少女,她也会畏惧。

西日玄浩并没有亲吻下去,而是启唇咬移了她的外衣,露出了裏面的春色。既然她说他不正经,那就把昨儿没办的事给办了。

令狐团圆只觉气血逆流,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淤血。血花飞溅到西日玄浩脸上,他厌恶地皱起眉头,改成一手扣住令狐团圆双腕,空出一手擦拭面上的污血。令狐团圆趁他扣力减半,奋力抽出手来。西日玄浩一掌拍上她的右胸,那么明显的伤处他如何会不见?“呃”一声,令狐团圆伤上加伤,胸口郁结,眼前一黑,垂落下双手,再次人事不省。

西日玄浩拭去面上血迹,混球终于摆平,落他手上,任由他搓扁揉平。他上下打量着她,兴趣顿消,晚上也就罢了,黑灯瞎火的,这会儿光线充足,看一眼都觉得懊恼。鼻哼一声,西日玄浩起身离床,还未走几步,却觉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底。他顿生警惕,昨日出门访士子,摘了随身佩剑,这会儿他手中无剑,凶险来临怕不好应对。

说时迟那时快,当西日玄浩转身回头,只听一阵轰响,楼阁的房顶碎裂,木片瓦砾尘土四溅,一道浅色人影瞬间出现在阁内,随着他的出现,楼阁内气温骤降。西日玄浩二十余年来从未感受过如此冰寒,来人只是背对着他,却令他仿佛窒息于冰水之中。

梨迦穆一手抱起床上的令狐团圆,挟在腋下。

“你是何人?”

梨迦穆不答,旋身带人跃起,无声无息地穿出了楼顶。他旋身之际,西日玄浩看到了他的侧面,无法言语的滋味立时涌上心头。

“殿下!”楼下的平镇再次带人冲上楼阁,却见楼顶开了一个好大的窟窿,西日玄浩伫立在残木废瓦边上,静静地远望窗外。

平镇四顾,不见少女,再看窗外,风景如常。平镇明白,之前梁王占了上风,少女全无还手之力,楼顶的窟窿必是他人所为。那人带着一人才跑不久,应该还能追回。可平镇刚下令追人,西日玄浩却道:“不必了!”

平镇问:“殿下认得那人?”

西日玄浩若有所思地道:“不认识,却似曾相识。”

平镇跟着疑惑。他身后的侍衞长带众侍衞下跪,沉声道:“我等护主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西日玄浩淡漠地道:“他不是来谋害本王的,他若有心加害,凭你们几个也拦不住!”

平镇等人大骇。梁王出行南越,随行的侍衞之中有二人修为深厚,距武圣的境界只差一级,可梁王却说不是那人对手。

“难道那人是武圣吗?”平镇问。

西日玄浩道:“不是武圣。”顿了顿,他又道,“比武圣更可怕。除了万福公公,本王还从未感受到过那样惊人的气势。他的内力收发自如,出了楼后,就再未放出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