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桂子飘香。
宫廷秋选落下了帷幕。九华宫留下的八名女子只有宋佚晋升为婕妤,其余七女一夜圣眷后皆封才人。潘亦心恰是雍帝最不喜欢的,初夜之后她便被雍帝遗忘在九华宫。潘岳有心替她打点却打点无门,后宫岂容人随意出入?
潘亦心极其不甘,即便她是庶出,可论起姿色,她犹在宋佚之上,为何雍帝眼里无她?
令狐海岚寻到了这个答案,只是她无人可说,更不会与外人道。她被送往梁王府的第一晚,也同世间所有未经人事的少女一样,畏惧而忧心忡忡。她本不明白立秋所言“时日且长,毋庸担忧”,但独守空房一晚后,她明白了几分,等到次日见过梁王的五位侍妾,她就彻底明白了。
她在梁王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喜欢的皆是身强体健的温顺女子。反观当日的九女,唯有宋佚身材高挑,体健心宽,梁王的喜好估计也受雍帝影响。对于夫婿喜欢何种女子,令狐家的女儿是绝不会置词的。海岚尊崇的夫妇之道,乃相敬如宾。
海岚每每念及曾与她同入九华宫同住一室的潘亦心,只感叹氏族女子的命运身不由己。她还是羡慕她的四姐,梁王与她话不多,偶尔的几句话提的也是她四姐。虽然话都不好听,但能叫梁王记着也是本事,而梁王府的平镇和顾侍衞,那就更爱说她了。
其实无数人都在说令狐团圆的名字,时下,盛京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她。
最初的话题是雍帝膝下无女,封了一位异姓郡主。雍帝对她的宠爱无以复加,不仅纵容她于昌华宫百官面前大放厥词,还借梁王之手转赠她养身的极品玄参。
小道消息说的是,明远郡主曾在南越拒婚潘家玉公子、武斗梁王,还力克铁砂掌洪甫仁。洪甫仁因得罪了她,惨死在宫廷侍衞手中。
流言越传越离谱,最后就传成了两种,一传明远郡主是雍帝的私生女,二诽明远郡主乃妖女、魔女,眨一下眼睛就能勾人性命。
两种传闻对令狐约来说都极其头疼。虽然令狐团圆只字未提她的宫廷遭遇,但令狐约清楚,雍帝这是要绝了叶氏之后,叫令狐团圆终身嫁不出去。表面看似恩宠令狐家,实际却架上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一个女儿嫁给了最受圣宠的梁王,一个女儿不许出嫁,最终目的就是要将令狐家拖入皇储之争,绑在梁王的船上。令狐约只能顺势而为,先替梁王出钱修缮阆夕宫。
这一切,令狐团圆一概不知,她回府后,就陷入了疯狂的修炼中。
什么是美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
什么是女剑?花遮柳掩,瑰绮艳逸,柔桡轻曼,优雅闲适,流风回雪?
细水狂颤,旋卷一庭秋风。一身青衣的令狐团圆恰似一片错季的叶子,与北方的庭院格格不入。哪里不对呢?她停下身法,观剑出神。
“你真叫我失望!”耳畔又响起梨迦穆冰冷的声音,不,这不是回想,令狐团圆转身,见到了她的师傅。
梨迦穆伫立何处,何处就黯然失色。令狐团圆怔怔地看着他走近,忽然想明白了问题所在。剑技终究是力量的展现,漂亮的仅是外观。若无力量,就好比是纳兰公子,只有被梁王揍的份。女剑为何不能扭转干坤?柔韧也可乘风破浪、风扫落叶!
梨迦穆突然夺过了细水,只一剑,庭院秋色就面目全非。令狐团圆惊诧地看到,细水横空如银河高照,细水挥落似星沉海底,美轮美奂又所向披靡。这就是女剑的极致?由力至美?
将剑递还令狐团圆,梨迦穆冷漠地道:“你还是别用它了,我看着就厌恶!”
令狐团圆称是,收剑,又请教他刚才的一剑。
梨迦穆一语中的,“你看女子看多了!”
“为何不能看呢?”
他冷声道:“等你能胜过我,再看不迟!”
令狐团圆无语。她的修为在精进,他也一样在精深,她要胜过他,那得等到何时?
他说的意思她也明白,他从来都看不起女子,女子在他心目中就是柔弱的代名词。可是,女子就真的柔弱吗?就注定被男人欺压吗?令狐团圆无法辩驳,面前的人是她的恩师。
“我要走了。”梨迦穆道。
令狐团圆不解,盯着他。走了?去哪里?这不是刚来吗?就要走?
“西日雍很难缠。”
令狐团圆沉默了许久,还是问了,“他真是我的父亲吗?”
梨迦穆不答却道:“不要来寻我,我谁都不想见。”
令狐团圆突然明白,她受封郡主之日,万福与谁传音。
“师傅,你去过皇宫?”
梨迦穆眸光一凛,道:“给我记住,昌华别院还有月照宫,永远不要踏入一步!”
令狐团圆点头。还想问他,他已转身,倏忽之间不见了踪影。她这才想起,昌华别院她已经去过,在那间有着重重黑纱的静室里,雍帝告诉她,如果她揭开另一面幕布,就会发现西日皇族的秘密。
心事重重的令狐团圆下意识地去了无缺的院子。当日出宫,她不想叫令狐约担忧,只道宫廷一切都好,就是女官太讨厌。现在的她还不想说,只是情绪低落,习惯性地来找无缺。
无缺不在房中,令狐团圆抬眼扫见角落的猫屋,情绪就更坏了。大白若在,还能抱着逗弄,大白啊……令狐团圆的脚才踏出房门就收了回来,这裏是盛京,如何会有猫屋?
她走到猫屋前蹲下,越发觉得古怪,连垫子、线团都有。她伸手探入,一一取出,裏面竟然还有东西。结果令狐团圆摸出了一叠铁牌,每块牌子都一样,正是当日楚长卿给她的“七月”铁牌。她望着手中六块铁牌,觉得难以置信,六个丑陋的“七”字,如同恶魔的诅咒讥讽着她。
这日下午,无缺从外面回来,看见的就是令狐团圆凶着脸坐在他房里,桌面上横摆了一排铁牌。
“这是怎么回事?”
无缺关了门后悠然坐下,答:“来过六次呗!”
“为什么?”
无缺捏了块铁牌,浅笑道:“他砸来砸去砸不中你,就换人砸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无缺却拍了拍手,四月鬼魅般现身。令狐团圆吃惊地看见四月对无缺行了侍衞的礼节,而后对她道:“楚大人知道无法取信郡主,转而利诱公子了。”
“你……”
“郡主不许我跟随你,那我只好跟随公子。”四月苦着脸道。
“你们……”
无缺高深莫测地道:“你经常忘东丢西,我只好跟在你后头拾起来。”
令狐团圆捂着额头,他这是骂她“丢人”!但她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叫四月跟随他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铁牌上,“那为什么要放到猫屋里?”
无缺眼眸一黯,语调缥缈起来,“死物若有魂灵也会寂寞,大白肯定是寂寞的。”令狐团圆被他说得身上一寒,他却笑了起来,“你来找我何事?”
令狐团圆一皱眉,无缺便将四月支走了。
“说吧!”
令狐团圆迟疑了半日,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担心海岚被欺负……”
无缺一看就知道她在扯谎,他也不揭破,轻描淡写地道:“你是这一阵练剑闷着了,明儿我们就往梁王府走一趟,顺便也可散散心!”
“可是……”令狐团圆并不想见到恶人。她的心思瞒不过无缺,后者开始套用平镇的语气称赞梁王,出自他口中的赞美之词听得她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停!”令狐团圆起身打算走了,终究不放心地说了句,“这些铁牌不是好东西,楚将军的心思不比陛下少!”
无缺淡然道:“你难道不知麻烦早已找上门,你喜欢明的还是暗的?”
令狐团圆终于明白,人是不能乱丢的,而她的兄长根本不信任四月。
碧云天,黄叶地,红衰翠减,梁王府却一片火红。年二十四的梁王终于立了他的第一位侧妃,望舒令狐的姓氏首次加载了西日皇族的玉牒。
令狐海岚一举荣升为领从二品衔的梁王侧妃,头戴花钗冠,加宝钿饰,服深红翟衣,大带加佩绶。她自小沉稳端庄,一身命妇的装扮竟生生将她的实际年龄掩藏。
令狐团圆随无缺造访梁王府,见到海岚后她呆若木鸡。这是她的五妹吗?谁能相信她才刚满十五岁?
海岚敛容,心中也一样惊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四姐与三哥同时着正装,并肩联袂。令狐家的宽袖罗袍蔽膝和百褶罗裙霞帔,与宫廷朝服的细针密缕不同,令狐家的正装讲究的是大方不俚。往日两人分开着这一身,她并不觉得特别,可如今站在一起了,她却看出了别的意味。一个轻盈灵动,一个从容不迫,动与无方,行流散涉,恰似春秋之别。他们两人一起穿,才真正显示出令狐家正装的不俚洒脱。
这一日的特别以至于过去很多年,海岚依然无法忘却。无缺深邃的目光、优雅的面容,沉静如湖水粼粼,微笑似月光蒙胧。当他望着她的时候,她从他神秘的眼眸里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她的一生将永远活在西日皇族的光耀之下。
西日玄浩冷哼一声,海岚才从恍惚中惊醒,那一对红衣人儿已浅笑盈盈地向她走来。
令狐团圆与她说了许多话,她一一应了。令狐团圆旁若无人,可她却不能不顾左右。海岚在应答中惊讶地发现,她的夫君与她的兄长不对眼,待人处事一贯圆滑老道的无缺居然给梁王脸色看。
令狐团圆与海岚寒暄了半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目光交战。西日玄浩阴森森的,无缺笑里藏刀,虽两人不发一语,却比互骂更难看。
“明远郡主怎么不说了?”西日玄浩问,眼睛依然盯着无缺。
“说完了。”令狐团圆狐疑地望着两人。
无缺起身,道一声“告辞”,竟径自而去。令狐团圆看了一眼正眼冒火星的梁王,丢下句“那我也走了”,赶紧跟去。海岚欲送,令狐团圆却跑得快,几步就出了厅堂。
“别去了!”西日玄浩制止住了海岚,冷笑一声,“他们就是来气我的!”
海岚愕然。
另一边,令狐团圆跟着无缺上了车,问他,“今儿你是怎么了?和梁王怄什么气?”
无缺只笑不答。
令狐团圆心想,难道因为她的关系,无缺就“特别”关照梁王?她已经和梁王交恶,无缺再与梁王不对付,那海岚往后怎么办?
马车离远了王府,无缺才悠悠地道:“西日皇族没有一个傻瓜,你太小瞧梁王了!”
“什么?”
无缺凝视着她,缓缓地道:“我就是去气他的。”
令狐团圆睁大了双眼,无缺的眼眸又蒙胧一片。
路经隆德坊的时候,令狐团圆猛然想到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的父亲令狐约在替梁王修缮阆夕宫,所以无缺才去挑衅梁王,制造一个优渥公子与梁王交恶的假象,既是为令狐家打算,也是为梁王着想。氏族不能与皇子走得太近亲如一家,杲南王家的族灭之祸就是前车之鉴。
无缺瞥了她一眼,又慢悠悠地道:“我也是真的很讨厌他。”
令狐团圆无语。她现在有点儿明白了,为何四月苦着脸转随无缺,那是无缺收拾人收拾得游刃有余。连梁王都不得不吃无缺的闷亏,何况一介武夫的四月?分明很讨厌一个人,不仅能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还能叫对方咬牙切齿地配合,这样的无缺,难怪令狐约会放手交付重任。
但叫令狐团圆更惊讶的是,无缺在车停前,仿佛叹息般说了一句:“其实,这也是梁王最先提议的!”当日隆德坊前,西日玄浩并非无聊地骂他一字“嫩”,早在那个时候,无缺就领会了梁王的意图。
令狐团圆顿时觉得天色灰暗,她还未从雍帝的重重黑幕中走出来,却又发现以前那个喜怒于形的恶人原来也是头狡诈的大灰狼。
“你何时出嫁了,本王就送你一副耳环。”她根本没有耳洞,他却说送她一副耳环,那意思原来和雍帝一样——你不用出嫁了。
叹了口气,令狐团圆问:“你就不能说些叫人高兴的事吗?”
无缺微笑道:“有的,现在我们到了潘太医的府邸,微之也在呢!”
令狐团圆心头一毛,自从戚夫人说招潘微之当郡马,她听到他的名字就更加不自在。
两人下了马车,解救令狐团圆的人很快出现了。
潘静初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冲到两人面前,与令狐团圆打完招呼后,很明显地重色轻友去了。令狐团圆见她十有八九都是在对无缺说话,而无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就有些高兴了。无缺并不知道,潘静初喜欢的就是端庄稳重的俊美少年,他越表现得四平八稳、无趣至极,潘静初就越有兴致展现她的俏皮可爱。
等到无缺调整语气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厅大堂了,潘静初这才想起她怀里揣着的信没给令狐团圆。自从宫廷秋选一别后,她一直惦念着令狐团圆,昨夜她写了一封信,没想到今儿令狐团圆就上门来了。
令狐团圆接过信打开一看,只有一张画,无字。画的是一个鸡蛋碎了,蛋黄流了一地。无缺莞尔。令狐团圆不明白“大饼脸”给她一张“完蛋”的画是什么意思。无缺先一步踏入厅堂,令狐团圆将信塞进怀中跟了进去。
眼前一亮,她惊诧地看到了纳兰颐。昳丽公子一袭轻紫长衫,弱不禁风地倚在软榻上,潘怡和正在为他开方,潘微之则站在老太医身边观看。
“看来我们来得巧了,纳兰公子也在啊!”无缺招呼道。
潘怡和随口道:“先坐下,待老夫开完方子。”
潘微之对两人点了下头。
无缺感觉到身后的令狐团圆鬼鬼祟祟,一把将她拉了出来,再看到软榻上的紫衣公子面色骤青,他才明白了过来。
“你就是明远郡主、优渥的妹子令狐团圆?”之前听到下人传报,纳兰颐还不信关于令狐妖女的谣传,此刻见着令狐团圆,他便深信不疑了。
令狐团圆勉强一笑,上前一步道:“你好,纳……”
“别叫我的名!”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住了,令狐团圆的笑容更僵硬。纳兰颐鄙视她的目光尖锐如刺,刺痛了她的心扉。
潘静初对令狐团圆扮了个鬼脸,悄然溜走。她听了关于好友的传言,画了张“完蛋”提醒她,不想还真“完蛋”了。
无缺沉了脸,前一阵听闻昳丽伤着了,难道脑子也伤了?
“纳兰公子,你还是病患!”潘老太医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忌动气动怒!”
纳兰颐深吸一口气,道:“多谢潘太医,我知道了。”
接着,潘怡和吩咐:“微之,你带他们先到偏厅候一会儿。”
潘微之应声,领着两人去了。三人在正厅门前均听见了裏面的话。
“放宽心,纳兰公子!”
“您说的是,我也犯不着为那样的人动气。”
令狐团圆又走了几步,见无缺与潘微之都在打量她,就干笑道:“没事!没什么事!”
无缺沉默。
潘微之劝慰道:“纳兰素来清高,偶尔我也会被他呛着。”
令狐团圆冲他一笑,潘微之也沉默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三人沉闷地走过庭院,潘静初追了上来,她拍了拍令狐团圆的肩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那些流言。你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流言?”令狐团圆一问,无缺就知道确实“完蛋”了。潘静初还没有往狠里说,只简单的几句,令狐团圆已觉得天不是灰的而是黑的。
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好一点的接近真相的传言,最后都被污浊吞没。妖女,魔女,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四人坐到了偏厅,潘静初见三人沉默,也觉自己多嘴了,便闭紧了嘴。不想令狐团圆拨弄了一会儿身上的红霞帔,难得说了一通煽情的话,道:“我只知道,我的血也是红的,我受伤了,也会很痛,我难过了,也会想哭,可我不能哭,所以我不难过。”她抬起头来,按住潘静初的肩膀,“还有一句大实话,你的画,真难看!”
潘怡和送走纳兰颐后,去偏厅看到的一幕就是两名少女并排而坐,相互打趣说着胡话,而两名少年含笑望着。
潘怡和捋了捋胡须,心中感慨。他老了,失去了年轻时的那股血气,处处瞻前顾后,只求明哲保身,可这世道是年轻人的,就算现在不是,日后也是他们的。看看令狐家的一双儿女,再看看他的孙女和微之,潘怡和忽然想通了,他应该趁着他还有天命,尽力帮他们一把,而不是严防死守,杜绝静初与令狐家的人来往。
令狐团圆深受那样的诽谤,还能坦然自若,凭的是什么?那是她的兄长、她的朋友,都坚定地站在她身旁。相形之下,纳兰公子可不及她。
潘与令狐同脉连枝,当年潘家处于水深火热孤立无援的时候,令狐家伸出了手,令狐明远下嫁潘家,一肩挑起了几十年的重任,改写了潘家的命运。而现在令狐家水深水浑了,潘家就真的能袖手旁观吗?所以潘怡和步入偏厅后客套几句,便打发年轻人出去玩了。
潘静初高兴地拉着令狐团圆先出了偏厅,无缺意味深长地向老太医躬身行礼后告辞,而潘微之的笑和煦如春风。
趁着风和日丽,四人出了盛京南门,泛舟灞湖。游船数百,荡于湖心,西词南曲,甚嚣尘上。四人一番戏耍直至薄暮,才回了岸上。
无缺领众人前往令狐家的马车,早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厮,笑吟吟地在车前等候。
“您就是优渥公子吧?在下卞小楼,乃九殿下的侍从。九殿下备下了夜宴,请两位公子、郡主与潘小姐移驾一聚!”
“九殿下的盛情,我等……”无缺正斟酌拒词之际,潘静初冒了句:“却之不恭!”
无缺无奈。这丫头野出来了,就不想回家。
卞小楼在前面带路,引众人路经青丝台时,潘静初在车上觉出古怪。此地锦阁华楼间出入的女子,多着装绮艳,眼波流转。卞小楼斥退了一个妩媚嗲声的女子后,她再也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令狐团圆抢先答了,“这是姬肆!”
潘静初啐道:“这九殿下的人怎么带的路?难道要请我们去那种地方?”
潘微之道:“应该不会设宴青丝台,九殿下丢不起那脸。”
令狐团圆突然掀起车帘,顺着她的目光无缺也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裏的女子——花爽的遗孀王氏。
令狐团圆的身子才一动,就被无缺扣住了手。潘微之一边与静初说话,一边将两人的情形看在眼底。无缺微微摇头,令狐团圆便安分了。
王氏已不复当日知州府贵妇装束,她头绾青帕,一身粗仆打扮,面容憔悴,正与人辩说着什么。马车驶近,令狐团圆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王氏哀求着,“我大哥肯定会回的,容我再逗留几日!”
“拿银子来,随你住几日,没银子就给老子滚蛋!”
潘静初也听到了,便说了句:“这女子真可怜!”
潘微之不语,正经人家如何会借宿青丝台?
王氏被汉子搡倒在街头,马车从她身旁驶过。
“再来烦老子,就把你剥光了丢猪圈!”
令狐团圆眉一挑,无缺喝道:“四月!”紧接着,两道人影从不同方向急射向王氏。潘静初吓了一跳,潘微之立刻遮住了她的双眼。令狐兄妹左右一分,分别贴在两扇车窗前戒备。当王氏倒下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同时感到了青丝台的诡异。
四月从高空飞扑而下,挡下了刺向王氏的一剑。青丝台街面上开始混乱,女子尖利的惊呼、嘭嘭的关门闭户声,也未能掩盖四月与刺客的交手声。
令狐团圆面向四月这一边,看着四月就来气。她当日斗他时九死一生,而此刻这个号称武圣的家伙,居然连战十个回合都拿不下对手。刺客的修为不过与顾侍衞在伯仲之间,四月怎么就收拾不了呢?
潘静初被蒙住了双眼,着急地问:“怎么样了?到底怎么了?”
令狐团圆没好气地道:“四月没吃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