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听着,却是有苦说不出。他那回刺杀梁王乃偷袭得手,而现在他离他们这么近,贸然运用武圣级的内力,令狐兄妹能挡,潘家的两位能撑吗?
无缺忽然又喝道:“低身!”
潘微之反应迅捷,按下潘静初,护她矮身于车厢内。令狐团圆情知不妙,一股强悍的内力正从他们后方急来。她拔出细水,偏头只见无缺红衣一展,双袖鼓起,爆出的内力震破车厢木壁,木碎板裂,向两个方向弹射而去。
“不要活口!”无缺说完这句话,迎上了来敌的金轮。
“不要活口”是对四月说的,四月再顾不上是否会殃及潘家兄妹,运内力、下狠手力毙刺客。
“不要活口”也是对令狐团圆说的,她这面的敌人竟是最多。三条黑影从姬肆奔出,其中两人被刚杀一人的四月拦截,还有一人直冲令狐团圆而来。
令狐团圆足点车板,飞身出战,一出手就是左手剑,用的更是最凶悍的“入木三分”。不用无缺提醒,仅从对方的气势上即可判断这是生死之战,容不得她手下留情。
“滚开!”令狐团圆行剑之中,听见兄长对手的斥声。她心中一惊,他们的目标不是王氏,王氏不过是引诱四月出手的诱饵,好叫四月远离他们。
眼前刀光一闪,没有任何花哨,令狐团圆血拼了一剑。她很清楚,由不得她尽展精妙剑技,必须速战速决,只因她的身后有三个人——三个对她来说极重要的人。
细水洞穿对手胸膛,对手的刀也削伤了令狐团圆的右臂。狭路相逢勇者胜,同样距离武圣仅一步之差的对手饮恨而亡。他至死不信,一个女子会出如此狠剑,这与情报上写的完全不同,情报上写明远郡主在宫廷舞剑,剑风柔美灵动,女剑造诣非凡!
令狐团圆转身,细水拔出了一道血水,她没有空隙喘息,从内力上判断,无缺的对手才是刺客中最强者。她飞身而回,在半空看到无缺背对着她,双掌对上了对方的金色兵器。内力在街道上刮起猎猎狂风,金芒四射,跟着一股鲜血喷出,无缺往后一仰,令狐团圆一手接住他一手出剑。
一系列状况只发生在弹指之间,令狐团圆鬼使神差地使出了寂灭第一剑——中规中矩的“初写黄庭”,剑风却变了。这一刹那,令狐团圆感到了心在滴血,无缺无力地靠在她胸前,脚下潘微之兄妹早已昏厥,视野之中只有金红一片。写意之剑由此幻变成女剑,细水剑尖上挑,变成哀怨绝艳的倾城女剑。柔美如斯人之貌,凄厉似斯人之恨,剑境随即而出,恨绵长,怨不休。
他们的目标正是她而非旁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他们要她的性命又为了什么?
令狐团圆奋力顶住金轮,不叫它再前进半寸。细水发出了尖利的声响,就像女子绝命的惨叫。纵然修为不及对方,但女剑剑境既出,千丝万道的内力终成微弱的气场,包围住对方的强悍内力。
青丝台上,琴音无端响起,而后细水就嵌入了金轮之中,发出了更加刺耳抽魂的轰鸣。双手舞动金轮的武圣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他身为武圣都未能形成气场,修为低他一级的少女反倒运出了气场,这是什么剑?他很快由诧异又转为惊骇,歪倒在少女身上的少年向他伸出了只一手,那手的手势变化奇妙,却带着恐怖的死亡气息。
手势极快的变化完成,终成一掌。无缺虚贴手掌在他腹前,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一股低微却诡谲的内力悄然入侵他的身体。
少年的唇轻启一音,“咄!”这便是金轮武圣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极轻却戳破他心门的一个声音,他浑身的气脉为之一僵。令狐团圆奋力向前,一剑穿透金轮,再透武圣的躯体。
青丝台上,琴音铿锵,不知哪位琴师倾情力抚,直弹得人心烦意乱。
无缺一掌之后彻底失力,整个身子往下软倒,令狐团圆紧紧地抱住了他,支撑起他。无须言语,没有任何情愫波动,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她要撑起他。
这时候,四月结果了他的两个对手,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对红衣人儿,红衣夺目,红衣似血。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联手诛杀了一位武圣!
琴曲突的拔高,银瓶乍碎、水花迸溅般。随后,琴音戛然而止,锦华艳盛的青丝台,一时秋凉夜冷。
令狐团圆目视前方,花楼琼阁之中的一座小楼便是琴音的来处,灯火阑珊中,小楼的昏黄灯光倏忽而灭。
远处传来奔跑的马蹄声,全然不顾盛京宵禁。一路飞踏而来的,除了梁王还有谁?
西日玄浩赶在京畿守军前来到青丝台,他骑在红玉骝上,看到的就是令狐团圆手抱一人眺望远方,而令狐团圆的身旁躺倒了一地的人。西日玄浩面色陡然发紫,天子脚下竟有人刺杀混球?他身后的平镇与顾侍衞面带怒色,两人想的却是令狐家乃梁王之助,打杀令狐家的人就是削梁王势力。
“怎么回事?”西日玄浩没有下马,围着令狐团圆兜了一圈。
四月替令狐团圆答了。其实这次出行到了灞湖,他们便被人盯上了,只是想不到有人竟敢在盛京城内杀人。
西日玄浩丹凤眼一斜,躲在墙角的卞小楼便吓得魂飞魄散。顾侍衞把小厮拉到了梁王跟前,小厮才哭喊出声,“不关我的事,我家殿下真是好心邀约!”
“滚!”西日玄浩一鞭抽到卞小楼身上,平镇补了句:“以后别来找打!”
卞小楼哪敢再提九殿下还等着优渥公子的话,赶紧跌跌撞撞地跑了。
西日玄浩让人把昏倒的王氏带走,顾侍衞搬动潘家两人时潘微之醒转。他的修为浅薄却尚能自保,若非护着潘静初,他一个人早就可以逃离战场。他一醒来,便有了医师。看过昏迷的潘静初后,潘微之就从令狐团圆手中接走了无缺。
西日玄浩冷眼瞧着,混球抱着她那哥哥死活不肯松手,潘微之一递手,她就给了。
令狐团圆四人重又上了马车,这是一辆姬肆的花车,盛京地面上,梁王就是一尊瘟神。姬肆的老鸨亲自出门伏跪送走梁王,但闻梁王冷冷一句:“本王还会再来的!”老鸨面上的脂粉便混着汗一同淌下。
“晦气!”梁王骂出了老鸨的心声,拍马而去。
平镇留下侍衞对京畿守军交代,他自己则跟着花车走了。敞开的榴红霞车里,令狐团圆担忧地握着潘静初的手,而潘微之惨白着脸在替无缺调理内息。
无缺平躺着,只有他一人笑得出来。
“你笑什么?”潘微之问。
无缺笑了很久后才道:“梁王来得巧!”
“这绝对是巧合,我家王爷只是路过,本来都不走青丝台,发现异常才奔来的!”平镇连忙解释。令狐团圆看他一眼,他马上压声道,“别说是我说的。你们走后,殿下说你们带的人太少了。后来你们出了潘府,人还是少,再后来,殿下听说九皇子邀约,就亲自来了。”
令狐团圆立刻明白,这回算梁王当了回好人。再一想也不对,估摸他是怕他们和九皇子混熟了吧?还是不对。望着无缺深邃的眸子,她决定还是把此类问题留给他。
西日玄浩把人全部带去了太医府邸,包括死人。他前脚一进太医府,万福后脚就到了。
潘怡和忙个不停,万福也忙着说个不休。自从令狐团圆封了郡主,他便一口一个“小祖宗”,自称也成了“老奴”。令狐团圆本来心情就坏,被他说烦了,就一手挥开了他,“公公,你再说下去,我没死也快被你的唾沫淹死了!”
西日玄浩冷眼瞧着,这个东拉西扯的老家伙若非是万福、若非是位宦官,他早就上前一剑劈了。
万福忽然惊异一声,“我的小祖宗,谁说你没伤着?”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投向了厅中的令狐团圆,连潘怡和都停下了手,旁人的伤势他都看过了,唯独令狐团圆没有瞧。
令狐团圆的右臂中了一刀,因是红袖,被众人忽略了过去,即便是西日玄浩也以为她臂上的血是无缺的。此时万福小心翼翼地查看,才发现早已血肉粘衣。
“用刀子割除衣袖!”潘怡和上前道。
万福笑道:“我还需用刀子吗?”他伸出一指,绕着令狐团圆的右臂划了一圈,另一只手一扯,红袖随即脱落。令狐团圆微一皱眉,却是不痛。
一条雪白带血的胳膊暴露在众人视线里,厅堂顿时鸦雀无声。但见令狐团圆洁白的右臂落下一道狰狞刀伤,血肉翻开。同样惊人的还有她刀伤之上清晰的一颗鲜红守宫砂,白的是那样夺目,红的又是那般刺目。
令狐团圆逐一望去,除了昏迷未醒的潘静初,每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西日玄浩的表情最复杂,似笑还怒;无缺干脆闭上了眼睛;潘微之对着角落,仿佛在走神;而万福一脸尴尬。
令狐团圆缩了缩臂膀,纵然她再大胆,再生冷不忌,却也清楚这并非什么好事。
潘怡和轻咳一声,道:“取伤药!”
潘微之回过神来,递送伤药。
令狐团圆的伤只是外伤,潘怡和为她上药包扎后就不管不问了,继续去医治无缺。
堂上众人均是聪明人,没有人会问这砂如何来的,甚至没有人再看令狐团圆一眼。
当令狐团圆坐在潘静初身旁发呆时,又有客到。
头戴斗笠的楚长卿率三人步入厅堂,堂中气氛顿时阴沉,阴的是万福的脸,沉的是楚长卿的步伐。
“你来做什么?”万福挡在了令狐团圆身前。
“出了大篓子,我自要来看看!”楚长卿低沉的声音依然悦耳,“团圆……”
令狐团圆探出头来,见到他斗笠下露的一小片脸,再次为他的毁容而惋惜。
“什么事?”
楚长卿盯她半晌,和声道:“我再给你三个人。”
万福哼了一声,楚长卿转而面向万福。
“你们两个给老夫出去!”潘怡和突然发话撵人。
万福惊愕,一向温和的老太医竟会如此待他?
楚长卿起身,万福跟着出厅,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后来又不知说了些什么。令狐团圆能确定的是,这两人都不想要她的命,但他们都心怀鬼胎。
西日玄浩不知何时凑近了她,在她耳畔低声道:“被你一剑刺死的,还有那些死人,都是应淑妃的人。”金轮的武器明显,而几个死人也被侍衞们认了出来。
令狐团圆一怔,雍帝的宠妃想要她的小命?
“那是个蠢女人!”西日玄浩走向了无缺,他的玄色背影很快挡住了无缺的脸。
趁着潘怡和离远,西日玄浩俯视无缺道:“给本王留着小命。”
令狐团圆听到了无缺低低的笑声,说的却是:“你也一样!”
虽然看不到两人的神情,但令狐团圆能想象,那又是地火对天雷。
潘微之走上前去,西日玄浩就拂袖离开了太医府。
这一夜,对宫廷里的潘亦心而言同样惊心动魄。她作为潘才人,位卑又不得宠,不甘当个才人的她,将入宫所携带的首饰尽数贿赂相关宫人,却不料惊动了应淑妃。
潘亦心跪伏在后宫第一宠妃脚下,应淑妃一直没与她说话,只与冯尚宫断断续续地扯些她听不懂的话。潘亦心跪到腿脚发麻,才听到应淑妃命她抬头。她一抬头,当即被震住,这就是雍帝最宠爱的妃子吗?
应淑妃的五官谈不上标致,仅属中人之姿,但她别有一种魅力,她的双眉拔得尖细,眼中带着煞气,一看就叫人望而生畏。
应淑妃睇着她,她突然感到身似齑粉,筛糠般地抖落一地。
“有钱能使鬼推磨?”应淑妃讥讽道,“你难道没听过,千金难买有情郎?”
潘亦心连磕带求,“请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应淑妃在她的磕头声中冷笑道:“年轻貌美的潘才人,背后还有陈留潘家这样的大户,本宫该褫夺你什么好呢?”
潘亦心改口,“请娘娘饶命!”
“其实你什么都没有,不过本宫看来,不拿走一样你就不会死心!”应淑妃沉声道,“冯尚宫,把她的脸撕了!”
潘亦心惊恐至极,却见冯尚宫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还行了大礼。
雍帝的到来救了潘亦心。吓傻的潘才人只见雍帝款款而至,应淑妃拜见,雍帝一手拉起她,跟着一掌掴上了她的脸。
不是任何妃嫔都经得住雍帝一掌的,更无第二人在被雍帝掴了一掌后还能站着,然而应淑妃是,她面不改色地道:“谢陛下隆恩!”
潘亦心被吓得魂飞魄散,雍帝这才瞟了她一眼,轻飘飘地丢下句:“好自为之。”
因为这句话,潘亦心完好无损地回了九华宫,也因为这句话,她再不敢行事莽撞。但等她回过神来,却觉得不可思议。雍帝外表年轻也就罢了,连应淑妃都看不出衰老,真是怪异!
惊闻儿子受伤,夜半令狐约带着立秋来看望,他欲将立秋留下,无缺却拒绝了。
“父亲身边不能短了人手,我这不还有四月吗?今儿楚大人又派来三个。”
“他哪是保护你……”令狐约叹道,“你们两个就是会武功才老是受伤!刀客死于刀下,谋士亡于权谋。现如今,我反而最不放心你,你两样都沾了。”
“我不会再叫父亲担心。”无缺微笑道,“脓包不挑破,放任长着,用些温药无用,它只会恶化。现在挑破了,毒水就流出来了!”
“你呀……”令狐约无奈地摇头。
令狐团圆吃惊地望着两人,她想装傻都装不了。于是,在太医府邸的客房里,令狐团圆首次听进了关于时局、关于朝廷的诸事。
雍帝与楚长卿有罅隙,但又相互扶助;雍帝对皇子们都持观望态度,虽然最宠爱梁王,却在梁王南越之行前,压根不培养他的势力;皇子之间又形成两大一单的阵营,皇长子沛王与秦王各有拥护他们的皇子,梁王挂单;后宫之中,沛王生母应淑妃独大。
应淑妃跟随雍帝的时日最久,西日雍还是太子时她就是应良娣,西日雍登基后,她亦是第一位册封的妃子。应淑妃出身于杲北西日皇族的起源地晟木纳草原,比西日雍还年长一岁。当年的雍太子随他父皇秋狩,草原上的应氏女一箭射中了雍太子的猎狗。她虽貌不惊人,但身强体健,浑身充斥着强烈的凶悍煞气,一下子就吸引了年轻的西日雍。男人的占有欲和帝皇的征服欲使应淑妃受宠至今,皇长子沛王、皇五子秦王和皇九子都是她所生。
令狐团圆现在明白,应淑妃是雍帝和楚长卿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应淑妃的背后有杲北氏族的支持,杲北氏族比不上南越的氏族富庶,但却是西日皇族最信任的。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令狐团圆问。
令狐约沉默片刻,道:“你、梁王和我们令狐家族,现在上了同一条船。梁王她杀不得,令狐家族她杀不干净,你的目标最明显,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猜测。”
令狐团圆听懂了,暗地里肯定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无缺忽然开口道:“青丝台上还有杀手,但梁王来了,杀手就不能再动手了。”
令狐团圆点头道:“那琴弹得真破。”
无缺微笑道:“应该是一位美人弹的。”
“你怎么知道?”
无缺瞟着她道:“那里可是青丝台啊!”
令狐团圆狐疑地问:“皇妃如何和姬人扯上关系了,不太合适吧?”
“这裏头关系复杂着呢,未必是姬人与皇妃有关。”
令狐团圆再问,他却说不知了。她暗自琢磨,卞小楼真的是无意中带他们走青丝台的吗?王氏为何出现于青丝台?这么一想,她当即明白了,西日玄浩知道这条线,他没打死卞小楼也没扣留他,而是放走了他。
翌日,令狐团圆一早去了无缺房中东问西问的,无缺斜瞅她半日,才悠悠地道:“我不带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把水再搅浑点儿。”
令狐团圆骇然,她想听的是梁王的事儿,他说的却是他自己。
“你莫非早知道有人对我们不利?”
无缺道:“我没那么能耐,我只是知晓,苍蝇很讨厌,疯狗会咬人。”
既然有多方人马跟着,难怪无缺敢冒险。
令狐团圆沉吟着问:“跟踪的人是苍蝇,应淑妃就是疯狗?”
“她在淑妃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疯了。只不过这条疯狗虽然蠢,却没那么简单。”无缺淡然地道,“上次我打断你和我娘亲的话,现在可以说了。雍帝差一点儿册封帝后的那一年,宫廷里所有年轻的女乐师都死了,应淑妃因此被囚禁了三年。几十条性命她不过抵了三年,而且这三年雍帝照样宠幸她。”
令狐团圆瞠目结舌。
“雍帝其实是喜欢她的,也无人可替代她。”
“这怎么可能?”
无缺微笑道:“你不明白,有种男人喜欢女人,就跟喜欢一条狗一只猫一样。那条狗很特别,它对旁人一概凶相毕露,却对主人又叫唤又摇尾乞怜。在主人身下它温顺至极,利爪收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只会舔主人的脚丫。”
令狐团圆听得毛骨悚然,“怎么会有喜欢这种狗的人?”
无缺的眼眸深邃起来,“那是内心最强横的男人的喜好,他们不喜欢弱者,即便是玩物,也要最凶悍的。可是有一日,当那男人终于从一个女子身上发现,他居然被那女子当作了玩物,那男人也疯了。”
令狐团圆不禁颤了一下,他说的“疯”已经超越了字面意义。
无缺叹了一声,道:“与你说这些真的有些不合适,但我想让你明白,这世间的男人从女子身子上获取欢娱,而这世间的女子从男人胸膛里偷取柔肠。究竟是谁欺骗了谁,谁玩弄了谁,只有天知道。我不想你以后被骗,也不希望你骗别人,骗来骗去,到头来都是输家。”
“难道就没有真的吗?”令狐团圆摇头道,“眼睛老看着污浊,所见的就全是污浊。不,我不相信!”
无缺浅笑道:“有的,但你要知黑守白。”
令狐团圆凝视了他一会儿,正色道:“我使剑,我的剑就是我的信念。”
无缺望着她腰间的细水,平淡至极地道:“细水不会是你的信念。这把剑梨先生之所以厌恶,之所以赠我而不送你,是有缘故的。”
令狐团圆惊愕,但闻他道:“它是天下第一的软剑,也是开创大杲霸业的一代帝皇昌帝馈赠他爱人的剑,它是贞武帝后的佩剑,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倾国之剑。你若信仰了此剑,那么你终身的剑道只能止步于女剑,纵然是天下第一的女剑,也无法凌驾于西日皇族之上。”
腰际沉重起来,令狐团圆佩带了多日的细水,竟是一把帝后之剑。正是这把帝后之剑,一路伴随她剑技精进,施出了剑境,臻至了女剑的巅峰。
“我也是百般思量,才把它拿给你用。”无缺言语缥缈,“名器蒙尘珍珠沉海,细水很难再寻到像你这样的主人了。”
令狐团圆久久沉默。万福果然阴险,他早知细水的出处,那日却打趣问她令狐家还有什么宝贝。
无缺找了个借口打发她走了。
令狐团圆走后,无缺轻语道:“你们四个出来吧!”
四月率三人现身。无缺倚在床上,懒洋洋地道:“先报日子。”
三名男子尴尬地逐一报出,分别是七月初七,七月十七,七月二十七。
“太麻烦了,改叫一团、二团、三团。还有你,四月,叫四团如何?”
四位修为都达武圣的男子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说出驳无缺的话。这位十六岁的少年与明远郡主的对话犹在他们耳畔,岂能视之为寻常人?只是他给他们取的名实在太儿戏。
“为什么叫团是吧?”无缺淡淡地道,“你们四人跟随楚大人时日不短,难道没有发现楚大人的秘密?”
四人当即洗耳恭听。
“这个慢慢众所周知,然而众所周知的才最难以叫人看穿。”无缺低声道,“楚大人有七位女儿,却无一子。明白了没有?”
四人一怔。
无缺带着薄薄的讽笑,道:“我妹子究竟是谁的女儿,你们无须猜疑,只要记得,你们得抱成一团,留在团圆的身边。”
四人面色均变,他话中有话,暗示他们令狐团圆也可能是楚长卿的骨血。这未免不可思议,但又合情合理,若不是大人的血脉,大人何苦为她伤透了脑筋?
“堂堂正正地做一位武圣,才能突破更高的武学修为。而这个能改变你们、改变‘七月’命运的人只有我妹子。”
四月第一个参透了其中意义。令狐团圆曾以低两级的修为与他死战,她凭的是什么?不是她精妙的剑法,不是她一往无前的勇气,而是她当日的武道,她的武道境界早已在他之上。而险些命丧他手的少女,之后却在楚大人面前饶了他一条性命,无论从哪条来看,令狐团圆都是值得他追随的人。只是,世事没有如此简单,他与另外三人乃奉命接近令狐团圆,他们身负楚大人的重托。
一直没有正眼看他们的无缺,却仿佛洞悉了他们的想法,“不要留有遗憾,至少眼下,做你们能做的、真正想做的事。”
四位武圣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