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似乎没有人在家,倒是对面的住户被惊动了,开门看到她,有些惊诧,“是蓝蓝吗?”
麦蓝转过身,她脸色很差,身上出了一身虚汗,说不清是热还是冷,怔怔地看着对门的中年女人,“胡老师。”
“哎,你……你回来了?”胡老师斟酌了一下用词,没用一般对刑满释放的人所用的那句“出来了”,而是透着一丝呵护和小心翼翼,不仅因为是邻居,还因为她跟许麦蓝的妈妈何宁是老同事,看着麦蓝长大。
“嗯。胡老师,我想问,我家的门为什么打不开了?”
“你还不知道啊?这房子已经给学校其他的老师住了,住了快一年了。”
麦蓝似乎反应不过来,喃喃道,“为什么……这是我们家的房子啊!”
胡老师叹了口气,“你家当年没办产权,所以理论上这房还是属于学校的教工宿舍。你妈妈去世很多年了,工会本来早就要收回房子给新来的老师住的,可你们家情况大家都知道,你爸爸带着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不容易,所以当作是给教工家属的特别优待。如果你爸爸没那么早走,可以一直住到他晚年临终,那时你们年轻人都该工作了……唉,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
麦蓝觉得腿脚发软,佩服自己依旧僵立着而没有倒下去。
她初中的时候妈妈就病逝了,尿毒症,治疗费用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是天文数字般的一笔钱。爸爸许远生爱妻儿胜过他自己,坚持治疗到最后一刻,甚至打算好了盘出经营的小食店给妈妈做换肾手术,可惜她根本就没能等到合适的肾源就撒手人寰。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学校恰好出了政策,住在教工宿舍的教职员工交七万块钱,可以获得既有住房的真正产权。这片小区不过三四幢楼房,都是几十年代初期由教育局出资修建,解决教职员工家庭住房问题的。没有拿到产权,房子的所有权自然还是在公家手里,他们要怎么分配都是合法的。
可许家当时哪里有多余的钱来置换产权?不过区区七万块,麦蓝的家就没有了,她无家可归了。
“蓝蓝啊,别太难过,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你才刚回来,进来我家坐坐吧?”胡老师心疼麦蓝的遭遇,才多大年纪的孩子,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哭都没哭一声,真怕她撑不住了。
麦蓝抬起头,“不了,胡老师,您回去吧,我再去……别处看看。”
她还能去哪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不适宜留下来,做不了主人,也做不成客人。
对面的屋里走出衣着随意的男人,胡老师的老伴是附近工厂的退休工人,他没有胡老师这样的修养,看到麦蓝就像看到了致病的病菌一般自然而然地露出嫌恶和避之不及的神色。
这样的神情,麦蓝之前就见了太多,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弟弟呢,还是没消息?”
麦蓝点点头。
胡老师沉沉叹息,“唉,寸冬这孩子……”
她两鬓斑斑白发映在麦蓝眼里,仍旧是课堂上那个和蔼的老师。那时候妈妈教语文,胡老师教历史,麦蓝还上过她的课,她把历史讲的生动有趣,麦蓝甚至想过以后上大学就读历史系,本科念完还要念研究生,然后也回学校来教书,像妈妈一样,像胡老师一样。
可理想又怎么敌得过现实,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许麦蓝和许寸冬姐弟俩的名字会被边缘化,甚至成为附近小区街道的一个耻辱。
也只有胡老师这样教了一辈子书的人,始终把他们当孩子和学生来看,才会说起这事的时候还带着惋惜和同情。
麦蓝跟她再见,又再三回头看那扇打不开的门。
从今往后,这里再不是她的家了。(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