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9 章(2 / 2)

文官们瞠目结舌,武将出身的却齐刷刷地想起来一个人:“大殿下!是大殿下!”

蹄声到了东宫外,戛然而止。但文武百官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蹄声止歇,东宫外随即响起喝问之声,随即是刀剑互斫之声。这些响动在片刻之间结束,随即是靴声霍霍,大踏步地向东宫侧殿走来。

随着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原本已经向郎靖挪近的那些官员,竟又都往回缩了些,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适才五皇子当场变色的原因,自然是大皇子的出现给他的安排带来了变故。但随即外头的侍卫冲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五皇子心中有数,登时恢复常态,开口稳稳地道:“请大哥进来。”

话音刚落,大皇子已经出现在偏殿门外,他身后远远的是一百余名精骑,正列队站在东宫偏殿之外的广场上。

百官们大多生出疑惑:大皇子只带了这么些人回来吗?

五皇子见到大皇子,面露微笑,道:“难得呀难得,南方战事如此吃紧,大哥竟然带着这百余精骑回到了京中!”

他言语讽刺,似乎在指责大皇子擅离职守。

不少臣子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南安王大肆作乱,南夷象兵在南方十州之内肆意来去,生灵涂炭。大皇子这时回京,确实有擅离职守之嫌,令人稍感不齿。

“一百十七名骑兵。”大皇子已经来到五皇子面前,坦然地澄清,“跟我回来的,一百十七名骑兵。”

——百来人?这顶个什么用哟!

已经挪开脚步的文官们,再次转向郎靖,慢慢又朝那边靠了过去。他们自然不知,凭借这一百十七名精骑的勇武,足可以冲破任何对荣国府的封锁,直抵东宫跟前。

“因为南安王被擒,数万大军尽数请降。南夷象兵,全军覆没,三关两寨重归我手。南方变乱已平。”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文武官员们还都不敢相信。毕竟兵部刚刚收到的南方战报可不是这么说的。五皇子站在三哥的灵柩跟前,也忍不住再次变色。

大皇子一见群臣都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登时一虎脸,道:“这么大的事,岂能儿戏?若非南方已平,本王又岂能来这里?”

就在这片言之间,五皇子的情绪已经重新稳回来了:南安王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就是个帮忙抢椅子的。如今他在这位置上已经坐住了,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命人去把王子腾叫来!”

没关系,他还有京营守备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手里。只要手里有兵,对方来了百来个人,再骁勇又如何?自己的人,十倍百倍围之,对方难道还能升天遁地不成?

大皇子听见了这话,根本不理会老五,自顾自到三皇子灵前,郑重上了香,拜了拜,又去将夏省身扶起。他身边只有百来人,却表现得对京营守备的大军毫不在意。

昔日与大皇子相熟的武将,多少也对此生出些怀疑:难道这位是千里送人头,好不容易打赢了南方的战事,然后把自己交到五皇子手里的?

至不济也得是在南方扯一面大旗,清君侧或是直接宣称长子即位的——这位为啥带着百来人就直接进了京?

或者大皇子真的就只是回来参加三皇子的丧礼?他们兄弟之间感情真有那么深?

但总之这位,实在是让人不看好啊!

这些思前想后的文官武将,已经来来回回地在这偏殿里挪了多少地方,现在都不知该站哪儿了。

正在这时,殿外有人通报,京营守备王子腾已到。五皇子精神一振,挥手道:“快传!”

王子腾却来得很慢,过了很久,方见他扶着一个身穿常服的老人,慢慢向这偏殿靠过来。

这老人面色苍白,似是久病初愈,又像是失血太多,只在王子腾的搀扶之下,步履蹒跚地行来,但老人的眼神却依旧犀利如刀,远远地直视五皇子。

五皇子眼尖,看清了远处的人影,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

但他反应也快,他赶紧将身边的人一拉——这里还有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偏殿中的文武群臣这时已经跪下去大半。夏省身老大人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满眼泪水,哭道:“皇上——”

“老臣就知道,就知道……”

就知道皇帝陛下还是会像昔年一样,平安归来。

那边郎靖已经在如捣蒜似的磕头,心想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原本想搏一个拥立之功的,现在看来,往后的仕途怕是也要赔进去了。

*

年轻的京营守备王子腾,陪同着皇帝陛下一道,从东宫门外出现。五皇子立即明白他算漏了一条。

他算漏了王家与贾家的关系。

王家与贾家就算是因为儿女亲事交恶,两家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完全切断。只要荣国府能将皇帝陛下安好的消息送到王家,王家自然有那心里明白的人知道该怎么选边站队。

王子腾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是一身的冲劲儿,在关键时候还是会听家里老人的。

皇帝一旦现身,他之前的安排就已经全部付之东流,筹备了数年的计划,竟然就这样泡汤,岂能叫人甘心。但是五皇子却十分光棍,拽着身边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枚手铳,高声叫道:“谁都不许过来!”

他晃动着灰色的手铳,将铳口对准了四皇子的脑袋。

旁人这时才留意到五皇子竟然随身携带了这样的武器。东宫里却几个侍卫想要“戴罪立功”,竟有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的。

大皇子登时高声道:“住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名东宫侍卫倒在血泊之中,他身边几个也有受到波及,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处开始呼痛。

而五皇子的手铳铳口,正袅袅地冒着青烟。

这是手铳这种武器第一次在文武百官这么多人面前施用,将满屋子的人惊得魂飞魄散。头一次听见这响声的一时都吓得趴在了地上,半晌才有人省过来:“火铳,这是火铳!”

答案昭然欲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次是……”

大臣们的逻辑很简单,谁拥有这种恐怖的武器,谁自然就是行刺太子之人。

所以五皇子就是暗中买凶,行刺太子,然后嫁祸三皇子,最后又挟持四皇子的人。

为义忠亲王报仇?——人人都想到这个动机。

五皇子一击就杀了一人,伤了好几个,瞬间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事究竟要如何收场。

五皇子回手,兀自冒着青烟的手铳铳口抵在四皇子面孔上,登时一阵皮肉焦糊的气味传出来,四皇子一声都没哼,但是他的脸上竟被生生烫出一片伤口。

五皇子这时已经没有半点余力注意他手中的人质了。他只管挥动着手铳,红了眼地大声喊:“要命吗?要命的就滚开!”

东宫偏殿之内,竟然真的给他清出一条通道。

然而通道的尽头,却有皇帝陛下那瘦弱而孤独的身影杵在那里,拦住去路。

“孩子,放开你四哥吧!”皇帝望着五皇子,语气柔和地开口。

他伸出双手,示意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让朕随你去,这是朕欠了你的。”

*

当日在暖香坞中,一名皇家侍卫拔出了手铳,铳口火花喷涌,无数铁砂铅子冲皇帝陛下胸前飞去。

行凶之人立即被其他侍卫按在地上,那枚滚烫的手铳在乱中被一脚踢开,总算再没有伤到旁人。

贾府的人和皇家的人全都慌了,一起冲上来看皇帝陛下的情况。

贾放却以两个字拦住了所有人的问题:“活着!”

他伸手要来了一把剪子,马上剪开皇帝身上的常服,接着将一件像是对襟马甲一样的东西从肩头和腰线上剪开,取了下来丢给贾代善。

贾代善看时,只见那马甲里衬着铁板,铁板上密密麻麻的,嵌着的全是铁砂铅子——但这东西护住了皇帝陛下的要害,没有让他胸腹部位直接受到损伤。

但是这马甲还是没能让皇帝完全避免伤害,这位右肩右臂上被伤了一片,鲜血正汩汩地涌出。总体伤势较贾代善要轻些,可是伤者正在迅速地失血。

贾放直接撕了衣带用作止血带,大致包扎了一下,果断做了决定:“谁来搭把手,和我一道把人先送到桃源寨去。”

*

此刻在东宫之中,皇帝陛下一句温和的“朕欠你的”,令五皇子瞬间鼻腔酸楚,似乎要流下泪来。

他却哑着嗓子,冲着对方大吼:“把贾放找来!快,快去把贾放找来!”

“不然我就要了老四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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