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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太皇太后坐在炕头的锦字大坐垫上,阳光从玻璃窗口照进来,照得头上的珠子熠熠生辉,太子上前行礼,“东篱给皇太太请安,皇太太吉祥。”
太皇太后慈眉善目的笑,“好孩子,今儿没去练布库?难为你一大早就巴巴的跑来,你皇父还不曾来呢,今儿你赶得早。”
太子道,“朝堂上有要紧的公务,漠北的八百里加急才到的京师,皇父这会子正和几位中堂在东暖阁议事,要晚些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
太皇太后招呼嬷嬷端了奶皮子来,豆腐似的晃悠,上面洒了芝麻和杏仁,衬着翠绿的琉璃盏,卖相一等一的好,太子才发觉真是饿了,接了银匙低头用了两口。
太皇太后道,“你皇父处理政务,你不在旁边学着,怎么溜出来了?”
太子把盏放在宫女候着的银托盘里,宫里的规矩,吃菜不过三匙,多好吃都不许吃得底儿掉,太子接了清水漱口,掖了嘴忙道,“我得了皇父的恩准,先来给老祖宗请安的。”又故意道,“老祖宗真是的,东篱好容易偷个懒,头一个来给老祖宗磕头,老祖宗倒不待见我。”
太皇太后对旁边的贴身嬷嬷笑道,“你瞧瞧这猴崽子,小嘴儿甜,就会哄我高兴。”招手道,“来,坐到太太这里来。”
太子摘了红绒结顶冠,捱着太皇太后坐下,因为身量颇高,偏要像孩子似的靠在太皇太后怀里撒娇,窝着石青色的燕服,两条腿伸得直直的,看上去十分可笑。
太皇太后捋了捋他袖口的海龙紫貂滚边,“我常听说你学业精进,心里也觉着安慰,你皇父二十岁御极,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到他手里,花了这些年才渐渐富足强盛,你可知道物竞天择的道理?多花些时候在为君之道上,方不辜负你皇父的心血,你皇父日夜为国事操劳,你要多替他分忧,是你做儿子的孝道。”
“老祖宗教训的是,东篱时时记在心上,未不敢忘。”太子的脸贴着太皇太后胸前冰冷的珊瑚佛珠,呐呐道,“太太,我昨儿遇着一个宫女……”
太皇太后哦了声,喜道,“咱们太子爷大了,前儿你母后和你皇祖母还说呢,你十五了,该选妃开牙建府了,等过了年吩咐宗人府拟个册子上来,咱们好好挑挑,给你选个好媳妇。”顿了顿又道,“你才刚说瞧上个宫女?可问了在哪个宫当差?是谁家的女儿?要是门第过得去,我就给你作主了,再不济,先收在房里,回头封个良娣也成。”
太子想了想,这件事不太好办,要瞒是瞒不过去的,太皇太后虽然上了点年纪,心里还是明镜似的,当年的合德帝姬是她的嫡媳,十里红妆迎娶进门的,那时候娶了个大长公主何等的荣耀啊,现在宫里剩了个前朝的遗孤,平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忘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自己就是想着凭仗太皇太后疼爱第三代的心,**里头的事一般是由皇后主持的,只怕母后那里难应付,倒不如先和皇太太说,老祖宗一发话,母后和皇阿奶自然得顺着了。
于是拿眼睛扫旁边伺候的人,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太皇太后一瞧,这么个大小子像个丫头似的扭捏,就笑着示意屋里的人出去,等人都退完了才说,“别臊了,都走了,有话就和太太说吧,我作不了主还有你母亲呢!”
太子抚了抚额,小心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道,“这个人太太也知道,我说出来,太太别不高兴。”
太皇太后略一顿,“你先说。”
太子道,“她在掖庭当差,叫锦书,是……前朝的太常帝姬。”
太皇太后的脸果然阴沉下来,抿着嘴半晌不出声,太子心里突突的跳,偷眼看太皇太后,老太太不搭理他,往锁子锦靠垫上倚过去,太子忙下地垂手站着,嗫嚅道,“求皇太太恩典。”
太皇太后拿眼横他,“我说你怎么不同你母后说去呢!也亏得你先来找我,换了太后或者皇后,早一条绫子赏下去了!”
太子打了个颤,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知道自己不论求谁都有风险,不过看来求太皇太后是求着了,至少不会一下就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