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我一日日长大,如今已经快十三岁。眼看快到年关,过完年后,姐姐就要入宫,一家人都在为此做着准备,姐姐却愈发抑郁寡欢起来。
父亲、母亲、大娘都嘱咐我多陪陪姐姐,但再多的陪伴也无法纾解她心中的不快乐,她不爱耶律贤,她不想入宫,我都知道。但我还是劝姐姐入宫,不只是因为这是父亲、母亲、大娘所期望的,这也是我期望的,因为只有她当上太子妃,再当上皇后,我的家族才能长长久久地富贵如往昔,我才会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才会有令人仰望的身份地位。
我其实比谁都自私。
花儿凋零,草儿枯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下去。
母亲照例会在年前到城郊佛寺祈福三日,我自然同行。
昨夜下了整夜的雪一早又停了,母亲和我还有丫鬟阿月同坐在马车中围着火盆。车夫旁边坐着侍衞林加,再加上车夫,一行五人轻车简从地赶往郊外的大佛寺。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寺庙门口,要过年了,入寺进香的香客很多,寺门口杂耍卖艺、各式各样商贩艺人聚集在此,卖着年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我先跳下了车,又扶母亲下车,母亲见我红着小脸神情十分雀跃,慈爱地呵斥了句:“没个样子。”
见我憨笑,便先为我整理了棉袄,又为我正了正有些歪了的棉帽,这才牵着我的手走向寺里。
“啪,啪……”的鞭子声自远处传来,我好奇地向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左侧一处高吊的平台上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跪在上面,最边上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和哥哥萧目朗一般年纪,这么寒冷的天气,他竟衣不蔽体,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可见身上四处都有干涸的污血,羸弱的肩膀裸|露在外惊人的单薄。
身后一个细瘦,短胡子的汉子正拿着鞭子鞭打着他,每抽一下他的骨骼都会发出可怕的声响,我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被娘亲拉进了庙门,隐约还能听到那可怕的声音。
那些人大概就是人牙子!我突然意识到。
母亲在佛前虔诚地参拜,口中念念有词,眼前人进人出,每一个都似虔诚的信徒,怀着一颗虔诚而自以为善良的心。
敲钟念佛的和尚慈眉善目,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美好,可门外……
想到他正在被无情鞭打,未来的命运可能连牲口都不如,我竟不敢想下去,原以为这世上能令我在乎的不过是母亲和自己二人而已,没想到今日竟会对一个陌生少年起了恻隐之心。
我拉拉身侧的阿月:“阿月,你陪我出去看看,寺门口似乎很热闹。”
“小姐,等一会儿夫人就参拜完了,到时候我们知会夫人一声再去行吗?”阿月毕恭毕敬地答道。
“娘亲要拜很久呢,你陪我去吧,这裏有林加,不会出事的。”我坚持要去。
“这……”阿月犹疑,“还是要……”
“阿月,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告诉爹你和林加的事情!”我胸有成竹地说道。
“小姐!我,我和林加能有什么事情?”阿月越说越小声。
“你说呢?”我抬眼去看她已微微泛红的脸。
阿月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答话。
“阿月,你带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很快的,娘亲会拜很久,这裏有林加在,不会有任何问题。”我继续游说她。
“这,可是……”她依然有些犹豫。
我没耐心听她可是这个,可是那个,已经转身迈着步子离开了佛堂,心知她会自行跟上来。果然,她见劝说无效,只得跟了上来。
站在台下,凌厉的北风吹起地上的积雪,也同时吹起了他的长发,我清楚地看到他倔强的脸庞,如此瘦弱苍白,被鞭子刚刚抽过,神态却无一丝妥协,双眼满含不甘和怨恨,本已破烂的衣衫已不能蔽体,我闭上眼睛,握紧的拳头不知为何已有些颤抖。
“各位!看看这孩子,他年纪虽小,但身子骨结实,挑水劈柴总是行的,便宜卖了,一两银子,终身契约!”人牙子吆喝着,又狠狠地抽了他一鞭,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刚刚抽了他几鞭子了,他哼都不哼一声,很结实的。”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我隐约听到有人说:“这少年看起来又狠又倔似乎很难管。”
“一个孩子,还怕管不了吗?!”一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