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闻言,我顿失血色。

皇上道:“与你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能人异士,你们可一起专研,尽快想出解决巫术的方法。朕原本也不想让你一个弱质女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但军情紧迫,如今只要有任何一个希望,任何一种可能解救千名兵将性命的法子,朕也不会放过!”

出宫的时候,远远瞧见耶律曷鲁,这位德高望重年迈的老者将我叫到近前,温和地对我说:“韩隐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战场上,韩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我最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知道。打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相中了你当我的孙媳妇。”

见我面色平静不为所动,耶律曷鲁笑道:“我是韩隐的爷爷,你们又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也是你的爷爷。”

我笑着点头附和,耶律曷鲁继续道:“爷爷也明白,你心裏或许另有想法,爷爷也不强求,这事咱们先暂且不提,只说眼前。”耶律曷鲁言归正传,“爷爷觉得,这次或许是场极为艰难的仗,你们要对付的不是一群敢于冲锋陷阵杀敌勇猛的战士,而是一群擅用旁门左道的小人,这一点爷爷觉得,你远比韩隐要适合。”他老人家这是在褒奖我呢还是贬损我呢?大概察觉了我心中所想,他哈哈一笑继续道,“女娃别多想,这次正是爷爷大力举荐才让你有机会冲锋陷阵为国效力,诶,别这么瞪爷爷,爷爷自认看人很准,你不是那种甘愿做贤妻良母的女人,而且爷爷觉得这个时候的韩隐很需要你。”

他会需要我?他需要我去和他吵架提神吗?我心道,却不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直说。

“这次是韩隐第一次统帅三军,待你见到韩隐那小子,替爷爷转告他几句话。”耶律曷鲁一整神色,铿锵有力地道,“我们耶律一家,从前没有人怕死,今后也没有!男儿生当保家衞国,死当马革裹尸!他小子要敢贪生怕死,就算有命回来老子也亲手打死他!”

老子?都爷爷了还自称老子?

话一说完,见我吃惊地瞧着他,耶律曷鲁忙和蔼可亲地笑道:“见到他时不用客气,若他敢再欺负你,你回来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收拾他。”

我忽然觉得面前的老人很可爱,如此便笑道:“是,爷爷。”

耶律曷鲁一听我叫他爷爷,顿时朗声大笑,笑声传得很远。

战事紧迫,人命关天,我没做什么准备就被迫匆忙上路。

临行前,娘亲含泪送行,依依不舍地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

我真不想让母亲为我担心流泪,可如今,若我是大哥和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兵将们的一线希望,我就算咬着牙也要赶到那里尽我所能破解巫术。

父亲说他已派人快马送信给耶律斜轸,嘱咐他保护好我。

因走得太过匆忙,我没来得及给衣娃送个信儿。

为了方便行事,我以男装打扮化名萧演随军同行。父亲更自府中选出心腹五人护我左右,就这样,我匆忙上路,随行官兵百人护送我和其余三名各有擅长的能人异士一同前往西部战地。

马车渐渐远离了上京,车轮枯燥地一直唱着吱吱呀呀,穿越无边无际的草原,踏上黄沙滚滚的路途。

我鲜少出门,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这还是生平头一次,起初难免有些好奇路上风光景色,可时间久了就只剩辛苦和一路颠簸。

三日已过,尚有不到一天的路程,眼看就快到耶律斜轸领兵驻扎的营地。同是授命前来的能人异士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忐忑不安,我这才发觉,他们与我一样,都没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破译那本巫术之书。

我们都是临危受命,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若是我们失败了,则整个战局失败不说,千余条人命也将永远埋在这远离故土陌生的地方,尤其当中还有哥哥。我每每想到这裏都深觉难以负荷。

只是,其实耶律斜轸的爷爷耶律曷鲁说得对,我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次机会,表面上虽看似风平浪静,但在接受这个任务时心裏已然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我想证明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做到更多。

夜晚来临不宜再赶路,我们露宿在荒凉的草原之上。今夜无星无月,天空阴沉,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草原狼多,要在营地外围多点些火堆,如果下雨的话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我们搭好了帐篷,吃完晚饭后,各自入帐歇息,明日便能抵达前方大营,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送我们来的士兵心情多有放松。

我多年来养尊处优,从没走过这样长的路途,所以备敢疲惫,头一粘枕便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叫醒,一睁眼,见父亲派给我的心腹侍衞阿里古神色焦急,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何事,便听他道:“小姐,我们被狼群包围了,外面又下起了雨,火堆无法点旺,我们要赶快离开这裏,连夜赶往营地。”

我立刻清醒,急道:“大概有多少只?”见阿里古如此紧张,我心中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因为下雨,夜晚起了雾看不太清,约有三十只。”阿里古道。

我点头:“走。”

我本就是和衣睡下的,当下只抓起随身包袱,就和他出了帐篷。

黑夜中,四周狼嚎不断,我虽面色如常实则心中早已惊慌。

雨下得不太大,可火把却不能点旺。我看到四下里睡着的人都被叫醒,陆续出了营帐。

阿里古几人将我护在中间,摸着黑,扶着我上了马车。

阿里古道:“小姐,属下唐突,须弃马与小姐同车以保证小姐安全。”

“上来吧。”我道。

马车起初缓缓向前行驶,而后听到一阵厮杀声,随后马车开始疾驰。

我听车外有人喊道:“我们冲出来了,快走!”

一路向前平治,可四周的狼嚎声不减反增,马车越发奔得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车棚顶轰轰作响,车夫急迫的吆喝声让我心绪难宁。

没过多久,车速突然慢了下来,终至停止。

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声说:“我们已被狼群包围,大家只有同心协力奋力一搏,杀出重围!”

我听阿里古道:“小姐切勿下车。”

自他掀开的帘子一角,我看到了远处暗夜里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远远超过三十只。

此刻,四周守护我们的士兵已所剩不多,所有的士兵都已拔出腰间弯刀准备誓死一战。他们缩成了一个圈,将我们几个围在中央,暗夜中,除了雨声便是狼群此起彼伏的低鸣,预示着即将展开的凶残杀戮。

我听到大雨扑打在车顶的战栗声,我听到四周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战马的嘶鸣,我听到狼冲扑过来撕咬猎物的声音,如果没有奇迹,时间一长,我们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马的尸首已被狼群撕烂,车夫也已不见踪影,喘息不定的阿里古已杀红了眼,四周都是血腥味,马车四周都是利爪狂抓的声音,原本坚固的马车而今亦似薄如蝉翼,我近乎看到了绝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战马的啼鸣和阵阵喊杀声,我幻听般听到有人在远处喊着我的名字,一声声的“花儿”那么急切,那么熟悉。

我嗫嚅着想要回应他的呼唤,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阿里古突然高喊了一声:“将军!”而后便被两匹狼拖出了车撕咬成了碎片。

我缩在车里,颤抖地拿起阿里古弃在车中的刀,眼见又一匹恶狼冲了进来,我闭着眼睛胡乱而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钢刀,直到车帘被人掀开,手腕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抓住。

我猛地睁开眼,在我今生最绝望时候,我看到了他。

他只要再晚来一步,我已被狼活活咬死。

他将我紧紧拥进怀里,下巴上的胡茬刺着我的额头,很疼。我没有挣扎,他怀中的温暖让我颤抖得更加厉害,就像是坚强溃败后只剩下软弱,就像是找到了依靠再不需要伪装,我揪着他的衣襟,颤抖着叫着他的名字:“耶律斜轸,耶律斜轸……”

“我在!不怕,我在!”

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实实的他。他温暖的体温,他熟悉的声音,如此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