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锦衣行 扶兰 1813 字 1个月前

那考生已在他身边单膝跪下,拱手说道:“邓大人,属下以为,舍弟虽有性急鲁莽之处,但是对将令有疑,不能视同于不遵将令。属下读《皇诰》,圣上追忆当年龙兴之际的大小诸战,提及战前诸将之陈词,于帅令或有不解,或有异议,皆是常见之事。惟其战前能开解众人的疑虑,战事之中,才不会有因误解而不遵将令之事。”

演武场上一片静寂。这考生居然拿洪武帝亲撰的《皇诰》来指责南乡伯的将令?

南乡伯打量着孟剑卿。

孟剑卿抬起头来迎着他的注视。

这两兄弟,料来是因为异母的缘故,并不太相像。孟剑卿不如其弟俊秀,看起来较为沉着稳健,比名册上所写的年纪——十八岁——要更老成一些。

南乡伯看得出,孟剑卿心中虽然紧张,面上仍是在努力把持住。

他原以为这两兄弟在演戏给他看,但是一旁的孟剑臣的态度很值得玩味。

似乎过了足有两个时辰,南乡伯方才慢慢说道:“这么说你对这道将令并无疑问?”

孟剑卿答道:“属下以为大人对考选一事,必定早已深思熟虑;将考场移往城隍庙,定有用意。”

南乡伯紧盯着他问道:“你以为本官用意何在?”

他若答不上来,无疑会被视为首鼠两端之人。

孟剑卿定定神,答道:“属下以为,大人是要在城隍庙那个热闹非凡之地,考一考我们的定力。”

默然良久,南乡伯嘴角严苛的线条略略缓和了一点,算是给他一点嘉许的笑意,挥一挥手,孟剑卿会意,站起身来,转过头看看孟剑臣,孟剑臣狠狠盯他一眼,率先归队,孟剑卿声色不动地跟在他后面归入大队。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南乡伯说道:“城隍庙外,考场已经设好。点将台上一声炮响,城隍庙的考场便开始计时;一炷香的时间内,不能徒步赶到考场者,视同弃权!”

演武场通往城隍庙的大道上,人群潮水般向两边涌去,立时让开一条路来。

一声炮响,头场考试正式开始。

平整的官道,转眼间已被积雪与黄泥盖满。落在后面的考生,被雪泥溅得满身满脸,只是不敢停下来清理。

前方狂奔的人群突然间放慢了速度。

横跨城隍庙外西水河的大石桥前,二十八名军士执棍而立,但有冲过去的,便是数条长棍同时敲来,已有十余人被打入了西水河中。虽是隆冬季节,河水不甚深,但是冰冷刺骨,河底淤泥又厚,一时间哪里爬得起来,一个个狼狈不堪。

杭州衞所的考生熟悉地形,一见这阵势,估摸着一时半会冲不破这二十八名军士结成的棍阵,再者也顾虑着不愿意与这些南乡伯派出来考较他们的军士大打出手,略一商议,已掉转方向,沿河而上,狂奔向上游三里开外的虹影桥。

就算那一处也有人把守,毕竟河道比这裏要狭窄得多,兴许可以另想办法过河。

孟剑卿停住了脚步,打量着那二十八名军士以及混乱的人群。

另一名台州考生,台州千户的次子公孙义,喘息着道:“剑卿,怎么办?”

赶到桥头的另两名台州考生,一边挥袖抹着脸上的泥点,一边等着孟剑卿说话。

论年纪,孟剑卿并不比他们大;只是在台州集训的那段日子里,三个月相处下来,不知不觉之中,三人便将孟剑卿视为可拿主意的人了。

孟剑臣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慢慢商量吧。”

他已经打算硬闯过去了。

孟剑卿喝道:“且慢!单凭我们五个人,是闯不过去的!”

他转向混乱之中开始涌向上游的人群,高声叫道:“我们若是不战而逃,必定会让邓大人瞧不起!”

他运足了气喊出这句话,正中各人心中最关切的事情,改道的心思,顷刻间便淡了下来。

孟剑臣已扯下外袍,一言不发地冲向棍阵,三条长棍立刻自上中下三路扫了过来。

孟剑臣挥动外袍裹住了攻向上路的长棍,左手下探扣住了中路长棍,借助长棍疾扫之势,纵身跃起,躲过扫向膝盖的长棍,随即扑入了棍阵之中。

孟剑卿与另三名台州考生紧随着他杀入了棍阵。

他们这一带头,涌动的人群很快改变了方向。

不断有被绞入棍阵的考生给叉出来掼入西水河中,但是混战之势已成,二十八名军汉,终究还是没能挡住这大队人群。

孟剑卿在自己的座位上刚刚坐定,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听得一声锣响,考场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后到的考生被迎面泼来的墨汁洒在脸上,便是想混进去,也是不能了。

他转过头看看身边。

台州的五名考生都冲了过来。

孟剑卿吁了口气,搓一搓手和脸,定下心来准备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