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朝裴臻福了福,跟着掌柜进厢房里去了,瘫坐在椅子里,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来。心下暗自庆幸,还好这人来了,才刚心思全在路知遥身上,这会子隐约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里,他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呢,土财主、小郎中、大谋士?长得那般,分明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却又鲜衣怒马搭箭拉弓救他们于危难,究竟有多少的谜团在他身上呢……门上笃笃敲了敲,外头人道,“夫人,主上吩咐给您送早点来。”
什么夫人?不淡不寡的就成了夫人,也太便宜他了,放了那小个子暗衞进来,反驳道,“我不是你们的夫人,别这么叫。”
那小暗衞讶然道,“主上已经打发人在府里布置了,等接了夫人到北平便要完婚的。”
毋望咬牙道,“自说自话的,他倒张狂得很,你们何日出发的?”
那暗衞道,“初三上路的,到这裏方用了五日,路上换了三趟马,那马到驿站累得都吐沫子,没想到主上吃得这样的苦,我都屁股疼呢!”
她尴尬地红了红脸,那小暗衞突然意识到了,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躬身道,“属下满嘴放炮,污了夫人耳朵,请夫人责罚。”
毋望重申道,“我不是什么夫人”
那暗衞又道,“大奶奶!”
她登时觉得脑里供血不足,心想算了,定是裴臻让他们这么叫的,也不好难为他们。这小暗衞年纪不大,脸圆圆的,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杀人倒丝毫不手软,看来裴臻手下还真卧虎藏龙因道,“你叫什么?”
小暗衞神情一肃,恭敬答道,“属下杨亭舟。”
毋望点点头道,“为什么朵颜三衞比你们早到了整一天?他们可是从关外来的。”
杨亭舟苦恼道,“我们一路紧赶慢赶,没有丝毫懈怠,主上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至于朵颜三衞为什么比我们早到,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我们之前就出发了,燕王殿下身边有奸细。”
毋望抚了抚两边臂膀,起身在屋里踱步,杨亭舟还想给他主子说些好话,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歪头看她,心想咱们主上这相貌,也只有这小姑娘才配得上啊,一对璧人啊!一对璧人!
正神游天外,裴臻换了缠枝宝相花暗纹的团领衫来,只在领口袖口镶了挑金丝的线,其余一色的白,称着那黑发红唇,果然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进得门来,对着杨亭舟挥了挥手,杨亭舟会意,忙退了出去,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毋望心裏虽有些欢喜,又因他未及时对路知遥施救对他存着埋怨,见了他也不给好脸子,扭身并不看他,裴臻整整衣冠满满作了一揖,笑道,“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就是有天大的罪过,要打要罚都由你,何苦为个外人伤了合气。”
毋望冷冷道,“什么外人内人的?路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裴臻往她旁边凑了凑,她穿着生员衫,皂条巾,有几缕柔软细密的发从帽子里滑了出来,搭在单薄的肩上,显出一种介乎少男和少女之间的别样的美。他看得有些痴愣,她又佯装不理会他,霎时满腔子的浓浓爱意无法表达,心裏就如同热油泼似的,拿肩攮了她一下,她扭了扭,还是不肯回头,他那个小心肝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苦闷道,“你还闹别扭,枉我长途奔波来接你。”说着歪头靠着她肩上,极尽撒娇之能事。
毋望肩头动了动,他就像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甩不脱,无奈只得由他去,唏嘘道,“六叔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去瞧他。”
裴臻岿然不动,嘀咕道,“皮外伤,也没伤筋动骨,养几日自然就好了。咱们才见面,你不同我多说说话儿,倒操心别人,什么道理?”嘴裏说着,鼻子在她脖子上蹭了蹭,一手环过她的肩,嘴唇贴上她的颈子,闷声喃喃道,“真是香,吃进肚子里才好……”
毋望又羞又窘,什么明月先生,人前像模像样的,背着人就是这个无赖腔调,忙推了他两下,低声道,“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