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云边哭边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左不过就是婆婆何等霸道,小姑何等刁蛮,如今住进了上房里,把她赶到厢房里去住云云。
裴臻听得直皱眉头,“你府里的家丁侍从呢?怎么两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你只管到这裏来哭,你们奶奶大着肚子,还要问这些破事?我瞧你也是个不中用的,闹得这样了还怕什么?有气就撒,出了事我自然给你担待。”
微云被他说得羞愧,只低头不敢言语,毋望看她近来又清减几分,别人怀了孩子,婆婆丈夫如珠如宝地捧着,她婆婆倒好,不说给媳妇好生调养,偏偏日日里寻不自在,天底下竟有这样做长辈的!微云性子好,心裏又顾念着她爷们儿的面子,凡事种种都让她婆婆三分,如此一来反倒助长了胡婆子的气焰,人善被人欺,真真一点不错,裴臻还怪她,她除了抹眼泪也没别的法子了。
毋望极心疼她,好歹她尽心伺候了自己四年多,裴臻行军的日子里,她们姐妹似的相处,她一向都是周到体贴的,可惜命不好,遇着这样的人家,这裏再不管就没人给她主持公道了。遂拿手绢给她擦了泪道,“这样的婆婆怕是天下少见的,她竟不顾念你肚子里的孩子吗?都五六个月了,腰身还显不出来,孩子那么小怎么成?”
微云一听哭得更凶,哽咽道,“我原不想来麻烦爷和奶奶的,只是真没了主意,她说话愈发的不堪,我但凡有那分志气,早就一头碰死了。”
“混说,”毋望斥道,“活她的寿命不成?什么死啊活的?她又说什么胡话了?”
微云怯生生地看她们大爷,见他面上似有不耐,便踌躇着不敢说出来,毋望再三催促了,她才掩面哭道,“胡婆子不认这个孩子……说这孩子不是她儿子的种,还要叫胡子昭休了我。”
裴臻冷哼道,“红口白牙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不是她儿子的还能是谁的?凭她怎么样,我裴府出去的岂是她说休就休的?除非她儿子的前程不要了!”想了想,转过弯来,怒道,“那老货莫不是说孩子是我的?”
微云几乎号啕大哭,裴臻气白了脸,这叫什么事?屎盆子不挑人,竟扣到他头上来了,他素来洁身自好得很,对女色向来也不贪恋,自打在北地见过他媳妇儿之后,对旁的女人几乎丧失了兴趣,怎么就给这刁妇惦记上了,拿他作话柄来说事越想越气,便对微云道,“既这么,我回头到詹事府找胡子昭去,这事不明不白的也没意思,他要是和她串通一气儿,这样的人家待着也是腌在咸菜瓮子里,趁着身子还不沉,叫他拿休书来,你吃上两剂药把孩子打了,我托人再给你寻摸好人家。”
微云怔在那里,毋望恼火,这裴臻真不是个会劝人的,现在是婆媳战争,小夫妻还是有情有义的,怎么叫人家和离呢?还让她打掉孩子,这不是造孽吗,便道,“先打发她婆婆是正经,胡姑爷虽懦弱却不糊涂,这事他心裏自然有数,亲家太太叫我不受用得很,咱们陪嫁也不少,她哪里不称心?你也别哭了,横竖我们替你做主,你一味的忍让愈发纵得她没了边,她只当咱们是什么人家,由得她胡乱嚼舌头?你带我的仪衞去,你们爷出不得面,我这裏好说话,先擒了她往衙门去,我再叫长史来料理。”
毋望憋了一口气要严办,岂料微云这当口犹豫起来,嗫嚅道,“她好歹是昭大爷的妈,真要收了监怕不好……”
裴臻横她一眼,哼道,“真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知处,你是个软柿子,你那姑爷是个锯嘴的葫芦,两下里凑得倒妙!要办她你又不让,那今儿来做什么?哭给咱们瞧瞧的?”
毋望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安慰道,“左不过唬唬她,把她打发回老宅子里去,哪里真的把她怎么样,你放心吧。”转眼看裴臻,他懒得过问,自坐到书桌前看书去了,毋望悄声对微云道,“你下个狠心吧,难道真要等她休你?你这么不争气,难怪大爷要恼。”
微云咬了咬唇点头道,“也罢,不好连累大爷,坏了大爷的名声,那我这就去了。”
毋望让人传了仪衞正来,吩咐道,“你着典仗带四人跟微云姑娘跑一趟,将胡婆子和她女儿押到府衙去,亲交给县令,我后头就派右长史来。”
仪衞正领命道是,微云千恩万谢福了身出门去了。
裴臻在窗下冷声道,“往后她的事你别理,烂泥似的性子,瞻前顾后,难成大事,你只管养着自己才最要紧,家里无事,尽操心旁人,有那闲空不如到园子里逛逛,将来临盆顺遂些。”
毋望白他一眼,歪在榻上嘀咕,“你这人不念旧情的吗?她打小伺候你,如今嫁了人过不好,你却不担心,反说我多事。”
裴太傅怨愤难平,“我还要怎么担心?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出了阁便是别人家的人,我这裏没怎么都把孩子算到我头上,若是再亲近些,还不知怎么编派呢,何苦趟这浑水?我如今英雄无用武之地,管起家长里短来了?”
毋望被他一通抢白,心裏莫名委屈就红了眼眶子,闷在软垫里只顾生气,裴臻一看惹了祸,忙来赔笑安慰,柔声道,“我是心疼你,你怀着身子不宜过于忧心,咱们再帮她也有度,做到这个份上总算也够了,往后全看她的造化罢了。当初人是她自己瞧准的,我不过是点个头,竟像犯了大罪过,早知如此,不如放她和淡月一同出府,婚嫁都不与咱们相干,还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