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恹恹的,裴臻扶她在肩头靠着,耳鬓厮磨着咭咭说起私房话来,歇了会子六儿打了门帘进来,说外间饭备得了,请主子们移驾,毋望懒得动弹,裴臻只好命人另支了月牙桌摆到榻前,连哄带骗地吃了半碗,便撂了碗倒在榻里打盹,裴臻草草吃了几口叫人收拾了,才擦了嘴,门上报刘家大爷来了。
话音刚落,德沛一摇三摆地进来,规矩地拱手行礼,毋望睁眼瞧他,穿着石青色福寿纹的团领通袖袍衫,胸口挂了一串璎络领坠子,腰上别着根金鞭,样貌虽生得好,打扮却有些不伦不类。
裴臻调侃道,“大忙人今儿得闲,怎的想起来光临寒舍了?”
德沛坐到圈椅里不满地嘟囔,“这官怎么派到吏部去了?整日里同那些堂官们打交道,劳心劳力不说还招怨恨。”
裴臻笑道,“那你想去哪里?刑部?都察院?还是钦天监?皇上信得过你,让你督办各级官吏,这可是肥缺,少不得你的好处。”
德沛睨他一眼道,“论肥缺是你户部,何时轮到吏部了?再说谁在乎他肥不肥,与其派我做文官,不如打发我到神机营去,路六叔那里不是缺个提督内臣吗?”
裴臻回头看毋望,她抬起脖子道,“好好的京官不做,倒要武枪弄炮,仔细叫婶子知道了骂你!”
一提她,德沛讪讪不敢说话了,裴臻笑道,“太岁也有克星啊!你今儿来做什么?”
德沛正色对毋望道,“你总惦记两个姨娘,昨儿我使了小子去寻,王爷巷那个建文二年就病死了,剩下那个一直无所出,屠户早嫌得什么似的,出几个子儿就肯卖的,我妈把她从前住的院子归置出来了,今儿一早封了五十两银子去赎,这会子九成到家了,我来同你说一声,好叫你放心。”
毋望听说一个死了,不免难过了一阵子,幸而还留下一个,接回来奉养,好代父亲弥补这十几年来的对她的亏欠。想着就紥挣起来叫翠屏梳头,裴臻呆滞道,“这就过去吗?急什么,还是歇了觉再去吧,大日头底下晒出痧来怎么好?”
毋望一嗔,道,“敢情不是你家里的人?你歇着就是了,我去。”
裴臻愣住,德沛摸着鼻子尴尬地笑笑,心道女人出嫁怀了孕就变成这样了?从前说话糯软温柔,如今怎么恶声恶气的?难为太傅大人还甘之如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配得倒好。
裴太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自己束了发,戴上玉冠,又叫丫头取了直缀来换,收拾停当摇着折扇倚在窗下喝茶等她,德沛噤声瞧着,对裴臻佩服得五体投地——宠辱不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度啊?突然想起两句话来:颜色如常心不改,此人乃是真栋梁!
凑过去恭维道,“姐夫宽宏大量,难得难得!”
裴臻浅浅一笑,不紧不慢道,“和自己媳妇有什么可计较的?想想她过几日要忍痛给我生孩子,我挨两句骂算得什么?好兄弟,等你将来娶了亲就知道了。”
德沛挠了挠头,天底下男人都像他这样,就没有怨妇了吧。斜眼看自家姐姐,肚子大得像面鼓,一下子长出几十斤来,也怪不容易的。又问道,“什么时候生?”
裴臻道,“估摸还有两个月,你外甥时候挑得好,天不冷不热,自己受用,他坐月子也不遭罪。”
德沛道,“你算过了?是个小子?这个拿飞盘怎么算?”
裴臻眼角抽了抽,总不能告诉他,是照他们同房受孕的时辰来算的吧,便蹙眉道,“学艺不精,师父怎么答应让你下山的?”
德沛低头长叹,“师父说我资质不够,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明月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