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土屋谜尸(2 / 2)

十六

杨超之所以想去黑虎山石屋,一方面是因为猎奇,另外一方面就是想显摆。同龄的孩子,像他这样辍学在家的真没几个。上学时,杨超和玩伴之间还有些话题,可一旦脱离了群体,似乎就缺少了共同语言。为了能让同龄人对他刮目相看,他觉得黑虎山石屋必须走一趟。这次若能安然无恙,那绝对够他吹半辈子牛皮。

为了减小恐惧,他选在一天之中烈日似火的正午上山,对常年登山的杨超来说,此行的路途并不遥远,可越往深处,他越脊背发凉,他似乎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不敢回头,因为奶奶告诉他,人身后有三盏明灯,每回一次头,就会灭一盏,等三盏明灯全部熄灭,鬼就会上了他的身。

“我就不相信,这光天化日之下,有我奶奶的乾坤八卦镜护法,你们这些小鬼还敢造次!”杨超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

几次心理暗示之后,杨超感觉踏实了许多。

“我一个活人,干吗要怕死人,他要是把我给弄死了,到了阴曹地府,我能饶得了他?”

杨超瞬间释然,他一路哼着小调,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石屋跟前。

虽说这自我打气效果极佳,可当他看见那挂着帆旗的土坟时,险些腿脚一软,栽倒在地。

荒山野岭,四顾无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此环境之下,一个心智未开的少年面对传说中的闹鬼之地,说不害怕纯属扯淡。杨超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可就在他抬腿要走时,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有人问他,石屋里到底有啥,他该如何回答?

杨超一琢磨,反正这辈子只会来这一次,就算是真的被鬼上身了,他也得进去看看石屋到底是个啥样。

他最先走进的是竖着烟囱的厨房,快速扫了一眼后,他发现里面除了锅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随后他又跑进了卧室,里面的摆设和自家也没多少异样。这让杨超有些犯难,既然是准备好了跟小伙伴吹牛皮,这石屋要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说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琢磨来,琢磨去,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三间石屋上。这一次,杨超观察得很仔细,他还壮着胆子把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就在他一无所获之时,脚底“刺溜”一滑,他摔倒在地。

“我x,怎么回事?”杨超单手撑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在确定四周无人后,他把手电筒对准了地面。泥土地上有一小片深色印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用手在地上蹭了蹭。

“这么滑,像是猪油。”杨超父亲开过养猪场,对于猪油他并不陌生。

“这里怎么会有猪油呢?”带着疑问,他猛地一抬头,“腌肉!这里竟然挂着一块腌肉!”

腌肉是黑虎山的特产,当年他家养猪场出栏的生猪,90%都是被附近的村民买去做腌肉,杨超的父亲也是做腌肉的一把好手,他从小就对腌肉钟爱有加。

“从黑虎山石屋里拿走一块腌肉!”听起来就是一件霸气的事。

杨超将两个木桩摞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房梁上那长满绿毛的腌肉取下。“看来有些年份了,咱们村里都没有腌制这么长时间的肉,绝对不会有人怀疑我是从自家拿的。”

杨超将那块哈密瓜大小的腌肉拎在手中,美滋滋地下了山。

“有人进了黑虎山石屋!”这条消息,很快在孩子群里炸开。

杨超将那块腌肉挂在村头的树枝上,像是骄傲的骑士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你真的去黑虎山石屋了?”说话的是在村里一直很有威望的“小半仙”。

杨超跷起大拇指,点了一下树枝的方向:“我不光去了,还从石屋里拿了一块腌肉回来!石屋一共3间,腌肉就挂在当中的那间屋子里,老头的坟埋在石屋北边,你要觉得我在撒谎,可以找你爷爷过来问问,既然他法力那么高,不会没去过那里。”

“这个……”

“怎么,难不成你爷爷也没去过?在这儿忽悠我们呢?”

“小半仙”脸色很难看:“杨超,我爷爷去没去过不重要,你拿了死人的东西才最可怕。”

“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块腌肉,信不信我敢当着大家的面吃了它?”

“小半仙”嘴角猛地一抽,冷哼道:“有本事你就吃,自己作死,没人会拦着你!”

虽说这群孩童最大的才刚满14岁,但好面子的秉性可是咱中国人打娘胎里就有的。杨超一跃而起,将腌肉从树枝上拽下:“我今天就偏不信邪!”说完,他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开始刨肉。

长绿毛的腌肉只要削掉霉腐表皮,便可以直接生食,既然是证明自己的能耐,杨超当然要选择最生猛的吃法。

腌肉本身就不大,杨超三口两口就囫囵吞下,鼓腹含和之后,他惬意地拍了拍肚子:“‘小半仙’,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半仙”的爷爷曾教导过他,如果遇到类似于杨超这种胆大包天之徒,让其自生自灭就好。“小半仙”想起爷爷的教诲,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对你,我没话说。”

看着“小半仙”羞愧而走,杨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这种感觉犹如起兵造反夺得王位那样痛快。

十七

有句话说得好,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杨超“清单”是没拉出来,但严重的呕吐加腹泻,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村里的赤脚医生接连忙活了3天也没见他好转,倒是“小半仙”的爷爷闻讯赶来,用了半锅符水把杨超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

迷离之中,杨超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到了奶奶和“老半仙”的对话。

“孩子他奶,我不是吓唬你,那块腌肉指不定是什么呢!吃的时候我也不在旁边,我听我孙儿说,那块肉可有点儿邪性。”

“‘半仙’,难不成孩子是吃了死人肉?”

“不敢说,正常的腌肉哪儿会闹腾成这样!”

“那可怎么办?您可得给想想办法。”

“孩子他奶,你也不用太着急,孩子喝了我的符水,命肯定是能保住,但吃了死人的东西,这可是大忌,经过这番闹腾,孩子伤了元气,为了防止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门,还是让孩子出去待两年为妙。”

“老半仙”能在十里八乡吃得那么开,除了凭借坑蒙拐骗的技艺外,善于揣摩人心也是“制胜法宝”。他心里清楚,杨超其实就是食物中毒,医生看不好,是因为肚子里的脏东西还没拉完。为何他前几天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就是因为之前医生已经治得七七八八,他再弄点儿“巴豆符水”给杨超一喝,把杨超肚子里最后一点儿脏东西逼出来,自然“符到病除”。如此一来,“法力救人”的事大家就有目共睹了。而“老半仙”为何又让杨超离开村子?其实这是他逃避责任的套路。试想,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上吐下泻这么久,末了他还给灌了半锅“巴豆符水”,万一孩子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家里人还不上门拼命?但如果杨超离开了村子,就存在极多的变数,到时候就算想找他的麻烦,“老半仙”也有推脱的理由。

见杨超七魂归了六魄,奶奶此时对“老半仙”是深信不疑,她当即起身,从床头下取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爷孙俩,并信誓旦旦保证,等孩子清醒过来,一定把他送到他爹妈那儿躲两年。

奶奶活了一辈子都没能跳出爷孙俩的连环套,更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那一夜,杨超彻夜未眠,他总感觉床头站着一个老头,他想动弹,却怎么都动弹不得,仿佛手脚被人强行按住一般。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奶奶常说的“鬼压床”。

躺在床上的杨超很想呼救,但他喊不出任何人的名字,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一句话:“还我的肉,还我的肉……”

内心的恐惧,让杨超开始拼命挣扎,他使出了浑身力气,但手脚始终不听使唤,就在他将要放弃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终于有了知觉。

“呼哧……呼哧……”杨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越来越相信“石屋闹鬼”的传说。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他觉得“老半仙”说得对,暂时离开村子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以讹传讹,杨超被鬼上身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而“杨超出村躲难”,更是给这件事增加了不少可信度,自打那次以后,“黑虎山石屋”成了大家心目中公认的禁地。

十八

杨超的父母在省城一家汽配厂打工,在城里,像他们这样举家外出的情况十分常见。为了让外来务工者既来之则安之,大一点儿的工厂都会修建农民工子弟学校,汽配城也不例外。杨超的父母很想他能重拾学业,可杨超辍学太久,初中生的年龄,却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水平。

上初中,铁定听不懂,上小学,他又觉得没面子;艰难抉择之后,杨超还是决定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过。每天躲在工厂宿舍看电视,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

他本想着,在城里躲个两年就回老家接着潇洒,可一个人的出现,让他的人生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这个人叫王旭,比杨超大两岁,两人混熟之后,杨超才知道,这哥们儿也是早早辍学在家,闲来无事帮父母打理生意。

王旭的父亲有汽修的手艺,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在汽配厂附近开了个汽修店,其父修车分身乏术之时,购买配件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王旭身上。

他和杨超变得熟络,是因为每次进货,杨超都能帮衬一把。

两人一个15岁,一个17岁,基本算是同龄。这一回生,二回熟,几次闲聊后,两人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王旭喜欢听杨超说山里的故事,而杨超对“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的汽修手艺也相当感兴趣。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杨超在征得父母同意后,正式被王旭的父亲聘为小工,管吃管喝,每月工资100元;其实杨超心里哪儿是真想学汽修,他只不过是因为在宿舍里憋得实在难受,找个有趣的活法罢了。可上了“贼船”,想下去就难了。倒不是王旭父亲不愿意放,而是杨超父母的一再坚持。

“不学门手艺,你以后咋办?嫌累?干什么不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小子懂不懂?”

一边是父母喋喋不休的唠叨,另一边是聊得来的哥们儿王旭;杨超权衡来权衡去,还是觉得后者稍微能接受一些。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共性,很多辍学的孩子,似乎除了学习能力不行外,其他的方面都是“满血满buff”,具有惊人的精力和悟性。

学汽修,第一步就是要懂得各种车的构造,而懂得构造的前提,是要了解各个部件在车辆行驶过程中的协调作用,因此,杨超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驾驶各式车辆。

虽说杨超身高已超过一米七,但十五岁的他还未达到机动车驾驶年龄,像他这种情况,开个普通轿车兴许还勉强可以,而稍大些的货车,绝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王旭父亲对杨超也没抱多大希望,他认为这孩子能在3年内学点儿皮毛都算是悟性极高。

可杨超接下来的表现,彻底颠覆了王旭父子俩的认知,一天大车没开过的他,一年后竟能对大货车的各种毛病“指手画脚”,而且有些故障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有模有样。

就在王旭父子俩惊讶之时,杨超却萌生了回家的念头。他想:“与其在省城浪费时间,不如自己也开一家汽修店。”在杨超信誓旦旦的保证下,他父母半信半疑地认可了他的想法。为了支持儿子创业,两人倾尽所有在黑虎山镇上租了一家相对不错的门脸。

可就在一家人都憧憬着杨超能凭本事发家致富时,他们却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外界条件,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黑虎山,压根儿就没几辆车能让他修理。杨超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

要是关门吧,家伙什儿全部置办了一套;要是不关门吧,杨超迟早能闲出毛病来。眼看腰包跟减肥似的越来越瘦,他觉得不应该在汽修这棵树上吊死。

十九

那天中午,杨超照例搬着竹椅在门前乘凉,一个挂着外地牌照的宝马轿车驶进了修理厂:“奶奶的,可算找到修理铺了,老板,赶紧给我看看底盘有没有被刮坏!”

司机是一名20多岁的青年,他那时尚潮流的打扮和往来的黑虎山村民相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杨超招呼了一声“老板您稍等”,接着一溜烟儿地钻进了车底:“老板,您这底盘伤得可够深的。”

“唉,都怪我那个好吃嘴的爸,非要吃什么黑虎山腌肉,我当时脑袋一热,就开车过来了,我哪儿知道这里的路那么难走,我这车刚买了不到一周啊!”

杨超从车底钻出:“德系车底盘相对还算是高的,您到哪里买的腌肉?”

“陶王村,我爸非说那里的腌肉最正宗,别家的他还不吃。”

杨超微微一笑:“陶王村我知道,在黑虎山最深处,一般车子还真不敢走,不过您爸说得对,那里的腌肉确实是咱们黑虎山最正宗的。”

“我这车有没有大碍,还能开吗?”

“只是底盘被刮了,别的地方没有大碍,开回去是没问题的,我虽然也能修,但您这么好的车,我还是建议您去4s店稳妥一些。”

“老弟,你做生意可真实在,这要是在市区的修理店,我指不定就被宰了,得,你开门做生意,我也不能让你白忙活,100元钱,你收好。”

“谢谢您!我看您车上的中华烟不错,让一支烟给我就成,钱就免了。”

青年“嘿嘿”一笑:“老弟可真有意思,一支多薄气,我给你拿盒新的。”

杨超这次没有推辞,双手接过,贴身收好。

就在杨超恭敬地站在门口,准备目送青年离开时,青年却突然打开车门,再次走到杨超跟前:“老弟,我问你,你们这镇上的车多不多?”

杨超苦笑:“哥,您看我店里的生意就知道了。”

青年听言,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陶王村他是打心里不想再去第二趟,可他老爸又钟爱这一口,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超见青年欲言又止,便问道:“哥,您还有其他事?”

青年灵光一现:“老弟,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对黑虎山的地形熟悉不熟悉?”

“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当然熟悉。”

“那你能不能找到底盘很高的那种车?”

“我就是做汽修的,当然可以。”

青年神秘一笑:“要不要我给你指条发家致富的路子?”

“哥,什么路子?”

“你看,黑虎山腌肉,在我们云汐算是一绝,不少人喜欢吃,很多有钱人对市面上卖的那些根本不感兴趣,比如我爸,他就只好陶王村那一口。我们这些外来人对这里不熟悉,进村买腌肉很容易被人忽悠。老弟,你要是能弄一辆车当向导,我可以给你介绍不少客户。你这场地够大,挤一挤可以停五六辆车,这样你既可以收停车费,又能收向导费,何乐而不为呢?”

杨超虽然脑子够用,但经商这一块却完全遗传了他那个干啥啥不成的爹,若不是青年点拨,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出这么个赚钱的方法。

受到启发的杨超对青年是感恩戴德,客套话说了一堆之后,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

陶王村他曾经去过,进村的山路到处坑洼不平,有的地段就连越野车都很难跨越。既然决定要干,必须摸清楚路况,经过多天的实地试跑,杨超在地图上画出了黑虎山行车地形图。

杨超根据具体地形,利用自己的汽修技能,以一辆破吉普为基础,改出了一辆适合黑虎所有山路的向导车。

青年回去后也未食言,不久后,杨超便迎来了第一拨客人——4位中年司机。攀谈中杨超了解到,这4位都是大老板的御用司机,只要能买到正宗的黑虎山腌肉,钱绝对不是问题。

杨超在收了每人100元向导费后,驾驶向导车载着4人驶上了高低起伏的山路。虽说向导车的底盘是抬高了,但因杨超囊中羞涩,车的减震确实不敢恭维,这山路十八弯,差点儿没要了4位司机的老命。

二十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第一单生意做得还不错,接下来的第二单、第三单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个月,杨超发现,下乡买腌肉的似乎也就那一二十个人,一来二去熟悉之后,这帮人对杨超也是极为信任。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都是跟车下乡,可发展到最后,买主都心照不宣地在修理厂打扑克,杨超自己变成了独行侠。

没人跟着,杨超也落个自在,而且他也特希望能独来独往,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住在陶王村东头,比他小3岁,村里人都喊她小雨。杨超带人去小雨家收过腌肉,他也曾侧面打听过小雨的情况。

小雨大名叫陶心雨,父母都是地道的山里人,她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小雨的父母因积劳成疾,常年卧床不起,和其他村民一样,养猪做腌肉,是她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有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陶王村是个例外,当初杨超带人进村收肉时,村主任就告诉杨超,一定要紧着村东头的小雨家先收,说她们家经济困难,希望杨超能帮衬帮衬。也正是因为这个,杨超才遇见了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儿。小雨长相并不出众,但是杨超每每看到,都如沐浴春风。

杨超每次收完肉,都不忘带上零食、水果去小雨家探望一番。杨超的成熟懂事,让小雨的家人对他甚是喜欢。

小雨是个内向的女孩儿,对于杨超的热情,小雨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每次除了“谢谢”,似乎再也找不出更多可聊的话题。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小雨越是这样,杨超越感觉小雨不是一个随便的姑娘。多次拜访之后,小雨的父母、两个弟弟和杨超形成了统一战线,只要小雨一点头,他把小雨娶回家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无论杨超怎么暗示,小雨似乎都有意躲闪。

杨超往小雨家里跑前跑后有一年之久,小雨始终对他不温不火。杨超本来很有信心,可坚持了这么久,小雨还是这个态度,让杨超不得不开始反思。

那天下午,杨超以帮忙拿东西为由,将小雨骗上了车。小雨刚上车,杨超便按下了锁车键。

“别担心,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一年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我是什么人你也能看得到,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有没有可能,如果……如果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也好死了这条心。不过有一件事你放心,就算我们两个不可能,我也会尽一切力量去帮你,你的两个弟弟还在上学,叔叔阿姨又没了劳动能力,我不想看你过得那么累。”

没有了平时的嘻嘻哈哈,此时的杨超身上多了几分成熟,当他把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时,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不敢正视小雨,他真的害怕对方说出那句“对不起”。

坐在副驾驶的小雨一直蜷缩着身子,没有一句回应,车厢中安静得有些可怕。

“小雨,你不说,是不是怕伤了我的心?行,我知道了,你下车吧!”伴着一阵失落,杨超按下了解锁键。

车锁“吧嗒”一声收起,小雨低头用袖子在眼眶前抹了一把,这一幕被转过身来的杨超看得清清楚楚。

杨超一把拽住她的左手,小雨那双哭肿的眼睛,让杨超心如刀割:“小雨,你……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杨超怜惜的口吻,让小雨从默默流泪变成了小声抽泣:“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我爹妈不能动,两个弟弟还小,我要是跟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我可以养。”

“你也不是大富大贵之人,这么沉重的家庭负担,不应该让你来扛,这样对你不公平,等10年之后,两个弟弟长大成人,你若未娶,我愿意做你的新娘。”小雨说完,还没等杨超反应过来,便羞红着脸推门而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杨超有些不知所措,许久之后,他赶忙走下车对着小雨的背影大喊:“我一定等你10年!”

“10年,10年,10年……”回声在山谷渐渐远去,小雨停下脚步,朝杨超的方向深望了一眼,在两人四目相接的刹那,一个终身的约定种在了彼此心田。

二十一

杨超觉得,男人活着不外乎两个奔头,“成家”和“立业”:“成家”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立业”则是赚很多很多的钱。有了小雨,杨超的人生目标就只剩下两个字:“挣钱”。

他现在手里有两样活计:一是汽修厂,二是充当向导。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汽修厂现在就差一个“棋牌室”的招牌,前来买肉的熟客都习惯把活儿交给杨超,然后三五成群地在汽修厂里打扑克。

对杨超来说,汽修厂已名存实亡,挑选腌肉才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和腌肉打交道时间长了,杨超惊奇地发现,3年以下的腌肉,仍数陶王村的口味最棒。他问过小雨,为什么陶王村的腌肉要比其他村子的好吃很多,小雨也说不出个由头,她只知道村里人做腌肉,都要拿到山上的岩洞里晾晒。

小雨口中的岩洞,杨超去过,洞口大到可以塞下一辆卡车,走进洞内,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都有一种咸湿的气味。洞的深处,有一块太阳可以照射的地方,腌肉半成品要沿着光圈依次排开,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标记,洞口有村民轮流看守,不是熟人很难进入。

因太过潮湿,腌肉在洞中最多只能悬挂两个月,只要肉表面起了盐霜,就必须立刻取出,超过这个时间,肉块将发霉变质,无法食用。岩洞是陶王村“不能说的秘密”,若不是杨超和村里人混得烂熟,他至今都不会知道还有岩洞的存在。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陶王村由于交通闭塞,很多村民都故步自封,明明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人人都只想着自家经营。

“为什么不搞集体经营?”抱有这个想法,杨超提着两瓶白酒找到了村主任。然而提议遭到了村主任的反对,倒不是村主任不知道集体经营的好处,而是因为他们村的村民都太过贫穷,如果搞砸了,他没办法和村民们交代。

杨超仔细一想,村主任似乎说得有理,制作腌肉的周期那么长,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幺蛾子,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绝对兜不住场。

他算过一笔账,就算把他手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也只够买5头生猪,每头猪以200斤计算,去掉内脏、四蹄、猪头,最后还能勉强剩下130斤左右,猪肉加盐腌制,又会缩水30斤,也就是说,200斤的投入,最后的产出最多只有一半。而且腌肉的制作过程不是像腊肉那样一味晾晒,肉表挂霜后,每天的暴晒时间要严格控制在1小时以内,否则就会失去特有的风味。烦琐的制作过程,加上漫长的回本周期,让杨超彻底打消了利用腌肉致富的想法。

二十二

杨超算过命,他一生会遇到“5个人”,每个人的出现,都会给他带来转机。5个人中,“小半仙”算一个,如果没有他,杨超不会去省城;然后是王旭,认识了他,杨超才学会了汽修;接着是“宝马青年”,不是他的点拨,杨超也做不成向导。

5个人遇到了3个,令杨超没想到的是,这第4个人也在一天傍晚和他在山路上不期而遇。

说来也巧,杨超通常都是早上进山,中午回;可那天不知怎的,车行至半路突然抛锚,他折腾了几个小时,才总算让车的“后轱辘带着前轱辘转”。刚开了没多久,杨超听到了路边有微弱的动静。

“救救我,救救我……”

声音很微弱,但杨超却听得十分清楚,他把车子停在一边四处观望,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就在杨超准备上车之际,呼救声再次传来:“小伙子,我在这里。”

杨超闻声走到路边,陡坡上,一位中年男子正紧紧地攥着一节树根痛苦地呻吟。

“叔,您这是怎么了?”杨超慌忙上前,一把将男子抱到了路牙上。

“水,能不能给我口水?”

“叔,您挺住,我去给您找水。”杨超冲进驾驶室一顿翻找,几天前那半瓶没有喝完的矿泉水被他给扒拉了出来。

男子如获至宝,抓起矿泉水几口饮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伙子,还有没有?我好几天没有喝水了。”

“叔您能忍住不?前面还有30公里就到镇上了。”

“能忍。”

“那上车,等到了镇上,我请叔喝牛肉汤,来,我扶您上车!”

“谢谢你,小伙子,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交待在这儿了。”

杨超把男子扶进副驾驶室,接着他扭动了钥匙:“啥谢不谢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您坐稳,我这车有些晃!”

“嗯!”男子费力地点了点头。

赶到镇上时,天已有些昏暗,杨超先把男子扶进餐馆安排妥当,然后他才赶着去交货。

修理厂的客人早就炸开了锅,当伺候完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时,已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不知道那位叔怎么样了?”杨超顾不上关门,一路小跑赶回了饭店。

“人呢?”

“超,你来了,这个给你。”饭店老板递给他一张纸条。

杨超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姓名和一串手机号码:“谭天恩……这人字写得不错,是个文化人。”

老板把桌子上的4个空盘摞在一起:“对方也问我要了你的号码,他说日后定会报答,不过这样的话你也就听听,别当真。我看这人应该好几天没吃饭了,对了,55元,刷卡还是现金?”

杨超把纸条搓成了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就你贫,我哪儿来的卡,给你50,不用找了。”

“得,算我吃亏,不过对方要是真来报恩,这5元钱你要双倍给我补上。”

杨超嘿嘿一笑:“报恩?我可从来没指望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积德行善了。”

老板竖起大拇指:“杨菩萨,您慢走!”

二十三

救人的事在杨超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但对谭天恩来说却是刻骨铭心。说起谭天恩这40多年,用“一言难尽”四个字便可全部概括。

谭天恩出生在富庶的鱼米之乡,他的乡里乡亲都是走集体经商的道路,可无奈的是,他父母都是外来户,并不能真正融入那个以村为单位的利益集团。在失衡的生存环境刺激下,谭天恩把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刻在了自己的书桌上。他本想通过学习来改变家庭命运,可遗憾的是,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要曲折坎坷。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绝大多数人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信息公开化;那个时候的考试成绩,全部靠学校通知,一旦信息被学校截留,考生根本无从查询。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冒名顶替上大学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不幸的是,谭天恩就是那个被顶替的学生。

残酷的现实面前,只有两条路供他选择。一是继续求学,二是下海经商。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自信,可万一再被顶替,又该何去何从?于是在父母的建议下,17岁的谭天恩选择背起行囊。

20世纪80年代末,正是沿海经济转型的特殊时期,随着国门逐渐打开,只要肯干,赚钱绝对不是什么难事。那年夏天,谭天恩扛着铺盖卷直接南下,经亲戚介绍,给一家工厂当业务员。

在那个年代,很多人的思想并未完全开化,业务员要想把货物推销出去,全凭三寸不烂之舌。人们都说“言多必失”,话要是说得太漂亮,就很容易掺杂水分;“满嘴跑火车”就成了那时候人们对业务员的第一印象。然而谭天恩却是个另类,他每到一家企业,最先介绍的不是产品怎么怎么好,而是告诉别人,产品在使用的过程中会遇到哪些问题、这些问题该如何解决;他的做法类似于现在的“精品销售加售后保障”。先不管那时候的商品需不需要售后服务,但这话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很中听。在没有网评也没有电话回访的年代,很多企业就是看中谭天恩为人实在,才把大批订单交到他的手中。

1993年,谭天恩所在的工厂迎来了第一批实习生,正是在这个机缘下,谭天恩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她叫许昕,是市区一所中专院校的毕业生,比谭天恩小2岁,实习时谭天恩是她的带班老师。在实习的一年里,许昕每天都要和谭天恩一起跑市场,熟悉商品从进货到销售的整个渠道。

许昕的长相并不出众,属于耐看型。“一见钟情”指定用不到她身上,但“日久生情”就不好说了。那时候跑市场,全靠“11路”,一天下来,没有一定的体力肯定吃不消;而谭天恩对自己要求很高,即使没有厂里的监督,他也必须保质保量地完成当天的工作计划。像谭天恩这样的老业务员早就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可对许昕来说,还真有点儿扛不住。实习的第一天,许昕的脚上就磨出了血泡,看着她步履维艰的模样,谭天恩心里多了一丝歉疚。

“我背你吧!”他把公文包咬在嘴里,蹲下身子把还在愣神的许昕背了起来。

“你……我……”许昕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乖乖地趴在谭天恩的身上不再言语。

那个年代男女间的爱情都很纯粹,有时候私订终身,可能简单到只需要一首歌,一次回眸。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许昕的默许,让两人在3个月后便确立了关系。一年后,实习结束,谭天恩22岁,许昕20岁,两人都到了郎要娶妾要嫁的年纪。

当谭天恩提出要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时,他这才知道,原来在他眼里普普通通的许昕,竟然是“微服私访”的显贵。许昕的父亲许强柱是大名鼎鼎的木材商,家族企业更是涵盖多个门类,地产业、化工业、建材业、餐饮业、娱乐业都有涉猎。许昕在家排行老五,上面有4个哥哥;虽说南方“重男轻女”比较普遍,可“物以稀为贵”,许昕作为家里的掌上明珠,许强柱自然不希望女儿嫁给谭天恩这种“三无产品”;可许昕的执拗,又让他不得不做出退让。于是许强柱提出,由他出资置办企业,许昕掌权,谭天恩负责经营,干得好,女儿就嫁他;干不好,就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自从当年考试被冒名顶替,谭天恩就不相信命运这个东西。一块牛肉,是做成牛排,还是做成牛肉丸子,关键是看能力,所以谭天恩身上从来不缺少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为了心爱的女人,也为了证明自己,他不能退缩,唯有迎难而上,才能找到出路。

二十四

许昕的父亲在商界混了这么久,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让谭天恩知难而退,他故意把一家经营不善的木材厂扔给了谭天恩。这家木材厂以加工廉价家具为主要经营渠道,主公司淘汰下来的废旧木材全都运到这里,在许昕几个哥哥眼中,这里就是“废品收购站”,谁也不相信谭天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可他们忘记了一点,谭天恩在沿海城市当了那么多年业务员,什么千奇百怪的商品他没见过。在别人眼中没办法利用的废木料,在他手里却能变废为宝。

望着满仓库“七个窟窿八个洞”的原材料,谭天恩想起了两年前在建材市场遇到的一个老外。国外对环境保护尤为重视,所以木材利用率很高。据老外介绍,他们国家20世纪80年代就研究出了用木材碎末挤压成木板的技术,也就是现在“强化复合板”的雏形。因为间隔时间不长,凭借着对市场的熟悉程度,谭天恩并没有费太大的周折就找到了这个老外。在答应给他20%的技术分成之后,新的经营模式在这家木材厂开始试运行。制作复合木料的前提是彻底打散木材组织、破坏木材湿胀干缩的特性。相比天然木材,它具有更好的可塑性,用它做成的家具,很符合年轻人的审美。

虽说那时候加工复合板的工厂也有,但是根本形成不了核心竞争力,要知道许昕的父亲可是当地木材行业的龙头,谭天恩创新的经营模式,把原本的“废品收购站”变成了现在的“钞票印刷厂”。如此赚钱的行当,肯定不能再让谭天恩涉足,谭天恩辛辛苦苦努力两年,最终厂子还是被许昕的几个哥哥接手。

2000年,经历了7年爱情长跑的谭天恩和许昕步入了婚姻殿堂。许昕的父亲最终还是认可了这个有真才实干的女婿。可就算得到了认可,也没有什么用,老头子年事已高,许家如今的掌门人是许昕的几个哥哥。

如果谭天恩是个废物,许昕的哥哥们或许还不会视他为眼中钉,可要命的是,谭天恩偏偏是个人才,就算给他一坨屎,他都能给你整成“金粒餐”。在家族企业中,越是能成事的人,越具有威胁力;许昕的哥哥们很怕这个曾经不受待见的妹夫“谋朝篡位”,所以谭天恩这些年一直都在家族经营的各个行业中担任一些费力不讨好的“要职”。

很多人不明白,既然谭天恩这么被人排挤,为何还要继续?在家里逍遥自在岂不美哉?如果谭天恩真的走到这一步,就等于中了所有人的下怀。谭天恩如此卖命,说白了,就是“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他与许昕结婚,并不是贪图许家的富贵,他花的每一分钱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过抛开婚姻不说,在许昕哥哥们心中,谭天恩还有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地方——不能生育。两人结婚多年,许昕一直无法受孕,去医院检查,竟然是两人的染色体相互排斥,也就是说,许昕只要跟着他,就不可能有孩子。因为这件事,许昕的大哥还劝过许昕,让她趁年轻赶紧离,否则年纪一大,这辈子都别想当妈了。大哥的建议,让许昕勃然大怒。在一次家族会议上,许昕当众翻脸,她警告几个哥哥,生意的事情她可以不参与,但是她的私生活容不得任何人插手。都说长兄如父,许昕的4个哥哥从小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这次争吵,以大哥赔礼道歉收场。这件事情在许昕身上看似有了个了结,但在谭天恩这里才是噩梦的开始。

二十五

2004年,国家出台了治理环境污染的铁腕政策,许家的经济也因此面临着转型,那些重度污染的工厂要么直接关停,要么转移到经济欠发达的城市。人们都说“无奸不商”,虽说第二条路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有总比没有好。

于是乎,谭天恩被逼无奈,只能打着总经理的旗号前往湾南省云汐市投资建厂。云汐是以煤炭为经济主体的能源城市,而许氏家族的化工业正好适合这样的城市,把工厂建到这里,一来可以省去煤炭运输的成本,二来又可以受到地方政府的扶持。

2007年,许昕的大哥和云汐市市政府签订了投资项目发展合约,由当地政府出地,他们出资,建立多元化发展的化工厂,以解决云汐市煤炭资源输出问题,整个项目的进程由谭天恩具体负责。

在发展合作上,建厂之事已功德圆满,然而当地老百姓却是怨声载道。云汐市建起的化工厂不是一座两座,可无论哪家化工企业,所带来的污染问题都绝不容小觑。

听说又要建化工厂,生活在附近的村民集体抗议,每次声讨,都以谭天恩出面协商赔钱解决。项目启动初期,许昕还跟在谭天恩身后帮忙打理,可随着项目深入,附近居民集体声讨的次数越来越多,项目进展也因此步履维艰。眼看项目结束遥遥无期,为了不让许昕跟着遭罪,谭天恩便把她送回了北京的家中。

2010年8月8日,化工厂终于在千难万难中剪彩运营。晚宴结束之后,谭天恩感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些松懈,不胜酒力的他当晚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清醒之后,却被绑在了山中的一棵松树上。

“谭老板,我们今天绑你来,一不求财,二不伤及你的性命,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别做祸害我们云汐市老百姓的事,否则咱们以后走着瞧!”

头脑昏昏沉沉的谭天恩,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他只是隐约感觉到,有人在他的手中塞了一块玻璃片,那个人叮嘱他,要想离开山林,就全靠这块玻璃片,否则他只能自生自灭。

当对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时,谭天恩开始尝试活动双手,然而想解开绳子,远比想象中要困难,他的双手全部被反关节捆绑,稍微一动,便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不用想,这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当地的老百姓,但谭天恩压根儿不相信对方的说辞。他始终坚信,这件事是许昕几个哥哥搞的鬼。因为同样的事情并不是头一次发生,当年许昕在家族会议上发飙后,她的几个哥哥就曾找人教训过谭天恩。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发生这种事情,跟谁说都是添堵,所以谭天恩只能默默忍受。

在山林里困了三天三夜,谭天恩几乎就要丢了性命,好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一位路过的小伙子救了他。那天晚上,小伙子将他领进饭店热情招待。从小伙子身上,谭天恩看到了自己青年时候的影子。

饥肠辘辘的谭天恩顾不上感叹人生,几盘菜被他风卷残云般咽下肚后,他紧接着起身离开了饭店。谭天恩并非忘恩负义,他不辞而别也有他的苦衷。虽说谭天恩这些年一直寄人篱下,但对外他还是成功的企业家,他担心小伙子回来后,询问具体情况,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他从店老板那儿打听到了小伙子的个人信息,并留下纸条允诺日后报答。

二十六

工厂刚刚建立,紧接着谭天恩又失踪了3天,可想而知他回去后场面有多么混乱。上至各级政府领导,下至进货供出渠道,每一样工作都需要他亲力亲为,等谭天恩闲下来时,已是两个月之后。

那个叫杨超的小伙子,他一直惦记在心上,其实他完全可以打发手下送点儿钱表达谢意,可谭天恩很重感情,救命之恩定要当面重谢,否则他也不可能拖了两个月之久。

为了不让对方有所芥蒂,谭天恩只身打车前往。赶到地方时,他刚好看见杨超正从车厢中一块一块地卸下腌肉。

“小伙子,你还记得我吗?”谭天恩上前搭讪。

杨超挠挠头:“您是……”

“我叫谭天恩,两个月前你请我吃了一顿饭,我今天是来报恩的。”

“哦,我的天,原来是叔啊!”

“叔?我有那么老吗?”谭天恩“嘿嘿”一笑。

杨超笑眯眯地递给对方一支烟:“没,我们那儿习惯这么叫。叔,我这边有点儿忙,您稍等我一会儿,我把腌肉分完,咱再聊。”

“得嘞,你忙你的。”谭天恩叼着烟在门口找了一片空地蹲了下来。

1支,2支,3支……直到谭天恩踩灭第5支烟时,杨超这才点头哈腰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叔,您别蹲着啊,进来坐。”

“哎,行。”谭天恩起身走进修理厂,“你这儿怎么搞得跟棋牌室一样?”

杨超拿起扫帚,扫了扫地上成堆的瓜子壳:“咱们这镇上经济落后,路又不好走,很少有人来这儿修车,于是我就干了点儿兼职。”

“兼职?是卖腌肉吗?”

“不是卖,我只负责进村收,赚个跑腿费。”

“那刚才这一屋子人是?”

“哦,都是大老板的司机,来买正宗的黑虎山腌肉送客户。他们替老板跑腿,我替他们跑腿。”杨超把垃圾扫进桶里接着说,“要说给大老板开车真是爽,老板吃啥他们吃啥,老板到哪儿玩,他们就到哪儿玩,工资还不少拿。”

杨超的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谭天恩。他早就在疑惑一件事:为什么自己的行踪能那么轻易地就被暴露?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许昕好像只有司机比较了解他的动向。而他现在的私人司机,正是许昕大哥从总公司选派过来的。如此一来,他在昏迷中遭人报复,似乎和司机脱不了干系。

“叔,您怎么了?”杨超挥了挥手。

谭天恩回过神来,把刚要掏出的1万元钱又重新塞回了口袋:“没……没……没什么。”

“对了叔,您也别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我也没花多少钱,您就别往心里去了。”

谭天恩深思熟虑之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表面不动声色,张口问道:“小伙子,你这起早贪黑的,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

杨超苦笑道:“之前就我一个人干的时候,收入还可以,不过现在只要能挣钱的活儿,都存在竞争。”杨超手一指,“叔,您看见路口那些电动三轮车没有?他们也是下乡收腌肉的,所以这一个月下来,根本赚不了多少,顶多三四千元钱。”

谭天恩微微一笑:“那是不多。对了,轿车你会开吗?”

“开车?”杨超被他这么一问,突然乐了,“要是给我配件,我都能造一辆,门口那辆车就是我组装的。”

“这样,我每个月给你5000元,雇你当我的私人司机,你意下如何?”

“叔,您别拿我逗乐子了,您吃中午饭了没?没吃我做东,咱们去对面吃牛肉汤去。”

谭天恩收起笑脸,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我等你3天,你考虑清楚了,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找我,3天之后如果你没来,那我就再找别人。”

杨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一头雾水,他低头看了看名片上的内容:“许氏集团湾云化工总经理,谭天恩。”

“谭天恩?”杨超眯起眼睛自言自语,忽然,他尖叫一声,“对,那张字条上写的名字确实是谭天恩,他……他……他……他竟然是总经理!算命先生说得对,我果然是天生遇贵人!”杨超抓起计算器,“一个月5000元,一年就是6万,如果我再省吃俭用一些,一年怎么也能剩个5万,等到我和小雨结婚那天,攒个50万不成问题。”杨超伸出手掌感叹,“50万,50万啊!够在市里买房买车了!”

第二天一早,杨超换了身笔挺的西装准时站在了化工厂的门口,保卫科通报以后,谭天恩亲自下楼,将一把奔驰钥匙交到了他的手里。

待谭天恩转身的那一瞬间,杨超使劲儿掐了掐大腿,直到疼痛袭身,他才意识到一切并不是做梦。

二十七

想想在山上受的那3天罪,谭天恩头一次用铁腕把司机给打发走了。虽然许昕的大哥也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但谭天恩这次似乎明摆着要和他对着干,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由于山高皇帝远,这件事只能作罢。

许昕大哥的妥协,让谭天恩更加确信一切都是司机捣的鬼,现在心患已除,谭天恩落得一身轻松。新司机杨超和他有过命的交情,谭天恩对他十分信任。当然,也不是仅此一件事谭天恩就对杨超放下了戒心,经商这么多年,他始终坚信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云汐市煤炭资源丰富,很多煤贩子为了争夺销售渠道,那是想着法儿向谭天恩行贿。而谭天恩作为企业老总,一向来无影去无踪,于是让司机转交,就成了惯用的套路。在和杨超相处的半年时间里,谭天恩曾多次利用此方法试探,结果每一次杨超都如数上交,绝不中饱私囊,这让谭天恩很是欣慰。久而久之,杨超便成了他的心腹。

假如杨超没和那些领导司机打过交道,他极有可能把持不住,毕竟那些煤贩子每次送礼都以10万为单位,更有甚者直接往车上扔个一两百万,转头就走。杨超有一次差点儿想从中抽出几万元私吞,可后来他想起了其他司机的忠告:“给领导当司机,千万不要贪图小便宜,一旦你混成他的心腹,领导绝对不会少了你的份儿,毕竟司机是最了解领导小秘密的人。”杨超觉得这句话很在理,每当他快要把持不住时,就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几遍。

半年后,杨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利通过了“考验期”。一天夜里,杨超像往常一样把刚从酒局下来的谭天恩送回家中,谭天恩下车后突然转身,从包里拿出2万元钱扔进车里。

“超,这半年辛苦你了,钱你拿去花。”

“叔,您这……”

“什么这这那那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时候不早了,回去早点儿休息,明早7点准时来接我。”

“哎,谢谢叔。”

要问什么时候的人最幸福,那就是相互信任,彼此得到实惠的那一刻。

杨超把钱贴身收好,掉转车头往黑虎山方向驶去。在镇上,杨超换上那辆组装车,摸黑开了一个小时车跑到了小雨家中。

“喏,2万元!”杨超兴奋地把钱塞进小雨手里,“就刚才,老板觉得我干得好,赏我的。”

“什么?随手就赏你2万元?这也太大方了吧,我卖一年腌肉也卖不到这些钱!”

“所以你以后别这么累,爹妈还有两个弟弟都交给我。这钱你拿着给弟弟交学费,多余的找个好大夫给爹妈问问诊,看这病还能不能医,要是行咱就治,没钱我出去挣。”

“这钱……”小雨刚想把两沓钞票还回去,杨超抢先说道:“咱俩的事情还早,谁都能苦,不能苦了爹妈和弟弟,就这么说定了,钱你藏好,我还要抓紧赶回去,明天还要起早接老板。”

小雨“谢”字还没说出口,杨超便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门外。

二十八

如果说,爱情是杨超工作的动力,那谭天恩对他的信任就是加速用的“氮气”。在谭天恩眼里,杨超是越看越顺眼,很多时候只需一个眼神,杨超便知道事情该如何去办,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谭天恩是喜不自胜。

自从“解雇司机”一事谭天恩占了上风后,他与几个大舅哥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谭天恩从以前的“言听计从”,渐渐地变成了现在的“置之不理”。污染严重的化工业,本身就是许家的夕阳产业,就算对方想兴师问罪,可鞭长莫及也不能奈他何。谭天恩几次挑衅取胜后,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在云汐市,很多煤老板都是没有文化的暴发户,除了有钱,还是有钱。这些人聚在一起不外乎“吃、喝、嫖、赌”这4样娱乐活动。谭天恩虽不缺钱,但迫于几个大舅哥的施压,这“嫖、赌”二字,他是从来不敢沾身。有句话说得经典,叫“男人有钱就变坏”,谭天恩送走了许昕,赶走了内鬼,又多了个心腹司机,他现在的状态,就仿佛跑进羊圈的饿狼,随时准备张开大口,品尝一下羔羊的味道。

和那些无底线的煤老板相比,谭天恩的品位相对要高上不少,纵使他再饥渴,也绝对不会与那些风尘女子在一起厮混。时间一长,很多煤老板摸清了他的秉性;不久后,一位名叫林洺熙的大学生走进了谭天恩的生活。

两人相识于一次比较正式的生意谈判。在双方签订合同后,晚宴安排在云汐市最高档的会所之中,当时林洺熙身穿职业装出席晚宴。她是那种让人瞟一眼就很难挪开目光的女孩儿,清纯、漂亮、性感、端庄,似乎所有能形容女子美貌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在谈判期间,她那口流利的英语,更是让谭天恩钦佩不已。有人曾说:“真正的成功人士一定要做到两点:管好自己的口袋,管好自己的裤带。”而现在的谭天恩是管不住自己的口袋,还想解开自己的裤带。

杨超作为谭天恩的司机,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饭局结束后,杨超很绅士地上前,代表谭天恩发出邀请,希望能送林洺熙一程。谭天恩是当天宴会的主角,林洺熙自然不会拒绝。脑子活络的杨超,并没有按照原定路线把林洺熙送回公寓,而是在半路掉转车头,将车驶向了一家高档的意大利餐厅。

温馨高档的包厢内,谭天恩和林洺熙执酒畅谈,时不时的一句“cheers(干杯)”,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杨超站在楼下,望着玻璃窗上两人越靠越近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那晚之后,林洺熙开始沦为谭天恩胯下的猎物,她是一边承受着谭天恩的疯狂“输出”,一边想方设法吸走谭天恩身上的“万恶金钱”。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许昕的忽然驾到,让谭天恩感到了不安,他原本以为许昕知道了他在云汐市的所作所为,可有惊无险的是,许昕这次前来除了探望,似乎并无他意。

一周后,许昕在谭天恩的好言相劝下返回了北京。然而经历了这件事后,谭天恩总能感觉到一丝忐忑。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条绝妙之计。几天后,谭天恩找到杨超。

“超,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叔,什么事,您尽管说。”

“好,我问你,你结婚了没?”

“嘿,我才多大啊,当然没有。”

“好,你帮叔一个忙,明天和林洺熙登记结婚。”

杨超听言,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叔,您说什么?我跟她结婚?”

“你想哪儿去了,不是让你俩真结婚,就是做个样子,你婶这次过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我怕你婶听到了什么,咱们先下手为强,你和林洺熙登记结婚,万一窗户纸被捅破,就说林洺熙是在跟你谈对象。”

“叔,这……”

“你就帮叔一把,你放心,叔不会亏待你的。”

杨超听懂了谭天恩的意思,说白了就是领一张结婚证以备不时之需,可无缘无故和别的女人领证,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小雨,两难的是,谭天恩的忙他又不得不帮。在权衡利弊后,杨超只能点头答应。

林洺熙深知自己小三的地位,她要想继续这种穿金戴银的生活,就无权说一个“不”字。其实谭天恩并不知道,林洺熙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高端绿茶”。虽然她刚二十岁出头,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早已不计其数。在认识谭天恩之前,她特意去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也正是这个手术,让谭天恩天真地以为她还是纯情少女。

在“绿茶”圈子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遇到有钱的老实人就嫁了吧。”所谓有钱的老实人,说的就是谭天恩这种“人傻钱多”的主儿。而“小三上位”的必杀技是什么?就是给对方生个孩子。

谭天恩的家庭情况,林洺熙做过详细的调查,他和老婆结婚多年,并无子女;这样一来,林洺熙“借孩儿转正”绝对是十拿九稳。

于是,林洺熙开始有意测算自己的排卵期,就在两人相处的第3年,一张妇幼保健院的b超单递到了谭天恩手中。

已是中年的谭天恩不缺钱、不缺事业,缺的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为了能保证小生命平安诞生,谭天恩不惜一切代价给林洺熙创造安胎的环境。

可一切安排妥当后,又有一件事让谭天恩不得不感到头痛,那就是这个孩子他该如何向许昕解释。

林洺熙只知道谭天恩很有钱,但她哪里知道谭天恩在许氏家族的卑微地位。也只有谭天恩自己心里清楚,一旦事情败露,他绝对会被家族扫地出门,所以他必须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赚到足够的钱。

豪宅之内,谭天恩又找到了杨超。

“超,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办,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有些难做,但是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因为现在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叔,林洺熙刚怀上宝宝,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个表情?”

“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孩子的事情。”谭天恩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卡里有300万,你帮我把孩子养到6岁,到时候我会把林洺熙和孩子送到国外,不会对你以后造成任何影响。”

“什么,把孩子养到6岁?”

“养孩子不需要你花钱。期间林洺熙和孩子的所有衣食住行全都我包,你只管每天晚上来这里睡觉,和林洺熙装成一家人的样子就行。”

“叔,这……”

“你现在才20多岁,等6年后,刚好是适婚年龄,到时有了这笔钱,在云汐市你什么都有了。如果6年后,叔手里富裕,我再给你补100万,一共400万,你觉得这件事能不能干?”

“叔,我……”

“在云汐市,我只信你。干,这钱你就提前拿走;不干,你以后也别叫我叔。”

杨超能看出谭天恩已下了决心,今天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算一算,他和小雨的约定还有很久,到时候有了这400万,就不用在穷山沟里受苦受难,思来想去,杨超把银行卡揣进了口袋。

谭天恩欣慰地拍了拍杨超的肩膀:“超,这次真的谢谢你。叔欠你一个人情。”

“叔,您这说的哪儿的话。”

二十九

林洺熙不光是一个“绿茶”,她还相当有心机。就在谭天恩刚走进保姆房时,她便悄悄地跟在身后。房间内两人的对话,被她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当听到谈话的内容并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时,她这才放心地返回卧室。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林洺熙的预产期也越来越临近,尤其在做完四维彩超,得知是个儿子时,谭天恩差点儿喜极而泣。林洺熙知道,“转正”的日子已为期不远了。

6月1日,在这个尤其属于孩童的日子里,云汐市最昂贵的私立医院传来一声啼哭,一个6斤重的男婴呱呱坠地。就在谭天恩沉浸在父亲的角色中不能自拔时,许昕再次来到了云汐市。两人约在一家茶馆中见了面。

“孩子还好吗?”许昕的一句话,在谭天恩心中搅起了惊涛骇浪。

谭天恩低头不语,许昕用平静的口吻继续说道:“对不起,今天孩子刚出生,就把你叫出来。”

“许昕,你听我解释。”

“不,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年你在我们许家忍辱负重,我都看在眼里,我们许家亏欠你很多,所以你在云汐市的一切,我虽然知道,但并没有阻止。现在你有了孩子,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我应该替你高兴才是。”

今天的场景,谭天恩幻想过无数次,他以为许昕会哭,会闹,会骂自己忘恩负义,可刚才的那番饱含深情的对话,让谭天恩真切地感受到,许昕对他的感情从未改变,她一直都是那个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默默付出的女人。

一想到这些年,夫妻二人风雨同舟的日子,谭天恩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那个女人身上花了不少钱,孩子是无辜的,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我大哥说,我这里有2000万,如果省着点儿花,足够你把孩子带大,我们两个名义上还是夫妻。”

“许昕,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

“不,值得!”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天在茶馆,谭天恩哭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在云汐的这几年,谭天恩一直认为是许家欠他的,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情有可原,可今天他才清清楚楚地看明白,许昕是他这辈子都离不开的女人。

一夜间,谭天恩把所有事情全都放下,在他真情悔过之后,许昕也彻底原谅了他。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两人之间还多了一个可爱的孩子,那孩子身上流着丈夫的血液。

3天后,谭天恩和许昕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后半生他们再也不分开,把孩子养大,成了夫妻二人唯一的心愿。

临行前,杨超把那张托熟人办理的出生证明递到了谭天恩手中:“叔,您以后就是孩子名正言顺的父亲了。”

谭天恩双手接过:“超,这次是叔对不起你,叔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云汐这个烂摊子就麻烦你处理了。”

杨超从口袋中掏出那张银行卡:“叔,这个还给您。”

谭天恩拍了拍杨超的肩膀:“钱你拿着吧,就当是我给你的劳务费,新的总经理估计很快就来了,厂里的业务你都熟,到时候带着新领导多跑跑,你小子天资聪明,肯定会得到新领导的赏识。”

“叔,您走了我就不干了,我觉得,还是跟您最交心。”

谭天恩发自内心地一笑:“咱俩的小号我不换,有空就来北京看我,这些年我一直都把你当亲人。”

“叔,您放心,这边安排妥当,我就过去。”

三十

送走了谭天恩,杨超也感到一阵失落,不过悲伤之后,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和林洺熙办离婚。杨超赶到小区时,林洺熙正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对她来说,少了孩子无所谓,可少了个“提款机”这让她怎么能甘心?本以为怀胎十月就能挤掉正房,可谁曾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在林洺熙的心情糟糕到极点的时候,赶来的杨超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把你的主子送走了?”林洺熙极为厌恶地瞥了杨超一眼。

杨超平时最看不起的就是林洺熙这种小三,以前对她毕恭毕敬,是因为有谭天恩在,现在谭天恩走了,他可不会给林洺熙什么好脸色:“怎么,是不是在想下一步准备再祸害谁呀?”

林洺熙冷哼一声:“老娘有的是姿色,再怎么混,也比你一个乡巴佬吃得开!”

杨超朝林洺熙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对,您说得太对了,我这个乡巴佬不配跟您相提并论,您看,这外面天色尚早,是不是把咱俩的事情先解决一下?”

林洺熙警惕地打量了杨超一眼:“咱们俩的事?咱们俩能有什么事?”

“你别紧张,我对你可不感兴趣,不过现在尴尬的是,咱们领了结婚证,是合法夫妻,为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就去民政局走一趟,把婚给离了。”

“离婚?”听杨超这么说,林洺熙突然想到了一年前保姆房内的对话,“离婚可以,谭天恩给你的300万,你必须分我一半!”

“你疯了吧?见谁咬谁?我凭什么分你一半?”

“因为按照法律规定,这是夫妻共有财产,离婚后,必须有我一半,你若是不给,我可以去法院告你,申请强制执行!”

杨超听后,暴跳如雷:“你简直就是一个吸血鬼!”

对杨超的谩骂,林洺熙没有理会,她继续火上浇油:“而且我告诉你,在我们两个领结婚证之前,这套房我做过公正,属于婚前财产,所以你的300万,有我一半,房子,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行,林洺熙,算你狠,不过你的如意算盘也别打得太响,你休想从我手中拿到一分钱!”

林洺熙很是不屑:“大哥,现在是法制社会,说话做事要动动脑子,光喊管个屁用。”

“你……”

“你什么你,这里是我家,容不得你在这指手画脚,你再不走我可报警了。”

“行,你等着!”杨超自知理亏,摔门离开。

从小区出来,杨超找到了厂里的法务,在详细咨询后,这150万,他还真要给。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通过这几年的接触,林洺熙是什么人,杨超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对她最好的评价。

300万,平白无故拿出去150万,换成谁谁都肉痛,郁闷无比的杨超,独自一人来到酒吧买醉,半瓶伏特加下肚,杨超已有些把持不住,服务生见状,将他扶进了临时的客房内休息。

深夜,他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恐怖无比却又印象深刻的梦。“还我的肉……还我的肉……”孩童时被鬼压床的情景再次上演,惊醒之后,杨超全身冷汗。

酒精的副作用加上内心的恐惧,让杨超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解决方式。那就是把林洺熙做成腌肉挂在屋内,这样既还了死人的账,自己那150万也不用再出。

萌生这个念头时,杨超打了个冷战,可仔细一想,这个方法并非不可行。林洺熙的底细,杨超太熟悉不过,她属于那种典型的“别人管不着,父母不敢管”的人。林洺熙曾经当着杨超的面,给她父母打过电话,电话里她说:“100万我给你们打过去了,就当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以后我活也好,死也好,都不要管我。”

现在,谭天恩走了,在云汐市除了杨超,不会有人在意林洺熙的死活,所以杨超下定决心要干这一票。

一个月后,准备妥当的杨超在林洺熙常去的意大利餐厅找到了她。

“怎么,想清楚了?准备把那150万给我了?”

杨超苦笑:“想清楚了,那150万迟早是你的,不过这个钱我不出,有人会帮我出。”

“是谁?”

“我老板,谭天恩。”杨超说完把伪造好的微信聊天页面举到林洺熙面前,林洺熙正在吃饭,根本不会想到杨超会在微信上做手脚,当林洺熙确认微信头像就是谭天恩时,她惊喜地问:“天恩回来了?”

“对,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老板,老板说,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他会额外给你300万作为补偿。”

谭天恩和杨超的关系情同父子,林洺熙对此丝毫没有怀疑,一想到从天而降的300万,林洺熙哪里还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她赶忙问:“天恩现在在哪里?”

杨超指了指微信上分享的地理坐标:“在黑虎山腹地的石屋,老板对你估计也是相思心切,选在隐蔽的地方,想和你耳鬓厮磨一番。”

“老不正经,看来心里还是有我。”林洺熙露出一丝窃喜。

“老板这次是偷偷回来的,他还要赶晚上的飞机回北京,咱们要抓紧时间。”

“催催催,就知道催!”林洺熙从包中掏出一张金卡,“waiter,bill please.(服务生,结账。)”

买单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从饭店走出,为了打消林洺熙的疑心,杨超故意把导航的声音开到最大。

林洺熙一直在惦记那300万,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相信杨超也不敢对她怎样。

林洺熙一路叫苦不迭,最终还是忍着脚上的剧痛,来到了传说中的石屋。

“天恩,我来了!你在哪里?”林洺熙像一只发情的母猫,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另一半。

就在这时,杨超手持绳索,从身后突然勒住了她的脖子:“让你当小三,让你破坏别人的家庭,让你不知廉耻!”

杨超的力气越来越大,几分钟后,林洺熙在他的怀中瘫软下来,杨超抽掉绳索,在林洺熙的身上踢了踢,当确定对方已经咽气之后,他像拖死狗般把尸体拽进了石屋。

树林中,鸟儿在欢快地歌唱;石屋中,血迹在缓慢地流淌。

美景与罪恶在此时交织成了一幅无以名状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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