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一直连续办了整整三日,九十九桥镇一片欢歌笑语,最后一日的傍晚竹筏子满载着贡车上百姓供奉的瓜果和鲜花流向河中时,天空中的晚霞烧红了天边,霞光中紫气冲天,是吉兆。
百姓们跪在河边口中念着吉祥的祝语,每一句语言都融化在白泽岭的山水中。
当竹筏沉入水中,天边的红霞也渐渐地散去,入夜后开始下起雨。起初只是润物细无声,到了半夜逐渐变大,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天边的乌云更厚重了,滚滚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雨已经大到好似天上的河水倾泻而下,水位急涨,地势低的镇东边,有些百姓的屋中水都没过了脚踝。
平日熙熙攘攘的街上空无一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闹得人心惶惶。
锦棺坊里有灯笼树的树冠遮挡,雨稀稀拉拉地掉,空气潮湿得似乎衣服都能捏出水来。大白日里,画师在亭子中点了灯,叹道:“这样的大雨再下个半日,便要爆发山洪了。”
先前估计是春宴祭祀的缘故,这三日的雨量,都推到今日。白寒露这个说要帮忙的,却不急不缓。幽昙更是个不操心的,只顾着抱着白鸳鸯不撒手。白清明也陪着他们坐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说着他们在九十九桥镇遇到的麻烦事。
“风绮一族早就将灵魂出卖给了皇族,风寥寥作恶太多,终究会有果报。”白寒露斜眼看着白清明,眼神很奇怪,“你怎么瘦了?”
“天热了,衣裳穿少了而已。”
白寒露确认了一下,想必是这个理,又去看画师:“画师倒是胖了不少,人都精神了。”
“托了大白老板的福气,我才能活到现在。”
柳非银靠在栏杆上,听他们像三姑六婆一样的拉家常,看着院外那几近墨色的云,唉声叹气。
此时的星云湖泊中,湖泊中的水浑浊地暗涌着,动物不安地叫着,素星云从木屋里走出来,风灌入他的袖袍中。他一步步走到湖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有一颗红色的珠子在胸前若隐若现。
他的皮肉好似化成了火焰,毫无阻隔地将手伸进去要取出那颗珠子时,有人闯入了他的领地。远处柳四小姐正跑来,这样的天气进山中便是在赌命。她远远地跑过来,一直跑到他的面前,一张脸被雨打成了青灰色,眼睛却依旧灼灼地闪着光华。
“星云,你要走了,我来送你。”
素星云站在风雨中,胸膛中的魂珠隐隐地浮动着:“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也送?”
“你救了那么多人,他们却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就算只有我一个知道,也该有一个人送你,祭奠你。”柳四小姐带着满满的情谊看着他,“赤龙又怎样,你是这世上最好的龙。”
多少次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明明出身白龙族,身体内的赤龙却觉醒。那么多人忌惮他,怕他,即使他一个人躲在白泽岭内,都像是别有用心。
只有一个人一直在告诉他,你是一条好龙。
他轻轻地抵住柳四的额头,微笑着:“谢谢你,思思,我死而无憾了。”说着他拉住柳四小姐的手,慢慢地走进湖泊中,走进湖心,无数的祈愿飘进他们的耳中,他们身旁飘着一盏盏在水中静静燃烧的荷花灯。
柳四小姐看着这个瑰丽的神奇的世界,她看到素星云将手插入胸膛中取出红色的魂珠,正要捏碎时,一股巨大的水流突然涌起,他的魂珠顿时没了踪影。
另一道水流朝柳四小姐袭来,素星云瞬间化成龙身,将柳四小姐带出水面。
赤龙盘旋在星云湖泊之上,只见湖畔上竟站了几个人。
遇龙江的素琅琊那个怕麻烦的正蹲在岸边臊眉耷拉眼,他的肩上坐着个看起来年纪只有七八岁的银龙九公主素无邪,正吃着糖葫芦。他的哥哥们素卿和素梓桐都是行事端庄的白龙族贵公子,也不多话,只是颔首。青龙族一对活泼的双生子素金月和素银月也来了。而赤龙的珠子在一个黑衣少女的手中,这少女正是他疼爱的妹妹,西海六公主素渔川。
这些龙掌握着凡间所有山川大河的命脉。
“三哥,你是不是以为,兄弟姐妹们都怕连累,就宁愿眼睁睁地看着你自碎魂珠,都不愿救你?”素渔川走过去,手放在哥哥沉默的大脑袋上,“现在龙族的后嗣有一半在这裏,天雷打下来,我们一同替哥哥受着,如天雷一定要劈死你,那我们与哥哥同生共死。”
素渔川将那粒魂珠小心地放进赤龙的胸膛,须臾间,头顶的雷声越来越响,众人抬起头,看到带着紫色电光的雷正劈下来。
这是九十九桥镇的居民听到的最恐怖的雷声,好似千万只爆竹在天边炸开,河水汹涌,狂风怒吼,一派末世之景。
只是宅子周围罩了一层日月之光,仅仅能守护雷火暂时劈不到民宅。
白清明、柳非银、白寒露和幽昙到了星云湖泊,只见柳四小姐浑身湿透地站在木屋门口,仰头看着天空。湖泊上空七八条龙相缠,首尾相接连成一个球将赤龙围在中间。每一道天雷劈下来,便有龙鳞一片片地从半空中掉下来。
幽昙一看,挽起了袖子,兴冲冲地道:“吾辈也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