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白清明第一次见到卖伞郎就发现,他是个异数。

这世上万物初生,都有它的规则可循。树木修炼成树精,只有生长期百年以上的树,生长在适宜修炼的山谷中,长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浑浑噩噩地生出灵识并不能自保,树被砍掉,根离开土壤,苟延残喘几日便是死了,大多数都被进山伐木的人毁掉做成了门柱。若要修出实体成精,再从妖精修炼成仙时,也可能无法承受住九天雷劫。

而异数便是规则之外,不符合常理而存在的事物。

这天上地下最有名的一位异数就是之前的花神幽昙。花草寿命短修炼成花妖本就不易,修成花精的多是深山中的木本植物。而幽昙却是战场上的一个青色的刺头,饮血有了灵识,又在刹那绽放时开悟成神。异数没有过去,自然也没有未来,连西方佛陀都无可奈何的存在。

而卖伞郎这个异数,是一截相思木。

而这截相思木却浑浑噩噩,一直忙着等人,匆匆地等,惶惶地等,做了一把又一把的伞,怕转世的谢翎淋雨,又不知道他转世的是哪一个,只能见了人就送,只担心他淋到雨。

卖伞郎突然支撑起身子,一件件地解开身上的衣裳,没有羞耻,也没有遮掩,坦坦荡荡地站在白清明面前。

“白老板,小人的身体是这个样子的,跟那个女子不一样。”

白清明打量着他,胸部平坦,下身一片光洁,是没有女子或男子的特征的。他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失望,也有些伤心:“我没见过女子的身体,以为女子就是这个样子的,原来还是不一样。所以那不是我。”他抬起头来,眼睛红彤彤的,“那我又是谁?”

白清明把外衣捡起来把他裹紧,握住他的右手,掌心湿凉,透着寒气,他将这只手贴在三生石上。

“你和谢翎仔细算起来,也是有因缘的,你且自己看。”

三生石上波纹浅浅地荡漾开,带着他们回到了白泽岭的深处,一处悬崖边。

悬崖边上,延伸出去薄薄的一片岩石,而那岩石下则掩着一株碗口粗已经早就枯死风干的相思木。

树干在岩石的遮挡下没有受潮淋雨,每日被山风吹着,树木内的油脂渗出,又浸润回去,大约过了几十年,已是通体发乌中透着一丝亮晶晶,是极好的雕刻木料。

谢翎把自己倒吊在一片岩上,豁出性命去,锯出小手臂长的一块木头。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一个人躲在僻静处雕他的心上人,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那浅浅的窝下去的锁骨,他一笔一笔地雕下去,连他那件灰蓝的粗布的衣裳都一丝不苟地雕出来。

他见不到那小货郎,一边雕就一边跟这木人说话:“我第一次见你,在白泽岭的深潭边,我在换药,你迷了路……”

想必说的时候,谢翎做梦也不相信,这个木人能记住他说的话。

三生石面上波涛汹涌,秉烛雕刻的画面走马灯般掠过,再去看已是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战场就在九十九桥镇。

战事过后的两天,赤松军也伤亡惨重,镇上的居民躲在了山谷里,可他们知道有埋伏,不敢贸进。他们本来想占据这个山镇,又担心被流苍都城派来的援军堵在这山腹中,稍做整顿后,抢了钱粮,便速速撤离九十九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