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游儿和白鸳鸯出去买了趟包子,带回来一个消息,简家二公子消失了。
白清明诧异道:“为何说是消失了,不是不见了?”
白鸳鸯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听说是白天祭桥时,简二公子坐着的龙船经过一座桥,驶入桥洞时,人还是在的,船从桥洞中穿过,人就不见了。简家和谢家的人都在满镇上找。镇上的人都说,是守桥娘看上了他,把他带走做夫君了。”
柳非银惊道:“难道是那卖伞郎?”
白清明点头,多半是了。他心中有了猜想,一刻不敢耽误,天虽然还没黑透,也顾不得那么多,净手焚香,手指结印念念有词。
只听大门口不知被什么东西震得咣咣作响,一股带着腥腐的水藻气息扑面而来,地上显出一串湿淋淋的脚印,一直走到院中的廊中才停住。守桥娘显了身形,这个守桥娘年纪挺小,穿着一身华丽的素缎衣,裙边都碎成了布条,她拿着一只木梳哼着小曲梳头发,只是赤着的一双白玉小脚下一直流淌着腥臭的河水,沿着木缝流淌而下。
守桥娘的声音嫩嫩的,像黄鹂:“哥哥你是谁?为什么叫我来?”
白清明行了个礼:“在下白清明,是封魂师,我找姑娘来,是为了寻个人。”
守桥娘梳着她的长发,歪着头,用没有眼白的乌黑眼珠天真地看着他:“封魂师我见过一个,不是白氏,是风绮家的。”守桥娘咯咯笑了起来,“我知道白哥哥叫我来做什么。你们镇上丢了个人,就怪在我们守桥娘头上。我们既得了祭品,就没有再害人的道理。”
“在下知道不关守桥娘的事,不过那人是过桥的时候不见的,想必守桥娘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守桥娘指了指白清明身后,笑嘻嘻地道:“你让那个好看的哥哥陪我一晚,我就告诉你。”
柳非银看她指自己,心中好笑,就起了戏弄的心思。他上前一步,下巴磕在白清明的肩上,一副娇不自胜的样子道:“那可不行,人家已经有人家啦。随便跟姑娘出去,可是要浸猪笼呢。”
守桥娘立刻被恶心到了,正待想挑那个矇着脸的画师,却听白清明冷笑一声:“你最好快些说,耽误了在下的工夫,这九十九桥镇的桥,恐怕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守桥娘娇哼了一声:“这才是你们封魂师的强硬做派,刚才假惺惺什么。”
“……”
“那个人被卖伞郎给掳走了,说是要带他去看一看前世的碑。”守桥娘冷笑一声,再没了小姑娘的做派,声音都凉薄了几分,“那碗汤又不是别人捏着他的脖子灌下去的。若真的在意前世种种,就该像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一样,就算终日受苦不得安宁,也绝不去轮回。既入了轮回便是自愿割舍了前尘,干脆地做了那不回头的人。既不回头,又何苦去寻他。”
说完守桥娘隐去了身形,那湿漉漉的小脚印踩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风中残留着守桥娘嫩嫩寂寥的声音。
“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朱颜。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
游廊中的脚印一点点地风干,了无痕迹。
而此时在白泽岭松涛阵阵处的山崖边,一座孤坟旁,石碑上雕刻的痕迹已打磨得圆润,一如那名字,仿佛还残存着生者的体温。
卖伞郎盘膝坐着,看着那老松树下悠悠转醒的人,心中琢磨着,面前这个人和坟里那个人,到底有哪里像?
简衔羽慢慢睁开眼睛,一时间怔怔地,眼前是松间明月下,悬崖上孤坟旁,还有那个盯着自己的卖伞郎。白天发生的事纷纷涌入脑中,他过了一座桥,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而后全身被丝绸般的风缠住,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面前这个人不管是鬼还是妖,终究不是为了要他的性命,反而镇定下来,沉着地问:“你是谁?”
前世在白泽岭中的相逢与此时重叠,是了,长得不像,性子也不像,没有哪里像,但这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