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2)

此时柳府别院内,湖上建着游廊和水榭,金黄、翠绿和艳红的枫叶沉沉地垂在湖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沙沙如蚕食般地声音中,这座宅子的主人在垂纱的水榭中,睡得正沉。

他的梦中,也落了细雨。

儿时的他站在屋檐下,细雨落在石阶上溅起的水雾濡湿了衣裳。六岁的柏溪手里捧着一只扇动着翅膀的啄食小米的白色小鸟,他凝视着这只小鸟,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柏溪,如果不握紧的话,喜欢的东西就会飞走哦。”母亲轻轻地说。

柏溪把双手捧到母亲的眼前,摇摇头:“它不会飞走的,它喜欢我。”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眼里拢着一抹烟般的忧郁:“不是的,它只是翅膀上沾了雨水,飞不动而已。雨一停,它就会飞走的。”

“可是它喜欢我。”柏溪坚持地说。

“记住母亲的话,柏溪,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握紧呀。”

柏溪盯着自己手心裏的小鸟,它那么柔顺又那么乖巧,那么美丽却又那么容易破碎,一握紧,就会死掉。

“公子……”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

柏溪睁开了眼,书简已经滚落在一边,他睡得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有几分落魄。侍人不敢多看,垂眼立在一边,细声细语地道:“公子,简小姐来了。”

柏溪翻了个身,眼底沉沉地:“不见。”

侍人不敢怠慢,转身去撵人。

雨点打在水面上,荡起一个个细小的波纹,柏溪怔怔地看着湖面,心想着,那只蝴蝶后来怎么样了呢?太久远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于是翻身又睡过去。

门外,简灵鹤抱着个一人高的布包,听侍人说殿下病了,不便见人,便把她关在门外。简灵鹤也不灰心,转身看着那捆得结结实实的布包就走。侍人从门缝里看她走了,悄悄舒了口气,放心地回去伺候。

而简灵鹤却抱着那个布包绕了一圈,跑到院外的墙边,笑话,她想见什么人,岂是一堵墙能挡住的?

简灵鹤取出长鞭,灵巧地缠住高处的树枝,像个猴子一般灵巧地荡进了墙内。落地时,本来开得正好的一蓬迎春花里突然钻出个大活人来,她来不及收势,一下子摔到那个人身上,二人撞得七荤八素,滚了一身的迎春花。

柳非银被一只手拽进了樱花树里,却从迎春花丛里滚出来,正惊魂未定,便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那姑娘性子彪悍,目似燃了火焰的黄琉璃,稍稍回神又一个虎跃,膝盖猛地跪在柳非银的胸膛上,一柄匕首横在颈间。面前的姑娘身形娇小灵活,五官娇俏却带着蛮横,全身上下充满了娇骄二气,山中跑大的女孩儿实在是灵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裏鬼鬼祟祟?!”

明明刚刚还在南边,竟被妖怪直接拽到了最西边。

柳非银被这一膝盖跪得几乎断气,调整了一下呼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位小姐真有意思,大家都是翻墙过来的,怎么贼喊捉贼?”

明明是被制服得死死的,这人却像被姑娘扑进了花丛里一样悠闲,头发散了,衣服也乱了,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却人比花艳,自有一派风流恣意。

简灵鹤蹙起了眉,把匕首从他颈子上拿下来,呸了一声:“没劲,你就是军师派来监视柏溪的?”

柳非银微微一笑,打蛇随棍上:“你说是就是吧。”

简灵鹤从地上爬起来,抱起布包道:“我和柏溪相识七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们不信赤松人也没什么,你好好跟着我,不用再翻墙了。柏溪可不喜欢。”

柳非银慢条斯理地顺了顺衣领,点头:“在下柳非银,小姐怎么称呼?”

“简灵鹤。”

柳非银瞳孔微微放大,实打实的惊讶了,这个名字,他也听过。

简家姐弟在九十九桥镇的名头响亮得很,简灵鹤看柳非银这个反应也不做他想,唤他跟上来帮忙。

柳非银沉默地跟着,这座宅子背阴,六十年前就建在湖上,湖心鼓起的土丘上长满了杂草。侍人去拿兽炉焚香驱水虫,柏溪睡在水轩中很是香甜。简灵鹤远远地看到就放轻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她轻轻地走过去,蹲在柏溪面前,凝视着他的脸。

红月皇族的人生来眉眼中就藏着凌厉的杀气,眉尾如锋利的匕首般插入鬓角,眼睛也生得好,好似浸泡在一汪寒泉中的月亮。柏溪慢慢张开眼,暗红的眼眸与简灵鹤的对上,不带一丝困倦的样子。

“柏溪,你醒着啊?”简灵鹤摸了摸他的头,“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柏溪打开她的手,坐起来闹脾气:“不想见你。”

“可是我想你。”

“我不想你。”

“别生气了,我都半个月没见你了。”

柏溪冷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是半个月呀?”

简灵鹤拉起他的手,无奈地看着他:“你这个人哪来的那么大脾气。”她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开心起来,“别睡了,你整日地睡身体怎么能好?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柳非银扛着布包,看着那柏溪那闹脾气使小性子的德行,比自己都要恶心三分,分明是要糖吃的奶娃娃。

柏溪终于看到了柳非银,他一怔,带着些大梦初醒般的茫然:“这是谁?”

简灵鹤顺口说:“我表哥柳非银,帮我扛东西来的,快把布包解开。”

柏溪盯着柳非银仔细地看,怔怔地有些出神。

柳非银把布包解开,裏面是一株手臂粗的树苗,稀稀拉拉地还带了几片不精神的叶子。他怔了怔,终于明白这宅子里哪来的灯笼树。

简灵鹤举目在四周找寻栽种的地方:“栽到哪里好呢?”

柏溪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似的,又嗤笑了一声:“离了云国都城的土地就活不了的树,栽哪里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