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简灵鹤没听见一样,一只手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找栽种的地方。

“我觉得那处不错。”

简灵鹤和柏溪顺着柳非银的手指看去,是湖水中央长满杂草的土丘。

“都说灯笼树眷恋故土,所以才不能成活,我看未必。云国的都城,凡是灯笼树生长的地方,周围数里都不能栽种其他的树木。不过是孤傲的树种,不肯与其他树种并肩罢了。”

简灵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见解……好,那就听你的。”说完抱着树苗,脚尖在栏杆上借力,轻松地跳到湖中央,开始除草。

水轩中留下柏溪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柏溪又回到水轩看书,简灵鹤挽着袖子在土丘上拔草种树,柳非银则静坐在游廊中看风景。

整座庭院沉浸在这莫名的静谧安详里。

树种好了,柏溪又睡着了。

简灵鹤蹭了一身的泥,看他那副明显要送客的做派,也没再勉强他,连衣服也没清理,就跟柳非银走出质子府。侍人送到门口,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犹豫着解释道:“简小姐,我们公子他这两日的确有些嗜睡……”

简灵鹤笑着摆了摆手,让他不用继续说下去:“我没怪他,好好照顾他。”

侍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带着笑意回去了。

简灵鹤这才委顿地塌下肩,整个人不堪重负似的低下头,慢慢地往回走。柳非银跟在她的身后,只见她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坐在河边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抽着鼻子凄凄惨惨地哭起来。

这么大的姑娘,竟然是小孩儿的脸,说哭就哭。柳非银蹲在她面前,看她哭得旁若无人的样子,感叹道:“你哭怎么也不避讳人?”

简灵鹤凉凉地瞪了他一眼,恨恨道:“我为什么要避讳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拿我撒气呢?”柳非银摇着扇子,一点都不同情她,嘴上一点都不饶人,“他对你不好,又不是我的错。”

简灵鹤怒道:“你懂什么,他就是对我好才会这样!”

一个敌国的质子和一个守山军的小将,自然是相敬如冰,才是好的。

“你心裏既然知道是好,可是还是要哭,毕竟是委屈的。”

“我委屈是我自己的事,他又不知道。”

柳非银弯起眼睛笑着,带着一派明媚的天真那样说着残忍的话,“他真的不知道吗?”

简灵鹤眼中有一瞬间的怔忡,接着低下眼掩饰住,轻哼了一声,摆出冷淡的样子:“他当然不知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能受得了委屈的人么?”

就是因为不像,所以才好欺负呀。

柳非银叹了口气,心想着他摆明就是欺负你呀。

“你一个大男人叹什么气?”简灵鹤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拍了拍身上的褶子站起来,“你是继续监视柏溪,还是随我回军营?”不等柳非银回答,就替他做了决定,“好,那就回军营吧。”

于是二人回了守山军营,因为是简灵鹤带来的人,守衞直接放了行。简灵鹤正要回自己帐中换衣裳,却见柳非银边四处张望着,边跟着自己。

“你跟着我做什么?”简灵鹤指着对面的帐子,喝道,“你的主子可在那边。”说完便一掀帐子回去了。

柳非银知道擅闯军营是重罪,可也只能闯了。那小丫头把他拉进质子府,遇到简灵鹤和红月柏溪,一切都是被|操纵的,他不过是个傀儡。既然是傀儡,自然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抓好头顶吊着的引线而已。

他走到对面帐子外,正想着由头,裏面人却很机警地听到脚步声,中气十足地道:“什么事,进来说话!”

柳非银挠了挠头,只能进去。

帐子里一切从简,最奢华的便是案上那套文房四宝,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砚台,愣了一下,又去看拿着兵书倒在榻上跷着二郎腿,一边吃饭团子一边参悟的人。

他很年轻,看起来与柳非银差不多的年纪,潇洒风流之态更甚于他。

那人听到人进来,却沉默着,一转头对上柳非银惊讶的双眼,他也讶异非常,面前这个人眉眼竟跟他有五六分相似,莫不是他娘死得早,他爹又在外面偷偷养了私生子吧?

“你你你你……”柳泣风吓得魂都没了,“你这人从哪里蹦出来的?你爹是谁?”

柳非银也吓坏了,他外祖父几年前去世了,寿终正寝,他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年少版的外祖父,心裏既软又烫,默默在心底喊了句,外公。

他很快便回过神,笑道:“长得像而已。”

“是吗?”柳泣风惊魂未定,觉得面前这人怎么看都有些诡异,“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白清明。”

“哦哦,姓白啊。”柳泣风松懈下来,管他姓什么,不姓柳就好,“你来干什么?”

柳非银眼波微转,摆出无奈的样子:“是这样的,我误闯了质子府遇到了简灵鹤小姐,他当我是军师你派去监视红月柏溪的眼线,就把我带回军营来了。我可是刚到镇子上来寻亲,不是什么坏人,谢翎将军可以为我作证。”

这一席话说得很是微妙,事实的确是如此,但被柳泣风听到耳朵里,倒是那位大小姐护着红月柏溪,自己认定的事根本不听别人的解释,这种强硬的做派,也的确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柳泣风是个多疑的人,可面前的人却让他丝毫没怀疑地信了,嘿嘿一笑:“我们那位大小姐虽然人讨厌了点,但不是什么坏人,你既然认识谢翎,便让他送你回去。”

“多谢。”柳非银嘴裏答应着,眼睛却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外祖父。

在他儿时,外祖父就已经是个银发美须老年人了,外祖母说他是少白头,本来就是这样的。他性子也是温和的,好似天生就是那副威严从容的做派。只是每当夕阳落山之时,残阳如血。他总会坐在庭院里看着,落了一身的肃穆和萧瑟来。

就算他靠近这个看起来有点悲伤的人,他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把可爱的外孙抱在膝上,只是当他不存在一样,那样静默地坐着。

很多故事对于别人来说,也只是故事,听过也就算了。

柳非银在此刻突然察觉到,从前祖母总摇头说他不知道性子像谁,原来他是像外祖父的。而外祖父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