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赵隼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菩心庵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夜里,不带任何随从,一个人悄悄地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天筱房中。刚开始的时候,天筱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也曾追问过原因,可每次都被他不是把话题转移开,就是支支吾吾地含糊带过,后来她也就习惯不再过问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像那天一样大半夜地带着她东走西逛,有时候是躺在别人家的房顶上,边看星星边和她谈天说地;有时候他会把她抓到一棵很高的树上,吓得她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他却神情轻松地和她聊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奇谈怪论。
天筱最初还担心他会因为这样耽误正事,毕竟他是个王爷,不可能整天这样游手好闲,可慢慢地,她便开始相信,他真的像凌迟暮说的那样,是个什么都不管的逍遥王爷,唯一的使命就是变着法子让自己开心,而她正是他新发现的玩具,所以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逗弄她玩。
可是后来,他的出现变得不再那么频繁,总要隔上三五天才会来一次,每次逗留的时间很短,有时更是看她一眼便匆匆离开,但他每次来的时候却没有忘记给她带上王府里的御厨亲手做的精致小点心,只因为她有一次无意中称赞很好吃。
柜子里的点心越来越多,有的因为放了太长的时间而变质坏掉,可天筱却没有心情享用,更多的时候是望着它们发呆,她不知道他突然的冷淡是因为什么,也许,他是找到新的玩具了吧。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刚入夏没多久,距上一次隔了整整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一副很累的样子,来了之后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望着她出神,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担忧,就在她想要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却先一步打断她,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之后便离开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天筱知道,他不会再来看她了。
起初,除了有点说不出的失落之外,她还没觉得什么,像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可一到了夜里,就会习惯性地朝门口的方向张望,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她终于意识到他不会再来的时候,张望变成了出神,等她回过神,窗口已经亮起了黎明的曙光。
天筱变得不再像以前的天筱了,这是庵里人的共识。因为做事几乎从不出错的她开始变得心不在焉,不是给菜浇水的时候洒了自己一身,就是做饭时把饭烧焦了都没有察觉,有一次还差点把灶房燃起来!
可每次有人问她,她都只是摇摇头,总也不肯说出自己为何失常。
有一天,庵里来了几位贵客,其中一位是端庄娴雅的妇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穿着打扮高贵得体,身后跟着数名侍女,一看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贵,正是睿王妃——乌兰雅心。
她像平常人一样,一进来就跪拜了庵里供奉的菩萨,虔诚地许下心愿;接着便和慧纳师太到禅房一起研读佛经,临走的时候才提出想要见见天筱。
与她的接触中,天筱没有感觉到赵隼描述她时所形容的冷清、漠然;相反,她如每一个身为母亲的人一样温柔、慈爱,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柔,如同春风拂面,让人倍感温暖,这让天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她说,半个月前,一直不安分的金人前来犯境,为了给皇上伯父分忧解难,他主动请缨,带兵去了前线;
她说,虽然他在外人眼里总是一副阔少爷的纨绔模样,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很努力地学习兵法,希望能像他父王一样,有一天带兵打仗,保卫国土;
她说,他今年二十五岁了,可是迟迟不肯娶妃,等他这次胜利归来,皇上一定会为他赐婚,作为对他的褒奖;
……
天筱一直都记得她说话时候的表情和语气,淡然中透出些许温柔,平静中隐藏一抹担心,她可以看得出来,她绝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对于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赵隼,她也是有着一份感情在的,否则,她不会特意赶来告诉她这些!
可天筱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及他的名字,只是称他为“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依然无法原谅他的母亲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从而无法完全接纳他;又或许,这只是她对他表现出宠爱的一种特殊的方式,答案,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乌兰雅心就会来一次,如同第一次,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慧纳师太一起谈论无边的佛法,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会绕到后院,将赵隼最近的消息转告天筱,有的时候还会带来她最爱吃的点心。
就这样,很快又到了冬天,庵里的棉衣棉被不够用,慧纳师太便打发两个徒弟和天筱一起前去采购,三人一起来到汴京城,很快选好了所要的东西,看看天色还早,便有人提议三人分开在城中四处逛逛,并约好晚点在城门集合,然后一同返回庵中。
闲逛了一条街下来,天筱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买,便决定回凌殇阁看望凌迟暮他们。久别重逢总是会有多话要说,一直到快要到了约定的时间,天筱这才起身告辞,朝城门口走去,却发现发现出城的路被人拦了起来,路边围满了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请问这位大嫂,出了什么事吗?”她拦住一位中年妇人问道。
“你不知道吗?睿王爷打了胜仗,今天班师回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