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下跪,我更是把头落得很低,双手不自禁的攥紧了地上刚冒出芽的绿草。
“儿子见过父皇。”
“都起来吧。”凉凉的声音,就算是在亲人面前,他的声音也是凉淡凉淡的。
“父皇,您是来看母后的吗?”小太子的声音跟他很像,只略显稚嫩。
“听夫子说,你有三天未去学习了。为何?”
“夫子教的那些,我都会了,不想再学。”
我因低着头,看不见情形如何,只是他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当他再说话时,就见太子被几名太监强行架着去夫子处了。
身边的宫人纷纷追着太子而去,这个时候不容我多想,也只能硬着着皮随着他们走。
“来人,将这些随侍在太子身边的宫人都带下去仗打二十,以罚延误太子学习之罪。”他凉凉的命令。
我头皮一陈发麻,身边的宫人已跪在地上求饶,我不想向他求饶,但在众人俱跪我若不跪之下,过于显眼,仅仅迟疑半秒,我还是跪了下去,只嘴巴紧紧的闭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一道平漠的视线投在我的身上,经久未去。
很快,几名侍衞走过来架走了跪在前面的宫人。
紧接着,惨叫人与讨饶声响彻了整个花院。
那板子的响声就像是一道道冷箭,穿过耳膜时,我只觉通体彻凉,微灼的春阳在此时仿若是个摆设,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难道我也要无顾受这二十大板吗?
很快,院中就只剩下我与另二名宫人,其余的宫人都被打得不是昏了过去就是软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我该怎么办?额上已是冷汗颗颗。
余眼飘见那二名宫人瑟瑟发抖,是害怕。
若不想受这二十大板,我大可向他禀明非太子的宫侍,但一想起在明妃宫发生的事,我又踌躇不已。
不想再引起无端的是非。
一咬牙,不待侍衞来拖我,我就自己走了过去。
那道视线一直投射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总觉得这道视线漠视中又多了点玩味与讽刺。
板子毫不留情的打在我身上,痛彻心扉,没法言语,我强忍住痛,没有吭出半点声。
痛就痛吧,我绝不向这个毁我一生的人求饶。
下唇已被咬出血来,滴落渗入泥中,痛达四肢八骇。
终于,二十大板过去。
侍衞将我推落在地,我与那些宫人一样,狼狈毫无尊言的躺在地上,幸运的是,我不像他们那样脸朝地,弄得满脸泥污,也正因此,背后的痛更为剧裂。
真是讨厌现在的自己,如蝼蚁般任人宰割,尊言、骄傲都被人践踏在地。
“回宫。”他说得云淡轻风。
却将我心底的愤恨撩起,但也只能忍。
这就是帝王,视他人性命为无物。
院中只剩下我与被打的这些人,真是无妄之灾。
似乎我的痛苦都来源于他。
“恩恩姐姐,你真会自讨苦吃呢,又不是太子身边的人,直接向皇上禀明就是了。”小如突然出现在我头上方,双手插胸,挑着眼望着我,看来她方才并没有跟着太子前去。
我强挤出一个笑容:“一见皇上,我腿都软了,哪还说得出话来。”
“你太没用了。”她一副轻视的模样:“还走得动吗?”
“应该行吧。”
“那你自己起来回去吧。”
“小,小如。”我喊住欲走的小如,可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只是说话有点吃力了:“皇后娘娘想喝今年的新茶。”
“你怎么不早说。”小如跺跺脚,责怪的瞪了我眼,飞快的消失在院中。
人的变化可真是快啊,刚来时,小如就像个邻家妹妹,极为亲昵,现在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轻视,还能叫我声姐姐,忌惮的也只是莲姑姑吧。
小如一直以为我与莲姑姑非亲沾故。
忍痛起身,根本直不起身子,只能躬身走路,小走二步就痛得我啮牙了。
平缓气息,我勉强直起身子,额上已冷汗流离。
虽痛,至少走得挺直,有尊言。
我抬头,春风徐徐,不远处,骄阳将明黄的琉璃瓦直射得噌亮噌亮,看花了人的眼晴。我不禁用手挡住这刺眼的光芒。
“看来是个倔强的丫头呢,你说呢?棠公公。”很轻柔的声音,像春风轻抚过,如果剔除话中的轻挑,这样的声音只怕能醉倒人吧。
这声音?我心裏的弦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下,猛然抬头。
绿荫之下,那个男人一袭白杉胜雪,双手抱胸于前,修长身子斜靠于树身中,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慵懒笑弧。
那般的随心洒意。
他的身边,棠煜恭敬而立,千年不化的冰容看不出思绪。
他们二人像是一幅完美的画,叫人移不开视线。
脸忽然变得滚烫滚烫的,被打的伤口明明痛不可挡,但在这个男人,当朝的尚书大人景临面前,除了觉得全身滚烫之下,伤口的痛竟然能忍下了。
我慌忙低头,双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哪儿好,心裏念的不是被打的恨,而是这一身的脏污,又被打又被推落在地,弄得满身泥污,余光瞥见额际还散落着鬓发。
好,好难堪啊。
“给。”他突然走了过来,修长白晰的手中拿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白瓶递到我面前,声音温柔:“将这个涂在伤口处,不出一个时辰,疼痛便会消失,一天之后,伤口即会好转。”
陌生的情绪在我胸口翻转,我不知道胸口是怎么了,只觉在他温柔含笑的注视之下,别说说话,就连动一下也觉得极为困难。
此时的我,只怕耳根子也红了。
他一声轻笑,将瓶子塞入我手,随手将我额头的乱发塞至耳后,动作轻柔,似饱含无限深情。
就在我无措到不知该怎么办时,棠煜冰冷的声音将这个局面打破:“景临大人,您再不走,只怕皇后娘娘又要生气了。”
“知道了。”他一笑,低头俯至我耳畔,轻声说:“别忘了,一天只擦一次即可,睡前是擦药的最佳时机。”
这样的亲密吓得我后退了一大步,心动得极为剧烈,像是要跳出来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复过来的我不禁沮丧不已。
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能再这般的轻随。
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别说矜持,就连掩饰也没有,随意让他胡弄。
这已是第二次了。
真是,真是好懊恼啊。
绝不能再有下次了,不能。
话虽如此说,可目光却又情不自禁的朝景临离去的望去,这一望,浑身的热度像是被烧了一盆冰水,冷了个彻底。
圆门下,棠煜站着,蓝杉衣摆轻飘,一双星目冷如寒潭直直盯着我。
看不透他目光下的意思,只觉让我如刺在背。
他为什么这般看我?
我朝他微笑示礼,只是笑得有点儿僵硬。
他冷然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暗自寻思,却不得解。
一陈微风吹过,被打处的痛又直击四肢百骇,低头见到手中白瓶,我不禁呆了呆,这才忍痛朝自个的小偏厢走去。
只因多穿了件衣裳,所以这二十大板还不至于让我皮肉绽开,伤经痛骨是难免的。在床上躺了近四天后,终于能自如下地了。
这还得归功于景临给我的药,能有如此神效,这药怕是价值不菲,我一直极省的在用,不过再怎么省着用,就那么点小的东西,四天也见瓶底了。
打开窗门,阳光倾泻而出,我伸伸腰,只觉精神大好,余光瞅见手中的小白瓶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极为特别的光芒,很是好看,灵光一动,从桌上的竹篮中抽出一根自接的红绳,将头系在瓶腰上,别在腰侧。
望着这小小的白瓶,情不自禁的,我的脸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