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处可去,为求温饱,为得到息身之所才选择冒名进宫。
我一个小小洗衣局的宫女,能被什么迷惑住呢?
过了宫廊,就是明妃宫的主殿。刚进入主殿,暖气迎面而来,守在外门的三名婢女没拿正眼看人,自顾自的说着话。
“奴婢是洗衣局的苏恩,娘娘的华服已然清洗干净,不知要放在何处?”
“怎么现在才拿来?娘娘正等着用呢,跟我来吧。”
进了正堂,四只暖炉鼎立四角,碳火熊熊。
明妃一身华丽装扮,正在宫女的陪同下剪着雕花柱边的盆景。
我身为宫婢是不能正眼看主子的,虽只是刚进殿时的淡淡一眼,也够看清明妃的绝代风风,婀娜身段。
“娘娘,洗衣局的奴才已将衣服送来了。”一起进来的宫女禀报。
“怎么现在才拿来?不是让你们早点送来吗?”明妃将剪下的枝条突然丢在我面前,款款过来,一双精致秀美的绣花鞋顿时出现在我眼前。
那么多随身侍候着的宫女,为什么娘娘要把花枝丢在我面前?是要我捡吗?我是洗衣局的宫女,衣裳破了脏了我自是不遗余力。
我依然卑恭的手捧衣裳跪着,就算明妃在我面前,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是新来的吧?”明妃的声音有点点的淡,点点的轻傲。
“奴婢进宫已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了怎么还不懂宫里的规矩呢?”莲移移动,明妃坐上暖蹋,喝着宫女送上的茶:“素姑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这的吗?”
我刚要回话,听得殿外禀道:“娘娘,素姑姑求见。”话音刚落,明妃身边的宫女就说:“这素姑姑真是的,娘娘不是罚她跪一天一夜吗?怎么擅自起跪呢?”
明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神情未变,抬抬手,“让她进来。”
厚布帘被掀起的时候,连着殿外冰冷的寒风也吹了进来。
素姑姑身子微垂进入,目不斜视。
我见她发上肩上的颗颗落雪在殿内温暖的气温下融化。
“娘娘,奴婢突然想起今天来明妃宫洗衣裳的洗衣女才新进宫不久,不懂规矩,怕会惹娘娘不快,才壮着胆子擅自离罚,望娘娘恕罪。”素姑姑伏跪在地。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明妃冷哼:“莫非你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皇上身边的司寝吗?”
司寝是什么?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二个字。
“来人,给我掌嘴。”随着明妃手中茶盏重重一放,我的心也剧烈的跳了下,不过,冲过来的宫女在一声细长而响亮的‘皇上驾到——’声中慌张退至一侧伏跪下地。
没有人能在这四个字下还昂首站着的,明妃也不例外。
我轻吁了口气。
明黄,是帝王家的颜色,民间禁忌的色种。
盘龙的图案也唯有帝王才能拥有。
微垂的双眼规矩的望着地面,余光还是能见到那双绣着盘龙的鞋子从眼前走过,我忙敛光,身子更为恭正。
帝王,在我心中高若神明。
“奴才们见过皇上。”
“臣妾见过皇上。”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凉凉的,似冷非冷,淡淡肃清,淡淡压迫。
正起身的我,身子刹那僵硬,手中的华服翻落在地,很轻的落声,在这主殿上却如惊天之雷。
这个声音,是我一辈子的梦魔,我恨之入骨却又藏匿至深。
不敢回想的过往。
那一夜,我的清白被毁。
只因那一夜,娘三天三夜高烧不退,最终撒离人间。
“大胆奴才。”
“恩恩?快跪下,恩恩?”
“刁奴,竟敢直视皇上,还不快跪下?”
我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缓缓直起身子,目光的焦点定在了那个明黄的人脸上,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隐藏了记忆中的锐利,却依然叫人不敢直视。
这是一张能叫女人轻易动心的脸。
可对我而言,是妖孽,是魔鬼。
记忆如潮水而至,点点滴滴,越发清晰。也带起了我隐藏在心底深处,刻意淡望的恨。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毁了我清白,间接害死我娘亲的人竟是当今的皇上,年仅二十七岁的肃帝。
一个我恨不起的男人。
我的震惊与不信可想而知,但这个声音与相貌,千真万确,是那个毁我清白的男人。
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只拿冷光若有似无的瞅了我眼便自顾自的喝着宫女送上的茶水,仿佛并不识得我。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拉走?”明妃是气得不轻,香肩也隐隐抖颤着。
“皇上请恕罪,恩恩初进宫不久,不懂宫里规矩,请皇上从轻发落。”素姑姑叩头为我求情,声音满是紧张。
二名太监一左一右架住了我,拖着我就往外走。
我强行扭转脖颈,如果目光是刃,只怕他已死在刃下无数次了。
泪夺眶而出,那夜,我无法为自己失去的清白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找到了那人,如何向一个会上青楼寻欢的男子讨公道?
我非软弱之人,但这个男人,竟会是天下至尊,所料不及,所有的苦恨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可是,至尊又如何?就算他权倾天下,我也同样能恨他。
“慢着。”他突然开口,起身走了过来,居高临下望着我,神情冷漠:“你恨朕?还是,这是你为了引起朕的注意所使用的手段?如果是,你成功了,演得很逼真。”
手段?演得很逼真?他以为我在演戏?以为我这么做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他,生平第一次,有想揍人的冲动。
他竟不认得我,一个曾被他强夺了清白的女人。
“皇上是要收了她吗?”明妃明明在他身后拿眼冷怒的瞪着我,说出的话却娇柔无比:“若真如此,臣妾可要恭喜皇上了。”
“她是引起了朕的注意,可朕是不会留像她这样的人在身边的。”他朝架着我的二名公公挥挥手:“带走。”
“皇上,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教导无方,您要降罪就降在奴婢身上吧。”素颜姑姑冲了过来,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皇上,求您饶了她吧。”
“素颜,你自己还是个戴罪之身,凭什么为一个博得皇上注意而甩弄心计的洗衣女求情?”明妃偷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并无所动,喝:“来人,将素颜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