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没有入眠,拿起针钱补着被扯破的襦裙。
正午一过,我与赵月芙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足够容纳下五人,裏面装饰得极为华丽,就连案几也有,还放着些小点心,而赵月芙今天的装扮极尽奢华,却又不觉突兀,只觉般配。
见我进来,她眼也未抬,只看着手中的书,而我也静静的坐于角落。
马车驾起来,平稳的行走着。
“该说是我高看你了呢,还是低估你了呢?”放下书本,赵月芙挑了颗坚果进嘴裏,轻轻咀着。
“恩恩不明白夫人所指?”
“皇后煽了你巴掌时,你哭哭啼啼,皇上要罚你时,你的表现叫人耳目一新啊。”
“夫人想说什么?”
“我只是奇怪而已,”秀气的吐出了壳子,赵月芙平淡的说:“原本以为丫头们没听我的吩咐,却得知,你做的那些粗活是景临下的令。”
“夫人,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更没想过要与你抢大人。”
“那你为何嫁进景家呢?”
我沉默以对。
一声冷哼之后,赵月芙也没再问。
再进皇宫,头绪纷乱。
在这裏,我有许多的委屈未伸,更有重重疑惑未解。
委屈,我能承受,甚至无谓。
疑惑,想起来身心就会痛。
随着赵月芙进了‘纤影阁’,所有的大臣妻妾都会被安排在这裏休息。
赵月芙无疑成为了内妇们巴结讨好的对象,而她也带笑一一回应着,丝毫不见疲惫之态,或许,这就是京城首富的女儿的优势吧。
“皇后有旨,请尚书夫人过去一叙。”尖嗓门的公公在外喊道。
赵月芙随即走了出去。
“是苏恩姑娘吗?”一名小宫女出现在我身边。
“我是。”
“安妃娘娘有请。”
一愣,安妃?她的名字已有好长时间没出现在我脑海里了。
进了安妃宫,以往的一切又浮现在了眼前。
“回忆起什么了?”
正当我打量着院子时,安妃从殿内走了出来,一身清绿翠烟杉,秀靥堪比花娇。
小伶紧紧跟在她身后。
“奴婢见过安妃娘娘。”
“起来吧。”安妃目光扫了扫我,淡淡道:“士别三日,变漂亮了,叫人眼前一亮啊。”
“娘娘叫民女来是有什么事吗?”
“本宫就开门见山了,皇后这样待你?你就不想报仇吗?”
心裏清楚安妃所指何事,“皇后娘娘并未对民女做什么,娘娘只怕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呵,”安妃冷笑:“你在皇后身边侍候那么久,要勾引皇上,早就行动了,真有那个意思,还出宫做什么呢?待在宫里岂不是更有机会?怎么,她这样对你。你还要袒护她吗?”
“娘娘有没有别的事,民女告退了。”我转身就走。
小伶一个箭步拦住了我:“苏恩,我家娘娘也是为你好,这般受人欺负,你甘心吗?”
“我送给莲姑姑的帕子为什么会在你手上?”清冷的望着她,我问。
小伶一窒,目光闪烁不止。
“娘娘,”我转身望着安妃,简单的施了礼:“民女的事民女自己会解决,谢娘娘的关心。”
报仇?何谓报仇?她杀我一刀,我也给她一刀吗?要生死相见吗?
不,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抚平所受的委屈,去解开那些疑惑。
而不是被人利用,更不是卷入后妃之间的争斗去解决。
不过没这样的机会了,既出了宫又怎么会再回宫呢?
那些事,我也放下了。
听我这么说,安妃的脸色可见有多么坏,而这时,我已出了安妃宫。
走在长长的宫廊上,周围的宫女们一直在忙碌着,见到了我纷纷施礼,今天能在宫里出现的女子都是大臣的内眷,她们自然是要行礼的。
隔着好几名宫女,我望见了一个人,自进宫后,一直在期望着能见到他。
提起裙摆朝他跑去,却在十步之外被一双鹰眼制止。
路公公就站在棠煜的身边。
此时,棠煜也看到了我,目光一动,旋即俊脸突然沉了下来,对着路公公漠然的道:“我们走吧。”
路公公狠狠瞪了我眼。
就在他们走过我身边时,却见棠煜朝我调皮的眨了眨眼,之后又一片冷然的离开。
直到他们消失,我才掩嘴而笑,真是,方才对他的冷漠还真的有点难过呢。
也有些惆怅,我与他,非得以这样的方式相处吗?
夜晚终于来了。
宫里处处挂起了红灯笼,蜿蜿蜒蜒的,风一过,飘起一片红,极为好看。
御花园的美丽更是不用说了,今晚,它是主台。
乐声悠扬,传遍了每个角落。
远处,皇公大臣互相寒喧着,皇帝一端起酒杯,大臣们就忙着喊万岁了。
这边则是皇后主持的内眷赏月,身边是安妃和其余的后妃们。
唯独不见柳妃,这样的日子了,她怎可能会缺席呢?
天公作美,昨晚还阴沉沉的,今夜却出奇的亮,月亮圆得毫无瑕疵,蒙胧的月光如流苏狠狠的倾泻着。
赵月芙就坐在皇后的身边,而我却坐在桌尾,内眷们时不时的拿着异样的目光看我。
我的心思全然不在她们身上,而是偷偷注意着那些端菜端点心的宫女。
什么时候,她们会端月饼上来?
此时,本是热闹的说话声不见了,突然的安静让我收回了神,这才发现,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看着我。
犹其是皇后的目光。刀绞似的。
怎么回事?我起了警惕。
“皇后娘娘在跟你说话呢。”身边的内眷好心的提醒了我一下。
“月芙,你的丫头真是不知好歹呢,竟连本宫的话都故意听而不闻。”皇后挑眉着道。
丫头?我怎么成为了赵月芙的丫头?
“身为你的贴身丫头竟去勾引自家姑爷,你性子好,许景临纳了她,可她也太不知好歹了,仗着你的宠爱真是无法无天了。”
皇后的话信曾相识,猛然记起,出宫进景家的那天,坐在轿子里听路人在说‘这轿子里坐的就是赵家姑娘的丫环吧?’
‘是啊,人心不古,竟然背地里去勾搭自家姑爷,赵家姑娘太识大体了,还让她陪嫁。’
‘都说赵家姑娘长得倾国倾城,没想到品性也这般出色,竟然还让这种丫环进府当妾。’
还有胖嫂,当我问她‘为什么我要从小门进?’
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问‘难不成你这样的人还想从大门进啊?’
难道所有的人认为我是赵月芙的丫头吗?
难怪,难怪景府的下人看我的目光充满了轻视与鄙夷。
这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
“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就这么漠视本宫所说的话吗?”皇后怒拍桌子站起。
身边的内眷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还不快跪下领罪?”
“奴婢知罪。”我下跪。
“晚了,月芙,本宫今天就替你教训教训这贱人,来人,给我掌嘴。”皇后一声喝,立时有三名老宫女走了上来,在其中二名老宫女要摁住我之时,我后退了几步,目光扫过赵月芙。
赵月芙黑着一张脸坐着,她就算想护我,这会也无法,皇后这个说法算是给了她面子,将所有的不是都放在我身上。
一道亮光在脑海闪过,为了自保,我不得不这般做,下一刻我冲至赵月芙桌前,哭喊:“小姐,奴婢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奴婢从小与你相依为命,你为了奴婢好,更是给奴婢许了门亲事,可奴婢不愿与你分开,在奴婢心中,你是最亲的人,就算是死,奴婢也要与小姐在一起,所以奴婢才做下了这样的糊涂事。小姐,你也看到了,自我进入景家,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奴婢一直安守本份,洗衣,劈柴,清扫,一切就和在家里一样。小姐,奴婢知道错了,要打要罚,都听小姐的,只求小姐不要赶奴婢离开。”
不知道赵月芙会不会配合着我,但我能确定,就算她不配合也绝不会拆穿,就像她不会拆穿皇后的谎言一样。
可出乎我的意料,她的眼底竟闪过丝笑意,声音微微哽咽,在外人听来则是感动的哭了:“恩恩,你的心意我一直知道,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吗?快起来吧。”她扶起了我,将我安置在身边,起身对着皇后盈盈一礼,又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泪珠,道:“皇后娘娘对妾身的厚爱,妾身感激不尽,但娘娘误会了,恩恩不是这样的人,我与她从小相处一块,也一直拿她当自个妹子,她这般做只是为了与妾身在一起,妾身早就原谅她了。”
“哦?是吗?”桌子底下,皇后的手气得在颤抖,可她不得不装出一副突然明了的样子:“原来如此,真是主仆情深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娘娘日理后宫,已很忙了,这样的小事,妾身自己解决就好。”
“既然没事了,大家就尽兴赏月吧。”皇后朝着众内眷一说,底下的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仿佛方才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真的没有想到,赵月芙会配合着我演戏,还演得这般逼真。
无意中目光与一旁的安妃碰上,就见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此时,赵月芙拿着帕子擦了擦我根本就没眼泪的眼角,声音温柔,眸子却一片冷清:“真没想到,你对我的主仆情谊深至此啊。”
“请夫人见谅。”再一次利用了她。
“突然发现挺喜欢你的。”赵月芙押了口茶说。
我一愣,就见她已与别的后妃说说笑笑去了。
“上月饼。”拖得极为细长的声音传来,就见十几名宫女为一排,鱼贯走了进来,在每个内眷面前放上了一个月饼后又退出。
听见月饼二个字时,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不由自主的朝另一边的皇帝望去。
那儿,端着盘子的宫人刚退下,皇帝没拿起月饼来吃,大臣们也不敢动手。
内眷们也一样,皇后没吃,她们自也不敢动手。
我,是不是该……
不行,不能坏了棠煜的事。
可这个男人真出事了,关系到整个王朝的命运。
虽未经历过,从小也听大人们说着前朝未君是如何昏庸无道,残迫百姓。
自炎朝开国以来,励精图治,深受百姓的爱戴。
这个男人,算是一代明君吧。
为什么百花节时,我能叉无反顾的挡在他面前愿意替他挡刀,现在却这般犹豫呢?
棠煜,他小时候受了那么多的苦,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皇上,皇上,御医御医,快传御医。”惊呼声,尖叫声连连响起,那边突然乱成了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倏然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一名公公跌撞跑了过来,惊慌失措:“皇上,皇上吐血,好黑的血,昏,昏倒了。”
‘哐啷——’皇后与安妃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
下一刻,二人匆匆离开御花园。
“吐黑血?怎么会这样?”望着皇后的消失,赵月芙紧锁住眉,喃喃:“黑血?是被下毒了吗?”她倏然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月饼道:“难道饼中有毒?”
心中一惊,赵月芙竟然猜得这般准。
而我的犹豫却让……
所有的人都被命令不能离开皇宫。
大臣,内眷,宫人,侍衞,凡是在御花园出现过的人都被御林军围禁住了。
只要裏面的人稍有动作,他们就会把手中剑指向谁。
没人敢动分毫,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门处。
“冲啊——”震天的喊声和着兵器的交接声远远的从外面传出进来。
那是属于宫外的撕杀。
开打了吗?紧张得手掌心尽是汗,坐立难安。
棠煜现在在哪里?
“真有人造反了?”赵月芙全无半点忧色,淡淡说了句:“爹爹还真是料事如神,低价收回铁料,又以高价卖出,以前就奇怪,他买铁料回来做什么,敢情都被人买去做兵器了,看来我只学到了爹爹一半的皮毛而已。幸好这次我也加了点钱进去,要不然亏大了。”
见我诧愕的望着她,赵月芙端起手中杯子抿了口,若无其事:“我从小就立志做天下第一商人,商人只看钱,乱世中的钱才是最好赚的。”
此时,一名侍衞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朝御林军的头头说道:“大人,前朝余孽都已冲进了皇宫,宫门已然关闭,统领让你过去。”
“你们都给我紧紧的看好他们。”那头粗粗的吩咐了下就随着走了。
宫门关闭?宫门不应该是被棠煜他们冲破的吗?为什么会是关闭?
不好的预感窒缠了心头。
“你胆子就这么小?怎么吓得脸都白了。”赵月芙挺是悠然自得。
我沉默着,只希望棠煜不会出事,不自觉的捏紧了衣摆。
赵月芙眼底划过丝疑惑。
兵器碰撞发出的刺耳声络绎不绝的从远处飘来,所有的人都屏息以待,翘首张望。
我只低低望着地面,只要碰撞声一轻,就像是利刃刺在了我身上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撕杀声弱了下来,我腾的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御花园的月牙门洞,会是谁走进来?
赵月芙一手顶着下颚深深望我,一手握着酒盏,时不时的浅尝一口。
时间的流逝对我而言是一种折磨。
撕杀声突然停了,双耳有一瞬间无法适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内眷们颤抖的声音开始嘀咕起来。
月牙门洞处,有一道影子浮了出来。
我摒住了呼吸,瞪大眼看着。
明黄的颜色,欣长昂挺的身影,他一出现,王者的霸气立刻弥盖了整个御花园。
他不是中毒了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被禁圈的大臣们叩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内眷们也伏跪一片。
万岁的声音此起彼此。
我跌坐于地上,皇帝没有中毒,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棠煜他们的计划?
“皇上有旨,”细长的声音,赫然走路公公的声音:“继续赏月,乐起——”
美妙的乐声再次响起。
内眷们都松了口气,有说有笑起来。
此时,皇后与安妃也回来了,不免又是一翻礼。
我见到柳妃也跟在后面,一身殊光宝气,满脸妩媚笑容,款款走来。
当目光与我对上时,她笑得更为娇媚。
无暇细想柳妃为何现在才现身。
只悄悄松了口气,路公公没事,也就是说棠煜没事。
无法忽略心底深处的另一层开心,那就是皇帝没中毒。
余下的赏月,我已索然无味。
直到半夜。宴会才散开。
不过马车并没有回到尚书府,而是来到了赵府。
我没有进去,坐在马车上等着赵月芙。
这就是赵府?透过窗帘,惊呆的望着这扇大门,门的狮头锁金灿灿的,一看就知道是金子做的,那些阶梯上,镶着一枚枚的铜币,少说也有千余枚,我对玉石不熟悉,可门二旁的大狮子的光泽竟与皇宫里白玉桥相似,甚至比起白玉桥来色泽更加圆润光滑。
赵府,果然是天下第一府。
此时,赵月芙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小姐放心,老爷既说明天将钱转入你的钱庄,你就不要再催了。”说话的是名七十左右的大爷,慈眉善目。
“燕伯,你可要给我看着点,爹爹没准就要私藏下来。”
燕伯笑道:“小姐的话我会放心上的。”
当赵月芙上了马车时,她的嘴角还一直是飞扬着的,甚至好心情的朝我笑了笑。
钱庄?赵月芙竟有自己的钱庄?